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离再说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沈离恍然回神,这才发觉他与霁云的距离隔得极近。

  近得仿佛像是在调情的距离。

  沈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退后半步。

  门外的人开口,正是方才他们在柳堰村遇到的那名春归楼弟子,秦牧之。

  “霁云道长,春归楼掌门尊上想与三位见上一面,不知三位可否行个方便。”

  沈离与霁云对视一眼。

  秦牧之将他们请来的目的并不单纯,此番春归楼掌门召见,恐怕也是要询问有关柳堰村一事。

  事情不是他们做的,他们这倒不用担心。

  二人出了门。

  秦牧之是一个人来的。

  二人向他解释了同伴重伤未醒,秦牧之没有多问,领着二人往会客的议事阁方向走去。

  沿途,不少弟子向秦牧之驻足行礼。

  沈离快走两步来到秦牧之身旁“秦师兄是掌门大弟子”

  秦牧之脚步未停,点点头“是。”

  “难怪秦师兄看上去这般气度不凡”沈离笑着夸赞一句,毫不掩饰眼中的敬佩之意。

  他长得讨喜,笑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亮晶晶的,脸颊旁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饶是秦牧之这种自小在仙宗清修之人,也不由被他这笑容晃了眼。

  他眸光柔和下来,声音不自觉放轻“公子过誉。”

  “这么见外做什么,叫我阿离便好。”沈离道,“对了,秦师兄先前说,像柳堰村那样的事情,还出现过好几次”

  “是。”秦牧之点头,“算来,也就是这五六天。接连出现四个村落,皆是全村人变成了活尸,无一幸免。”

  沈离“秦师兄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是活尸”

  “这”

  秦牧之怔愣一下,不由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沈离,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霁云忽然走上前来。

  沈离猝不及防被霁云拽了一把,险些跌倒,被霁云顺势揽住肩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霁云将沈离揽在身旁,恰好阻隔了秦牧之看向沈离的目光。他藏在面具后的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倒是如往常一般平和“秦道友勿怪,阿离只是随口胡言,做不得准。”

  秦牧之看了看二人的动作,迟疑着开口“你们是”

  “我们是道”

  “我们是兄弟”

  俩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沈离的音量稍大些,完全盖住了霁云的声音,因此两人都没听清霁云说的是什么。

  沈离顾不上这些,他歪着脑袋越过霁云,朝秦牧之强调道“是亲兄弟。”

  霁云垂眸看他,默默把“道侣”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秦牧之颇为惊讶“二位当真是亲生兄弟”

  “怎么,不像么”

  秦牧之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诡异地沉默下来。

  虽说霁云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可这二人无论从身形还是气度,皆是南辕北辙,找不出半分相似。

  亲兄弟

  沈离做戏做全套,煞有其事地解释“我兄长年幼时便上山修行,我们很长时间才会见一面,自然不相像。是吧兄长”

  说着,还朝霁云投去一个“配合一下”的目光。

  霁云轻轻磨了下牙,忍辱负重道“是。”

  “那你们关系真好。”秦牧之勉强挤出个回答,好在一行人已经到了议事阁门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等秦牧之带着二人进屋,一名须发尽白的老者从议事阁内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些愤怒之色。

  秦牧之忙朝那老者行礼“见过清虚长老。”

  清虚长老面容苍老消瘦,脸上薄怒未消,看上去颇有些摄人。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神色稍缓和些。他朝秦牧之点点头,又越过他看到了身后的沈离和霁云。

  清虚长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凝了片刻,神色如常道“掌门师兄还在里面,快进去吧。”

  秦牧之回答“是。”

  一行人越过清虚长老朝议事阁内走去,经过那人身旁时,沈离隐约察觉到什么,本能地朝对方看了一眼。

  可后者并未再看他们,自顾自在一群弟子的簇拥下离开。

  “怎么”霁云在他耳边问。

  “没事。”沈离摇摇头,收回目光,“进去吧。”

