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崩解之灾终于被众人协力弥平,大地得以恢复完整,地气的回流也使得遭到破坏的土地再度焕发出新的生机。
天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再强行压抑过度使用天之圣痕所造成的内伤,俯身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陆知槐连忙上前扶住他,无奈道:“天迹先生,我才刚给你治好不久的伤啊……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哈,我倒是也想,可是地冥老是给我找麻烦,我哪儿有时间好好休息啊。”天迹用一种委屈的语气吐槽道。
陆知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放于他的背后,柔和的灵力缓缓替他治愈着体内的伤势。
“你这力量还真是神奇,其内包含的生命力几乎可以治愈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伤势。”天迹赞叹道,“我之前说的果然不错,今后估计还要多多劳烦陆姑娘救命了。”
“无妨。”陆知槐笑道,“先生有事,说一声即可。”
“如今这灾祸已平,想来百姓也该原谅寄昙说修者了吧。”陆知槐叹息道,“这次灾祸本非他之过错,他为这苍生已经付出太多了。”
“这不好说。”天迹顺着她的灵力自我调息着伤势,嘲笑道,“你不知道,在寄昙说来释放炁尘修补地脉之前,那些百姓竟然要求他去公开亭自首问罪,哈,修补地脉一事迫在眉睫,谁有时间理他们这些有的没的。”
陆知槐闻言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她的心内忽然涌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她替天迹治疗好伤势后,走到崖边看了看下方的众人,然后忽然开口问道:“天迹先生,那位穿着水红色长裙的弄琵琶姑娘呢?她怎么没和寄昙说修者在一起?”
“嗯?”天迹愣了愣,也随她向下看了看,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别处等待吧,毕竟她不会武功,这里对她来说太过危险。”
“不,不对!”陆知槐皱了皱眉,按照弄琵琶的性格,肯定会自作主张为寄昙说做点什么,“就算如此,现在既然灾祸已平,她为何还不现身?”
天迹说道:“想知道弄琵琶的下落这还不简单?问一个人,他肯定知道。”说着他朝着下方提气高声道,“天下第三人!上来!”
“来了来了!”随着一道仿佛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天下第三人握着白羽扇,头戴玉冠,身披白色长袍,一副高人风范的出现在了一旁。
陆知槐:“……”什么天下第三人,这不就是那个秦假仙么。
“天下第三人,我问你。”天迹不客气地说道,“你可知道弄琵琶姑娘的下落?”
“嗯?天迹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弄琵琶姑娘了?”秦假仙惊讶道。
“让你说就说,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天迹瞪了他一眼。
“我之前路过论侠行道的时候,见她神色有异,似乎赶往了渡月桥的方向……糟了!公审好像就办在那里!”秦假仙惊呼道。
公审?!弄琵琶怕是要完……
陆知槐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渡月桥在哪里?!”
秦假仙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一直往那边走就是了。”
陆知槐没再多言,运起御风行就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嗯?怎么没人?”来到渡月桥的陆知槐微微一愣,随即抓住一个路过的路人问道,“这位兄台,之前不是说要在渡月桥开会问罪寄昙说吗?怎么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一看就知道你不关心武林大事。”那路人笑道,“寄昙说两次不来,一看就是心虚,所以大家已经换地方到问罪庭去了,我也正要赶过去,不如一起吧。”
问罪庭?他们有什么资格来问罪?
陆知槐眼神冰冷,这就是大家拼死拼活想要救下的百姓啊,将侠士给予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一旦受到了意外的伤害却又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对方。
当她随路人来到了问罪庭时,正看到几个人要将弄琵琶绑上一个木头做成的十字架。
“滚开。”
陆知槐闪至弄琵琶身侧,挥袖震退了那几个百姓,然而没有了支撑的弄琵琶却也软软地倒进了陆知槐的怀里。
陆知槐一下子僵住了,怀中的躯体虽然还带着温热,甚至还是柔软的,但她却已经感受不到对方心脏的跳动了。
她抱着弄琵琶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对方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她原本清秀柔美的面孔此时带着青紫肿胀的伤痕,嘴角和额头也带着干涸的血迹的话,她的模样甚至算得上是安详。
真是个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天真呢,竟然妄图与一群没有理智可言的禽兽讲道理。
“你是什么人?!”
四周的人群愤怒的质问着她,但却被她此时的气势所震慑,只敢叫嚣而不敢上前。
“这位姑娘,区区……”一旁长发披散,模样称得上是儒雅的男子缓缓开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陆知槐冷冷的打断了。
“闭嘴,我不想听。”她用袖子温柔地擦拭着弄琵琶脸上的血迹,然后用手掌轻轻抚过她脸上青紫肿胀的地方,将弄琵琶原本干净秀美的模样一一复原,“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性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笑了出来:“是啊,我也不料,你们竟然真的会凶残到这个地步。”
自私且愚蠢,胆小又恶毒。
“一边嘴上骂着寄昙说害死了人必须偿命,一边却又将怒火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身上。”
“弄琵琶做错了什么呢?”
