被人当场抓包,沈离一秒怂,心虚地抽回手“没、没事,就是怕你着凉,给你盖被子”
他把被子往霁云身上一丢,扯了另一头的被角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柔软的头发。
身旁的人许久没有动静,沈离埋在被子里眨眨眼,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霁云眸光平和,平静地与他对视。
沈离“”
“好了。”霁云拦住还想把自己塞回去的沈离,扯开他手里的棉被,语调透着无奈,“这屋中点着暖香,你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
沈离不敢再作妖,乖乖在一旁躺下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沈离等了一会儿,听见身旁没了动静,偏头看过去。
霁云已经换成侧身躺下的姿势,手臂支着下巴,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离“”
沈离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你、你怎么还不睡”
霁云道“我在想,某人会不会再趁我睡着,掀我面具看。”
沈离耳根彻底红了。
说实话,他的确是想的。
沈离窘迫不已,翻了个身背对霁云“我不看了,睡觉”
霁云无奈地摇摇头。
许是来了这个世界后精神一直紧绷,沈离安静下来后,倒是很快睡着了。他的身后,霁云始终偏头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倦意。
见对方呼吸变得平稳,霁云收回唇角的弧度,眸光渐渐沉了下来。
半晌,他伸出手,缓慢把脸上的面具摘下。
夜色沉沉,月华透过窗户,洒了满地冷色。
祁长昭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藏在黑暗中,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银制面具,轻声开口“这么想看我,看到了不跑才怪。”
身旁的人睡得极沉,没什么反应。
沈离睡觉不老实,一条腿踢开被子窸窸窣窣伸出来,深色缎面的棉被中央露出一小截光洁白皙的脚踝。
祁长昭眸色微暗,手中的面具在掌心化作一道淡淡微光。那光芒逐渐延展拉长,在虚空中汇成一道灵链从他掌心窜出,悄然爬上了沈离的脚踝。
冰凉的触感让沈离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缩回小腿,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祁长昭的手顿时收紧,灵链化作一道碎光,消散在黑暗中。
可沈离没有醒。
他朝祁长昭的方向靠过去,脑袋埋在对方身侧,额前落下几缕柔软的碎发,衬得那张脸越发乖巧,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
祁长昭垂眸看他,一时出神。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这人真实的模样。
前世,是这人在他走投无路时力挽狂澜,执意将他带回师门,悉心抚养。也是这人记住他最喜欢的菜色,为他学习做饭,带他到处游玩。
而最终也是这个人
把他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漫不经心地说出过去那些都是欺骗,并亲手剖出了他的内丹。
体贴入微是他,残忍无情也是他。
祁长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管理员003宿主不将他带回去么
祁长昭原本是想的,可我现在忽然觉得这样或许更有意思。
管理员003可是
祁长昭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是抓回去,他照样会逃。
祁长昭我得让他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身旁的人仍然不老实地动个不停,祁长昭手臂展开,将身旁的少年圈进怀里。
他俯下身,在对方柔软的发端轻轻吻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温柔如水的深情“你说对么,阿离”
沈离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无力地在黑暗中坠落,无所依凭。
漫长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孤寂。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黑暗的尽头隐约亮起一道白色的光亮。
就像是漫无边际的荒漠中,出现的唯一一丝生命之源。
沈离迫不及待地朝那道光芒跑去,越过长长的,沉寂如死水般的黑暗,他终于来到那白芒前。
不等他松懈下来,一把长剑从光芒中刺出,不偏不倚刺入他的心口。
沈离脸上的神情霎时凝固。
黑暗的虚空中,顿时只听得见沉重且缓慢的心跳。
咚、咚
沈离眼中倒映着那道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那光芒在虚空中不断变换模样,最终,汇集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不,他见过的。
那种深深的、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的怨恨与厌恶,从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
一如他最后与这双眼的主人见面时,那人看向他的眼神。
沈离怔怔地看着那张脸,血色尽失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唤出一个名字。
沈离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升起来。
他盯着头顶那一方横木,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沈离揉着眼睛坐起身,屋内只剩他一人。
