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余光瞧见了慕容瑾擦肩而过时嘴角的冷意,却也不恼,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站在原地,直到慕容瑾走远,身影拐入另一条小道,他也没有动作。
身后的青河看着林希,嘴边虽然挂着笑容,但眼底却毫无笑意,以为是慕容瑾刚刚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开了口:“公子?”
林希闻言眼中有了焦距,视线放在前方,迈开脚步走进佛殿。
有小沙弥对他行了礼,他也回了礼,让后拿起放在香案上的檀香,在旁边的烛火中点燃。
青河看着林希默不作声地吹了吹檀香上的火焰,随后站到了蒲团前,不由皱了皱眉,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林希似有所觉,在他出声之前开口:
“佛殿跟前,不可冒犯!”
于是青河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吞回肚子。
礼佛完毕从佛殿出来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色渐暗。
林希望着那已经躲到山峦后面的残阳,“陪我去后山走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青河闻言应是,随后便沉默地跟着林希来到安昭寺的后山。
后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非要说特别的话,就是此时结满黄灿灿杏子的高大杏树了。
在金红色的残阳照射下,连同那葱郁繁盛的枝叶,也踱上了一层金黄色外衣,看上去倒不比那皇宫金碧辉煌的太华殿黯淡。
林希站在空地上,看着这片杏树,眼里似有柔情,却转瞬即逝。
待青河想要看清,只看到了一双温润却没有暖意的眼睛。
待最后一丝残阳也隐入山峦后面时,林希收回视线,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南疆朝贡一事进展如何?”
青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回答:
“南疆王没有异议,全靠公子安排。”
林希闻言顿了一下,笑了笑没有出声。
这次南疆国朝贡一事,是他先斩后奏。
他知道琉璃阁与慕容瑾走得近,琉璃阁的探子无处不在,若是先与南疆王商议,容易走漏风声。
若让萧衍提前知道此事,那以蒋振楷为首的武官,必定会提前以各种理由说服皇帝不要接受南疆国的朝贡。
这样,就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了。
所以必须在萧衍不知情,没有应对措施的情况下,直接让皇帝答应了南疆国朝贡和亲一事。
这样,他的计划便能继续进行了。
思及此,林希又补充了一句:
“拓跋启年轻气盛,叮嘱他稳重些,别露出什么破绽。”
青河闻言嘴角不由上翘,带着一丝骄傲回道:
“公子放心,当年若不是公子助南疆王一臂之力,他如何能坐上王位?南疆王心里惦记着您这份相助恩情,行事自然小心谨慎。”
说完抬眸看了一眼林希,见他神色无异,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再说,与大……交好,南疆王求之不得。”
林希看到青河眼中的隐忍,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过头看着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杏树林,当年他四处躲藏,迫不得已躲到地势复杂,偏僻的南蛮之地。
一开始确实艰难,但一想到……他便夜不能寐。
十五年的挣扎与锤炼,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五年前制定了计划后,他用了些手段接近南疆王,帮他统一南疆。南疆王也许诺于他,只要他开口,南疆王可以不问缘由地相信和帮助他。
如今,就是南疆王报恩的时候了。
一阵仲夏夜风吹来,林希看着被吹得摇摇晃晃的杏子感叹:
“转眼五年过去了。”
青河闻言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出声。
风停树止,林希环顾了四周,后山没有灯火,但安昭寺的光亮隐约照着,倒是能看到方圆五米的到事物。
林希看着与昔日并无诧差异的杏树林,叹了口气,“转眼,我也有二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青河再次愣了,二十年前,公子来过安昭寺么?
不过,也不奇怪,二十年前,公子还是个八岁孩童,自己更是没有出世,不知道正常。
就在青河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道悠然的声音传来:
“阿弥陀佛,林施主这是在后山乘凉?”
林希闻声转过头,看到了来人,双手合十于胸前,微微颔首:
“清远大师,好久不见!我就是随便走走,怀念一下童年时光。”
身后的青河也跟着行了佛礼,他注意到了林希说的是“好久不见”,可刚刚明明才见过!
想起林希刚刚那句话,他恍然大悟,看来,二十年前的林希已经认识清远大师了。
清远大师回了礼,随后看着那片隐于夜色的杏林,悠悠地开口:
“时光荏苒,人活着便要向前看,瞻前仰后,容易踌躇不前,也容易摔倒。”
林希听出清远大师说的是自己,被过去拖着,不肯向前看。于是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出声,而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仿佛是从那看不见的杏林传来:
“我不是修行之人,看不破红尘,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更何况,那对我来说,就是血海深仇?这也是佛家经常说的因果,不是吗?”
语气由平淡到深沉,声音由清明到压抑,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笑中带着恨意,教人无法轻易反驳。
清远大师回过头看着林希,那静如止水的神情有了变化,敛了笑容,眉间也有了褶皱,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施主心中的怨恨会随着岁月而变淡,没想到不减反增,仇恨已经蒙蔽了林施主的双眼了。”
林希闻言冷笑一声,迎上了清远大师有些复杂的眼神,反问道:
“当年的事情,清远大师比我更清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