“她唯一做错的,大概就是帮着寄昙说救了你们这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吧。”
所以才总是好人不长命,而祸害遗千年。
听她这么一说,四周人声嘲杂,骂声愈发激烈。
“这位姑娘,你这样说大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那长发男子皱眉不悦道,“区区听不平·阅千旬,承蒙大家看得起,特意召开这一次庭审,也是为了给寄昙说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他几次三番浪费我们的好意,实在不得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心虚,想要逃脱罪责。至于这位弄琵琶姑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可她犯了众怒,众人也是一时失手才会造成这一出悲剧,这只是个意外。”
“哦?是么?”陆知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虽然四周对她的辱骂之声非常激烈,但她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是平静,平静得让人莫名有些胆寒,“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谅解并原谅他们是么?寄昙说造成大地崩解也只是个意外,他本也是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百姓才去努力修复地脉,可如今你们却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呵,既然你们都不能原谅造成意外的寄昙说,又凭什么让我原谅造成了意外的你们呢?”
“这做人啊,可不要太双标。”
陆知槐刚才已经将弄琵琶的尸身检查了一遍,除了破皮的外伤之外,她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内脏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裂。
也就是说,她是被活活打死的。
而且……
陆知槐从她的怀中找出了她曾经给她的药丸,她至死也没将它丢出去,想必是不想再因为自己伤到这些人而又给寄昙说惹上更多的非议吧。
“你们放心,我今天不会杀你们,不仅是因为不想浪费了弄琵琶最后的苦心。”陆知槐抱着弄琵琶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一一扫视过周围众人的脸,缓缓说道,“也是因为,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有时候,活着比死亡还要痛苦。”
“至于你们几个。”她深深看了明显引导众人情绪的阅千旬几人一眼,“我且等你们原地暴毙,再去你们坟头蹦迪。”
“大家一起上啊!这贱人明显也是和寄昙说一伙的!绝对不能放过她!”
“没错!还敢这么大言不惭,说等阅先生原地暴毙?我现在就让你原地暴毙!”
“打死她!打死她!”
四周的百姓群情激愤,再也按捺不住朝她冲了上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屎你端碗来。”陆知槐歪了歪头,“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也不介意将首杀送给你们。”
轰——
可怕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喷涌而去,那些蜂拥上来的百姓就如同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一般,被猛地撞飞了出去,霎时之间竟是筋骨俱断,口鼻溢血,四周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你!”阅千旬大怒,与一旁的和尚对她提扇夹攻,“你竟然对百姓也下得了这个狠手?看来你和那寄昙说也是一丘之貉!”
“那又如何?”陆知槐已经懒得与他们争辩了,“这样一群白眼狼,救之何用?我现在要去好好安葬弄琵琶,没时间和你们纠缠,滚!”
鬼枯藤夹杂着淡紫色的粉末很狠抽在了阅千旬几人的身上,这次她可没有留手,却也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因此她特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只将他们很狠击飞出去,抽了个半死。
“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她走之前回首对他们微微一笑,“我们之间,还有的玩。”
陆知槐抱着弄琵琶缓缓走出问罪坪,然后在路口撞上了收到消息而匆匆赶来的寄昙说和楚天行。
“弄琵琶姑娘?!”寄昙说愣愣看着陆知槐怀中宛若睡着了一般的弄琵琶,不敢置信地问道,“她,她……”
楚天行也愣住了:“琵琶姑娘……”
“她死了,那些百姓打死了她。”陆知槐将弄琵琶的尸身交给他,淡淡说道,“寄昙说,收起你对他们的愧疚吧,他们不值得。”
“是我的错……”寄昙说抱紧了弄琵琶的尸身,喃喃着,“如果不是因为我,弄琵琶姑娘也不会……也不会……”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陆知槐垂下眼睑,脸上无悲无喜,“她求仁得仁,想必也不希望你为了她再生愧疚。”
“这……”寄昙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知槐打断道,“弄琵琶姑娘的后事就麻烦你们了,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把她葬在哪里最合适,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请。”
“哦对了,寄昙说修者,容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陆知槐微微侧过身却没有回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外如是。”
“弄琵琶姑娘这样的悲剧,希望不会再次发生。”
楚天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苦笑道:“老昙,陆姑娘好像比我们还要生气。”
寄昙说却只是看着怀中的弄琵琶沉默不语。
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吗?他明明已经尽力在弥补了啊,可为什么他的过错却要由无辜之人来替他承担呢?
楚天行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昙?”
“我没事。”寄昙说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先将弄琵琶姑娘带回绿谷山廊安葬了吧。”
……
陆知槐看着自己袖口处因为擦拭弄琵琶的伤口而留下的血迹陷入了沉默。
她缓缓开口道:“地冥。”
“嗯?”怀中的卡牌回应了她的呼唤,“怎么了?难得你主动找我。”
“魑毒冥瘟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能快一点吗?我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了。”
感受到她平静之下潜藏的杀意,永夜剧作家低低笑道:“如你所愿。”
既然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吧。【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