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这一招不算高明,但胜在时机恰当。
周波一番危言耸听,不仅成功地让众人相信了这“荧惑守心”的可怕,还成功地忽悠了年过五十,龙体欠安的皇帝。
萧鸾先是“奋不顾身”地想要以命抵命,让皇帝感动,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不管萧鸾最后有没有死成,他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行为,已经成功地把萧衍等其他皇子和大臣都推入了深渊。
当然,萧鸾的追随者自然不会让自己追随的人去死,肯定会上演哭天喊地的戏,最后演变成“萧鸾十分重要,不能死”的结局。
然后,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比如,萧衍。
容祈心中冷笑,不得不说,那个林希确实有些手段!
否则,以萧鸾以往的“杰作”,哪里摆得出这么大一手笔?
皇帝看着底下颔首的容祈,思索片刻后开口:“准!”
容祈直起身子后,看了一圈跪倒在地上的众人,不慌不忙地说:
“据臣了解,汉成帝的丞相饮鸠自杀后,所有人都以为从此之后,国运可以亨通,汉成帝可以天命永固,但不到一年,汉成帝便暴毙了。所以瑞王殿下不必急着效仿汉成帝的丞相,步他的后尘。”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他们并不知道,此事还有后续!
周波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的确断章取义,只说了前半部分,并没有说结局。
没想到容祈竟然知道此事,始料未及,于是匆忙向萧鸾看去。
萧鸾亦是憋红了脸,原以为天衣无缝,哪知半路杀出个容祈?
他这话分明是在折射,自己若是成了那“丞相”,那皇帝岂不是要步“汉成帝”的后尘了?
于是萧鸾恼羞成怒,抬头瞪着容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然而容祈并没有等他缓了这口气,而是自顾自地向皇帝禀告:
“臣倒是看过另外一个记载,春秋战国,宋景公在位时期也出现过荧惑守心天象,司星子分别建议宋景公移祸于相国,百姓,年岁等,宋景公都拒绝了,于是上天感于宋景公的君主之德,荧惑随后迁徙三度……”
容祈每说一句,萧鸾那憋红的脸便苍白一分,说最后一句之前,容祈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但只是一瞬,眨眼间,容祈已经敛了笑容,下了定论:
“由此可见,移祸这个法子,并不是唯一的法子。”
没有跪下的人闻言不由小声议论起来,少不了暗讽萧鸾哗众取宠,蒙蔽圣上,还想以此获得皇上的恩宠,实在是太有心机了!
皇帝虽为上座,却也多少听出点什么来,刚刚缓和了的神色,此事又紧绷起来,看向萧鸾的眼神隐晦而威严。
萧鸾被看得一惊,垂下眼眸,惊慌失措之中灵光一闪,狰狞地指着容祈道:
“容祈!你这话何意?是在暗讽父皇,为了保全天命而牺牲他人?”
这是想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了,反咬容祈一口了。
容祈不怒反笑,但很快敛了笑容,双手交叠平举至胸前,一字一句对着上座的皇帝道:
“皇上,臣并无此意,若瑞王殿下执意要把此罪名强加在臣身上,臣无力开脱,任凭皇上处置!”
皇帝闻言深深地看了容祈一眼,随后出声表态:“好了!都起来,言归正传!”
萧鸾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再坚持,否则就该触到皇帝的逆鳞了,于是他便站起身来,追随者们也只好悻悻地跟着起身。
就在几息间,周波依然恢复了冷静,接收到皇帝默许的眼神,转身冲着容祈作揖:
“不愧是容世子,见多识广。昨夜下官提到移祸建议时,皇上仁厚,与宋景公之心不谋而合,拒绝了下官这个提议。可等到了天亮,那荧惑星依旧未曾移动半分。”
众人愣住,这么说,效仿宋景公,是无效了!
周波似乎知道此事众人心中所想,继续说道:
“容世子别忘了,今日之荧惑已不同往日,否则在宋景公后,为何诸多先人不纷纷效仿,而是另辟蹊径呢?是为何?”
是啊,如果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就学宋景公那样,那后人为何不学,而是要残杀百姓甚至左右臂膀呢?
更何况,荧惑星第一次“听到”那话,是被宋景公的君主之德所感。但当“听到”第二次,第三次……,还会像第一次听到那般“感动”吗?
所以这次,皇帝即便与宋景公的想法契合,但荧惑星却不再“上当”了。
众人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说法。
容祈皱了皱眉,没有一丝退缩地迎上周波那带有深意的眼神,“那周大人有何见解?”
周波见容祈有所妥协,腰板似乎挺直了一下,连同语气也响亮了许多:
“下官认为,此现象虽罕见,但好在有先人探路,也有可行的法子。其中效果破解此灾最佳的,还属移祸。”
“移祸”二字再次出现在众人耳中,众人不由再次慌了神。
若说第一次,众人还心怀希冀,心想或许会有其他法子呢!但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的时候,众人便意识到,逃不过了!
萧衍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周波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周波在暗示些什么?
要移祸到自己身上么?
这就是萧鸾和林希的目的?
若是如此,萧衍倒没有什么可惊慌的。
可是他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却一点也没有消散,是什么呢?
周波看到萧衍不大好看的脸色,有些得意,这回,他总算是拍上萧鸾的马屁了。
果不其然,萧鸾嘴角微微上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周波清了清嗓子,用深沉而悲切的声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虽然残忍,但皇上是国之命脉,能为天子效命,也是天下子民的心愿。更何况,以一人之命,换天下苍生安康,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