  春归楼掌门清徽长老与这位清虚长老性子不同,是位慈眉善目的前辈。清徽长老与他们言明,是为了调查柳堰村之事,才将二人暂时留在派内。

  毕竟他们是这段时间唯一出现在现场的人。

  二人对答如流,简单将在柳堰村的遭遇讲述一通。

  他们原本就与此间发生的事情无关,清徽长老自然问不出什么。除了清徽长老有意让门内医者前往他们住处,帮他们仍在昏迷中的那位同伴医治,让沈离捏了把汗。

  “多谢长老好意,我那我那弟弟就是受了些惊吓,一时没缓过来,不必费心。”

  清徽长老疑惑道“只是受了惊吓”

  沈离连连点头,硬着头皮解释“是,他胆儿小,也没学过道术,方才在村子里就给吓晕过去了。我兄长也看见了,是吧兄长”

  沈离在身后一个劲拽霁云的袖子。

  霁云一言难尽地看他。

  好在清徽长老没再多问,他派弟子将他们送回住处,允诺二人可以在派内歇息几日,等身体养好再继续赶路。

  二人在派内弟子的护送下离开,清徽长老收敛了笑意,回头看向身旁的秦牧之“牧之,你怎么看牧之”

  秦牧之正盯着那二人离开的背影出神,听见清徽长老扬高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低下头“弟子觉得,这二位谈吐样貌不俗,并非阴险狡诈之徒。柳堰村的事或许当真与他们无关。”

  清徽长老瞥他一眼“你这孩子,为师早告诉过你,不可以貌取人,你”

  “罢了。”清徽长老摇头轻叹,吩咐道,“派人把他们盯好,若没什么破绽,过两日便把人送走吧。”

  “是。”

  秦牧之又想起先前的事,试探地问“师尊方才为何与清虚长老置气还是因为那件事”

  清徽长老一想到此事便头疼,烦躁道“此事你别管,先把村民一事查清。清虚那边,让他自己处理便好,你别插手。”

  “是。”

  沈离与霁云回到偏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护送他们的弟子没有跟进院子,原本藏在暗处监视他们的弟子却也并未撤去。

  沈离合上门扉,正想说什么,却见霁云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床边,执起白景行垂在身侧的手臂,手指扣上对方脉搏。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来不及反应。

  沈离“”

  沈离连忙追上去,霁云慢悠悠抬眼看他“只是受了惊吓晕倒,嗯”

  沈离赔笑“道长,你听我解释”

  霁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沈离的眼神心虚地乱飘,吞吞吐吐解释道“这、这小孩是我在路边捡的,的确是受了伤。我春归楼的人疑心得很,我这样说不是省事嘛。”

  霁云沉默地与他对视,不置可否。

  须臾,他将白景行的手放下,站起身“他这是外力所致,伤及经脉,若不尽早医治,恐怕撑不了多久。”

  沈离问“道长有办法救他吗”

  霁云扫了他一眼,语气似有不悦“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为何要救他”

  沈离抿着唇,小声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霁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沈离。

  “此药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再睡一夜,明日应当就能醒了。”

  沈离将药给白景行服下,霁云已经回到桌边坐下,他面前的桌面上,两个杯子里氤氲着袅袅热气。

  沈离走过去,盯着自己面前那杯茶水,认真地说“此番多谢道长相助。是你好心救我,我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抱歉。”

  霁云抿了口茶水,淡声道“你的确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霁云停顿一下,又道“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你我素昧平生,你就不怀疑我与柳堰村事件有关么甚至你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沈离沉默下来。

  他的确没见过此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此人的谈吐举止,给他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就像是似曾相识。

  沈离弯了弯眼睛,一对梨涡在脸颊上若隐若现“你长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

  霁云失笑“你都没见过我的模样,怎么会知道我好看”

  “你一定长得好看。”沈离笃定道,“我阅人无数,你肯定是因为模样长得太好,所以才不敢叫人看见。否则,你敢不敢将面具摘了,让我看看”

  “不行。”

  “小气”沈离鼓着腮,小声嘟囔一句,又道,“总之,道长救了我的性命,还为我受伤,我相信道长不是坏人。今日的恩情,我来日会报答你的,道长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报答”

  霁云抬起眼皮,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像是将那两个字在口中好生回味一番,霁云放轻声音“什么都可以”

  那分明是一贯平和的模样,可沈离平白觉得,那人眼神中似乎带上了某些令人看不真切的深意。

  那眼神,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沈离恍惚一下,霁云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唇边适时掀起一个恰如其分的温雅笑意,神色如常道“我等着。”

