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钧走在前头,给慕容瑾带路。
这个观音庙不大,进了大门,走了几步,便能看到一个青铜香炉摆放在院子中间。而再往前走几步,供奉观音菩萨的殿堂。
郑钧此时停下脚步,看这慕容瑾。
而慕容瑾则是看着殿堂里的情形:
殿堂安静而肃穆,有规律的敲木鱼声传来。约有一百多名云城百姓,跪坐在殿堂。所有人皆右掌掌心向左置于胸前,左手捻着一串佛珠,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慕容瑾闻着淡淡的檀香,看着殿堂正中供奉的观音菩萨镀金铜像,能让病入膏肓的百姓如此心平气和地念经忏悔,慕容瑾对这个高僧越来越好奇了。
突然,木鱼声戛然而止,原本集中念经的百姓们也从睁开眼睛。站在殿外的慕容瑾一行人,只听见一声清亮的男声从殿中传来: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请郑大人还有钦差大人见谅!”
男声话音刚落,便有不少百姓转过身来,看着郑钧和慕容瑾,眼里带着防备。
“佛祖面前,人人平等,高僧不必拘谨!”
郑钧汗颜,高僧此话一出,不是在给他和慕容瑾拉仇恨吗?明知道如今百姓处于敏感时期,信任他甚至多于自己,还说出这种话,这不是让百姓们更加反感了吗?
而此时,一位跪坐在殿门旁的老者起身,警惕地开口说道:
“郑大人和钦差大人,这不是您们该来的地方!”
“来者都是客!况且郑大人也说了,佛则面前,人人平等。大家不要围观了,去准备早膳吧!”
此时有一男子从殿中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色袈裟,手持一串紫檀木佛珠,眉目清明,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郑钧与慕容瑾。
百姓们听到他的话,便不再看着郑钧与慕容瑾,而是有序地散去。
“郑大人和钦差大人若是没用早膳,不介意的话,一起用早膳!”
男子无论说什么话,语速都是缓慢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啊!”
就在大家都以为慕容瑾会拒绝的时候,慕容瑾开口了。
“请!”
男子伸出右手,伸向着殿后的方向,然后自己转身走在前头,慕容瑾和郑钧便跟在后头。
随行的人都不明白慕容瑾为何要与这个和尚,还有整个庙的染上瘟疫的患者用早膳,但还是跟了上去。
而慕容瑾则是打量着这位高僧。慕容瑾原以为,出家人都是心平气和,神情平静,不苟言笑的。没想到他却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说话不拘小节,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反而像个斯文,儒雅的学者。
殿后面是一个用茅草搭建起来的棚子,棚子下面有几张木桌子和椅子。百姓们正在忙着烹煮东西,见到来人,先是双手合十于胸前与高僧打招呼。
然后放下双手,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看都不看高僧后面的郑钧与慕容瑾一眼。
“不知高僧法号是什么?”
慕容瑾也不在意那些百姓的行为,而是坐在高僧对面的椅子上。
“法号竺匀。”
竺匀笑了笑,然后起身去端了两碗粥,摆放在慕容瑾与郑钧跟前。
“听郑大人说,竺匀大师是西域来的高僧,致力于传播佛教与西域文化?”
慕容瑾看着竺匀端来的粥,并不是单纯的白粥,里面似乎放了一些菜。
“是,这世上需要解救的众生太多,我能做的,也只是尽我所能地走到尽头!”
竺匀不仅给他们,也给随行的下人端上了粥。
“竺匀大师心胸宽广,是我等所不能及的。只是天下之广阔,哪里是竺匀大师的尽头?”
慕容瑾并没有动碗筷,而是继续问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男子。
“总会有尽头的,就算我走不到尽头,我的人生也会有尽头!”
竺匀听到慕容瑾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一回答道。
“竺匀大师有这么高的领悟,可真是造福众生!否则,也不会因为云城爆发瘟疫,而停下脚步,解救云城百姓!”
慕容瑾看着棚子里的百姓,都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粥。眼中没有绝望与不安,而是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我的医术不高,只能缓和病痛,解决不了根源,谈何解救?”
竺匀此时已经吃完了一碗粥,放下碗筷,笑着对慕容瑾说到。
“有时候,精神上的救赎,比身体上的治疗更重要,不是吗?”
慕容瑾笑着反问竺匀。
“钦差大人果然是个聪慧之人,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有慧根。可惜你不属于佛门,更不属于这里!”
竺匀看着对面那个蒙这白色面纱的十七岁少女,双眼清明过于脱俗,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不是芸芸众生该有的眼睛。
“我确实没有出家的意愿,亦没有长居云城的打算。”
慕容瑾低头看了看眼前这碗粥,轻声说道。心里却在琢磨竺匀刚刚所说的“你不属于佛门,更不属于这里”,她从竺匀的眼神里看得出来,竺匀所说的“这里”,不只是云城,而是指时代!
不过慕容瑾并不惊慌,不管竺匀怀疑与否,他都无法证明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看来,这碗干菜粥不合钦差大人的口味!”
竺匀不去点破慕容瑾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看着慕容瑾跟前尚未动过的干菜粥。
“原来是干菜粥,确实不合我的口味,拿走吧!”
慕容瑾让秋菊把这碗干菜粥给其他人吃。
站在慕容瑾身后的红袖心底不由冷笑,刚刚云宅厨子做的精致早膳慕容瑾都没吃几口,怎么可能会吃这种贱民吃的东西!
“钦差大人养尊处优,自然是吃不惯粗茶淡饭!”
竺匀依旧淡淡地笑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神情却一点也不恼。
“我只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
慕容瑾在心底冷笑,在前世,她可是连树根都啃过,相比起来,这干菜粥简直就是美味佳肴!
她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要让竺匀还有在场的云城百姓认清自己的身份。
慕容瑾想起刚刚在院子看到殿堂的情形,跟现代某种大型洗脑场面无异。竺匀作为一个外来人,以佛祖为名义,离间官府与百姓的关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奉皇命来云城抑制瘟疫。竺匀大师如此善举,我代表皇上还有大萧子民对您表示感谢!
但是解救大萧子民,云城百姓这种事情,我想还是让大萧官员来做比较好。否则,大萧王朝与官府的威严何在?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慕容瑾此时不徐不疾,看着竺匀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声音悠扬,犹如在空荡的殿堂中敲响的木鱼,一下一下地,敲在心头。
“不准对竺匀大师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