身旁的那半床榻已经凉透了,一如昨日他躺下时那般平整,看不出半分有旁人睡过的痕迹。沈离磨磨蹭蹭爬起来,简单梳洗换衣,推开门。
一束阳光霎时拢住他的全身。
沈离抬手挡在额前,眯起眼睛,看清了站在阳光里那人。
昨夜应当又下了场雪,在院中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阳光穿破云层照在雪地上,入眼皆是雪白。
霁云正斜倚在庭院前的雕花圆柱旁。
他环抱双臂,一只手轻轻敲击着面具边沿,不知在想什么,身形在冬日的艳阳中拉得纤长。
听见开门声,他回头过来,朝沈离淡淡弯了弯嘴角“早上好,阿离。”
沈离被他这笑容晃了眼,心头那点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也笑起来“道长早上好。”
注意到他的脸色,霁云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没睡好”
“啊没有,就是做了个梦。”
霁云“什么梦”
沈离不太想提,敷衍地摆摆手“没什么,梦到了些旧事。”
可霁云却好像很感兴趣,继续追问“什么旧事”
“就是”沈离迟疑一下,开始信口胡言,“就是先前我被卖去白玉京的事。道长你都不知道,我那会儿过得太惨了,每日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总被人使唤欺负。”
“你也知道,我那主人家脑子不好,喜怒无常的,一个不顺心就要打人。听说啊,是因为长得太丑,自卑。”
霁云“”
沈离编上瘾了,继续道“还有啊,我”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咚”的一声响。
是从隔壁卧房传出来的。
白景行还住在那里。
沈离眉头一扬,连忙推开隔壁房门。
黑衣少年站在屋内,正捂着通红的额头冲二人讪笑。
白景行现在很尴尬。
他其实已经醒了好一会儿。
他记忆中最后,是一名比他年纪稍长的少年从春归楼那群仙宗弟子手里救了他。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摸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只能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可谁知道,根本没有人来管他。
白景行挨着饿在床上待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听见有人在门外说话。他凑过去听,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一头磕在门板上,来了个最尴尬的出场。
白景行坐在桌边,沉默地看着眼前给他把脉的沈离,一句话也不敢说。
“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只是暂时不能使用修为。”沈离扣着他的脉搏,关切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霁云站在沈离身后,落到白景行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至极。白景行生生被那目光看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抽出手“我、我没事了,多谢公子搭救”
沈离“白公子不用客气。”
白景行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姓白”
沈离顿了顿,正色道“先前救你时,听那群仙宗弟子说的。”
白景行纳闷地摸着下巴“他们说了吗”
“说了说了。”沈离敷衍地摆摆手,不想再与他纠缠此事。
白景行又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沈离沉默片刻,知道事情肯定瞒不过去,索性也不再隐瞒“我告诉你实话,你千万要冷静一点。”
白景行茫然地看向他。
沈离“我们在春归楼。”
白景行“啊”
沈离“你没听错,就是春归楼。”
白景行“”
他本能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却因牵动体内伤势,无力地跌坐回去。
“咳咳咳”
白景行咳嗽不止,沈离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劝慰道,“白公子不必担心,一会儿我们就去向春归楼辞行离开这里,没人会发现你的身份。”
他刚说完这话,顿时察觉到身后泛起一阵凉意。
沈离“”
哦豁,忘记这里还有个人了。
沈离后脑阵阵发麻,他僵硬地转头,对上了身后那道审视的目光。
霁云神色如常的转开目光,悠悠在沈离身旁坐下“据我所知,修真界各大宗门魔道中,唯有一家姓白,那就是天一神宗。”
沈离“”
他取过茶杯,给自己和沈离分别斟了杯茶,才缓慢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这位莫非就是从未露过面的天一神宗圣子,白景行”
白景行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
霁云眼皮一抬,白景行立即被他瞪得败下阵来“好吧,是我。”
霁云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沈离硬着头皮岔开话题“总之,既然白公子已经醒了,我们这便离开这里吧。”
“不行”开口的却是白景行。
沈离偏头看他,白景行眼神躲闪一下,弱声道“我、我们还不能走”
这倒让沈离起了些好奇心“说起来,你为何会被春归楼的人追杀”
白景行低着头,目光凝在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白烟中,没有答话。
霁云淡声道“外头就是春归楼的人,你若不愿说,我们只好将你交给他们”
“千万别”白景行立刻怂了,“我将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霁云“说。”
白景行苦着脸道“春归楼的人夺走了我派一样法器,我奉命出来追回。东西没拿回来,我不能走。”
霁云眼眸微动,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离“继续说。”
白景行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二人。