  晚些时候,春归楼弟子送来了晚膳。

  白景行还没醒,二人用过晚膳,沈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氤氲起水汽。

  他刚取回前世的身体数据,可原本这具身体的基础数值实在太弱,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想要彻底恢复他前世的身体数据水准,还得再适应一段时间。

  在那之前,他不得不像个寻常人一样,需要饮食和休息。

  霁云起身“天色已晚,去休息吧。”

  “嗯,好。”沈离正要跟着他往外走,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

  霁云回头看他“怎么”

  沈离沉默一下,道“这个院子里好像就两间房”

  霁云点头“对。”

  沈离默然片刻,迟疑道“那道长去隔壁休息吧,我在这里将就”

  霁云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地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白景行“他现在需要静养,你在这里会打扰他,与我过来。”

  沈离“”

  你刚才好像还不想救他吧

  不及沈离表态,霁云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沈离心中天人交战许久,硬着头皮与他一道出了门。

  这庭院里一共就两间卧房,一间卧房里只有一张床。沈离看向被霁云推开的隔壁房门,门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刚认识就住到一块不大好吧

  不多时,卧房里亮起了烛光。

  沈离站在门口,透过门扉朝里望去。

  霁云已经走到床边铺床。

  那人身段极好,一条素白腰封束着窄细的腰线,颀长却丝毫不显柔弱。他此时稍稍弯下腰,脊背弓出一道弧度,显出两块形状漂亮的肩胛骨。

  再往下,一双腿笔直修长,藏在繁复的衣摆中,平白透出几分禁欲。

  怎么会有人连铺床的动作都透着股赏心悦目。

  沈离心头可耻地一荡,先前那点疑虑顿时被他抛之脑后,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跳动,沈离在桌边等候,又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哈欠。

  “床铺好了,去休息吧。”霁云从内室走出来,对他说。

  沈离点点头,揉着眼睛往里走,顺手除去外袍鞋袜,滚进了床榻内侧。

  霁云站在床边,不紧不慢地解开外袍的盘扣。

  沈离眯着眼睛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人睡觉的时候,总该要脱下面具的吧

  那不就意味着,他能看见此人真容了

  这波不亏。

  沈离耐着性子等在床上,目视着霁云将外袍规整地挂在床边的衣架上,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丢在一边的衣物,优雅地躺上了床,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沈离“”

  霁云“你看我做什么”

  沈离“你怎么不摘面具”

  不嫌硌得慌么

  霁云“习惯如此。”

  沈离默然片刻,劝道“还是脱了吧,你这样睡不难受么”

  霁云“不会。”

  “可”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的烛灯被一阵风吹灭,霁云的气息覆上来。

  斜阳适时彻底落下去,屋内顿时暗下来,二人的距离极近,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看向他,异常明亮。

  沈离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可霁云只是越过沈离,将他身侧的被子拉过来,把沈离盖了个严严实实。

  “睡吧。”

  明月初升,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沈离躺在床上,抓心挠肝怎么都睡不着。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霁云眼眸微阖,双手随意搭在身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那人就连这么随意地躺着,都透着股优雅,收敛了白日的锋芒,反倒更炫目得令人移不开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块面具。

  沈离这人好奇心极其旺盛,越不让他碰的东西,他就越想碰。他打心眼里不信霁云是因为样貌丑陋才不肯摘下面具,霁云越不愿摘,他就越好奇。

  好奇到睡不着觉那种。

  沈离盯着身旁的人出神,忽然轻声唤道“霁云道长”

  没有回应。

  沈离眉梢一扬,又唤道“小道长霁云美人霁云小哥哥”

  还是没有回应。

  “这就不怪我了。”沈离抿了抿唇,唇边扬起一个坏笑,“我只看一眼,我保证,看完就给你放回去。”

  他轻声说着,伸出手,手指落到那块冰冷的面具上。

  沈离手指勾着面具边沿,轻轻一扯扯、扯不动

  几乎同时,他手腕一沉。

  霁云睁开眼,他的手紧握着沈离的手腕,一双眼悠悠看向他“阿离这是在做什么”

  沈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