这个世界灵气衰竭,整个东域大陆上,遗留下能够供人修炼的灵脉资源已然不多,修真界一度为了抢夺灵脉资源纷乱不休。
十余年前,在正道第一宗门的促成下,修真界所有宗派达成盟约,将灵脉资源重新划分。
同时,各大宗派并未放弃寻找新的灵脉。
前不久,天一神宗在北疆发现了一处灵脉丰厚之地,更挖出了不少法器宝物。可那些宝物还没来得及送回总坛,刚行至这附近,就被春归楼的人半道劫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临行前与我爹保证过,绝对不出任何岔子,谁知道”
白景行垂头丧气“我若抢不回这批宝物,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沈离与霁云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怀疑。
白景行对此恍然未觉,他一把抓住沈离的手,哀求道“阿离公子,我无法与他们为敌,你能帮我将法器抢回来吗你若能替我派夺回此物,我定然重金酬谢,你想要什么都行。”
沈离思索一下,缓慢道“实不相瞒,在下恰好缺一个落脚之处”
霁云眉心拧起,面露不悦。
还没等他说什么,白景行眼神亮了亮,把沈离的手抓得更紧了些“这个没问题公子可以与我去天一神宗。我天一神宗不受任何势力管辖,无论你那又丑又黑心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他一定找不到你”
霁云“”
没等沈离回答,霁云忽然倾身,不动声色地将白景行的手拨开“天一神宗势力正值强盛时期,而春归楼不过是天渝境内一个老派宗门,如何能夺走你派的法器”
白景行“这”
“更何况”霁云眼皮一抬,眼中露出几分冷色“派内法器丢了,就派你一人来找,天一神宗竟如此儿戏么”
他这话说得不太客气,语调冷得刺骨,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沈离听得心里发怵,白景行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支吾道“我我爹是为了锻炼我”
霁云眼睛不悦地眯起,正要开口,沈离打圆场道“无论如何,这是天一神宗的私事,我们外人不好过问。白公子,方才你所说之事,可还算数”
指的自然是让天一神宗收留他的事。
“自然”白景行道,“那批宝物中,只有一样价值最高,乃一面青铜镜。只要抢回了那东西,我就能与我爹交差了。”
沈离点头“我明白了,我帮你这个忙就是。”
他说完这话,却是下意识看向了霁云。
霁云沉默不语,但从那阴沉漆黑的眼眸中,能看出他似乎不怎么高兴。
不过,倒也没有反对。
虽说答应了帮忙,可沈离也没大胆到敢大白天去人家正经仙宗里偷东西。三人略微合计一下晚上再行动,沈离便自顾自回屋补觉去了。
晚些时候,霁云外出未归,沈离倚在窗边,盯着窗外的一株落满积雪、枝条光秃秃的夹竹桃,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沈离收回目光,应了声“请进”,白景行推门走进来。
沈离朝白景行扬了扬下巴“有事”
白景行探头左右看看“道、道长不在么”
“不在。”沈离问,“你找他”
白景行松了口气,摇头“我不找他不,我是来找他”
沈离眼神凝在他脸上,琢磨一下,露出个揶揄的笑意“怎么,你也看上霁云道长的美貌,来向他表露心迹了”
白景行没注意到他话里那个古怪的“也”字,当即红着脸反驳“当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喜欢男人”
沈离“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白景行沉默下来。
沈离打量着他,没有催促。
许久,白景行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像是竭力想让自己做出个放松的神情。可他掩饰得不怎么好,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道“没事,我是想找霁云道长道谢,若不是他的药,我现在还昏迷不醒。”
沈离沉吟一下,没戳穿“道长下午时候就出去了,你再等会儿吧。”
“好。”
屋内一时寂静,沈离给白景行斟了杯茶。
白景行彻底放松下来,与沈离闲聊“阿离公子,你与霁云道长相识很久了么”
沈离含糊应了一声,没正面解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做朋友有些不可思议。”白景行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他好凶,就今天上午那模样,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沈离失笑,倒也不觉得奇怪“人家毕竟是名门正派,你一个魔宗圣子,他没把你送到春归楼面前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看不像。”白景行摇摇头,心有余悸道,“那模样,活像我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要么就是我抢了他刚过门的媳妇。”
沈离默然片刻,劝说道“那是你不了解他,道长待人温和,是个好人。”
“待人温和”白景行露出个惊诧的眼神,一言难尽道,“他只待你温和吧”
沈离“”
“算了,不说这个。”白景行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阿离公子,我先前好像听你说,你是从白玉京逃出来的”
提起那狗皇帝的事,沈离心下仍是气愤,当即来了兴头,添油加醋地编排一通自己的悲惨遭遇。
于是,等霁云端着晚膳回卧房时,隐约可听见屋内正聊得火热。
一点也没有正深陷敌营,晚上还要去干坏事的紧张感。
霁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推开门。
白景行不知听见沈离说了什么,狠狠一拍大腿,气愤道“那也太气人了,阿离别怕,等我修为再高些,与你一起杀回去报仇定要将那混账跪在地上给你道歉,把他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霁云“”【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