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有两个电视最高奖,飞天和金鹰。飞天奖是主办,代表政府;金鹰奖由《大众电视》投票评选,代表观众。
白玉兰奖去年刚创办,尚无影响力,而且为了契合国际电视节的主题,人家评的都是外国作品,自己人根本捞不着。
直到2007年才改变制度。先弄了一个电视剧类,专评华语作品,又弄了一个电视电影类,评外国作品。
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十佳演员奖”、“优秀演员奖”,都是地方性刊物评选,权威不足。
到了四月中,第5届金鹰奖抛出了获奖名单。
没错,这年头获奖都是提前公布,没有红毯,没有提名,没有各种花里胡哨。到现场真的就颁一个奖,然后开座谈会。
许非看着名单都惊了!
优秀连续剧:《凯旋在子夜》、《红楼梦》、《秋海棠》。
优秀男演员:石兆琪《凯旋在子夜》。优秀女演员:朱琳《凯旋在子夜》。
优秀男配角:王群《甄三》。优秀女配角:邓洁《红楼梦》。
别的也就罢了,《红楼梦》和邓洁怎么回事?还没正式播出就能拿奖了?
这届金鹰奖什么内幕,他不清楚,不过今年还有个飞天奖,倒是知晓一二。
今年广电部提倡艰苦朴素,觉得开大会颁这么一个奖,兴师动众,干脆由组委会把奖送到各单位去,因此就没搞活动。
其中《红楼梦》最独特,给吧,批评太多;不给吧,又觉得这帮人不容易。
于是组委会就弄了一个飞天特别奖,在家小饭馆的走廊上,颁给了王扶霖。奖金一万,分到王扶霖名下,剩四百。
这个态度非常有意思,哪怕观众喜欢到天上去,专家该怎么评还是怎么评。
话再转回来,第5届金鹰奖于4月25日在西安举办。李沐带队,尤晓刚也从《胡同人家》的筹备中抽身,数人前往参加。
许非这次凑不了热闹,为见不到朱琳姐姐而痛不欲生,痛不欲生,痛不欲生。
…………
转眼到了4月29日。
清晨,东边翻出了一抹亮色,刚刚苏醒的京城已清晰可见。
四两面包车,在宽敞的大道上奔驰,抵达首都机场。车门一开,西装革履的王扶霖先下来,可能不太得劲,伸胳膊踢腿,一双新皮鞋嘎达嘎达直响。
八十年代末到整个九十年代,是皮鞋最流行的时候。有句顺口溜叫“尖皮鞋,钉铁掌,走起路来嘎嘎响。”
皮鞋买来必钉掌,减少磨损为次,装逼为主。
这年头,你要扛着台双卡录音机,裹着高仓健的风衣,下配喇叭裤,脚蹬铁掌皮鞋,鼻梁上架一副蛤蟆镜,衬衣白领子翻出来,烫个爆炸头,长鬓角爬满了腮帮子……
就俩字:帅(sha)气(bi)!
“哟,王导您做广播体操呢?”东方文樱道。
“啥广播体操,这叫霹雳舞。”邓洁纠正。
“啥霹雳舞,这叫踢踏舞!”许非纠正。
“你们几个,没大没小。”
王扶霖有点不好意思,缩胳膊收腿,还是不得劲。
欧阳瞧了眼,道:“您这身都好,就是腰带太旧了。您看我这个,我这是朋友送的,我箱子里还有根新的,您系着试试。”
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根新皮带,王扶霖一系,果然是红楼最靓的仔。
一行十八人,没几个坐过飞机,都是老帽。机场人也不多,个个矜持,觉得坐飞机是件挺荣耀的事儿。
这几年管理还好了,若是八十年初,你要认识机场人员,都能免费蹭飞机——汪朔就干过这事。
临近登机,小伙伴们愈发兴奋。
许非最安稳,正看着一份亚视发过来的行程表。原定五天改成了六天,不算来回,密密麻麻的几页纸:
今天抵达,那边有接机,先休息。
明天上午举办记者招待会,下午广告商茶话会,晚上丘德根夫妇私人宴请。
之后又有文化艺术界茶话会、中文大学师生座谈会、服装展览开幕式、参观宋城、剧照展览开幕式、签字售书活动等等。
排山倒海般吞没了短短六天。
“丘德根……”
许非念叨着这个名字,如果亚视老板是这位,那真有的谈了。
“你看什么呢?”
他正琢磨着,陈小旭忽从旁边探过头。
“没事,随便看看,你们聊啥呢?”
“我们说香港规矩大,过去别丢人,你不是什么事儿都知道么,给我们讲讲?”
“呃,好,那我就讲讲……”
许非迎着小伙伴热切的目光,正襟危坐,认真道:“香港呢众所周知,主要的语言是粤语和英语。英语我们不管它,先说粤语。
粤语是古语言,有自己独特的体系,跟普通话不同。比如我们叫先生,他们叫生,我们叫许先生,他们就叫许生。
那边不叫同志,叫先生、小姐,称呼配偶也不叫爱人,叫太太。比如许先生,许太太,许太太,这样……
然后他们还有一个习惯,把好看的男生称呼为靓仔。比如欧阳,如果听到谁喊你,靓仔啊!哇好靓啊!
要淡定,要淡定,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迷失,它会腐化你的心灵,彻底倒向资本主义的腐败生活……”
什么鬼???
开头还挺像回事的,后来就云山雾罩了,几人不懂,但觉得他在扯淡。
等了一会,大家陆续登机。
跟后世比,硬件设施要差一些,空间挺大。陈小旭和张俪坐一块,俩姑娘非常新鲜,直到飞机起飞还在小声谈论。
“哎,你带了多少钱?”
“我把存款都带上了,一千多块吧,那边要用港币,也不知道能换多少。”
“我也带了一千块,想去逛逛街,又怕不够。听说香港的东西都很贵……”
陈小旭扭头向后方看了一眼,回来道:“听说女演员也很漂亮。”
“阿嚏!”
许非正闭目休息,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一睁眼,又觉旁边细细碎碎的。
转头一瞧,欧阳居然在解腰带。
“你要干什么?”他惊道。
“我这个皮带太短,肚子一压钩掉了,现在系不上。”
“那怎么办?”
“我,我去问问王导。”
欧阳胖脸通红,提着裤子跑到最后一排。
王扶霖一瞧,头疼,“亏得我那根旧皮带还没扔,换回来吧……”
于是俩人一前一后的往卫生间跑。
噫!
许非直咧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飞香港时间不短,俩钟头过后,新鲜劲消失,一个个歪在椅子上补觉。许老师不管多困,只要是坐着,打死都睡不着。
又熬了一会,嘎吱嘎吱声响,两位空姐推着小车出来。
“醒醒,吃饭了!”
他捅了捅欧阳。
欧阳迷迷糊糊的直起身子,一瞧那小车,顿时精神,“嘿嘿,我当初见王导的时候,就是坐飞机。这叫飞机餐,免费的!”
丫还转着身子,到处知会:“免费的,免费的。”
“丢人啊!”
许非不想理,要了一份饭,出乎意料的不错,居然还有牛排——飞香港可是国际航班。
在改开之前,首都机场的飞机餐难吃的要死,通常是午餐肉、凤尾鱼罐头、水果、饼干之类的。
连二代目都有意见,说“面包掉渣子不像话。”
改开之后,在一位香港商人伍沾德的大力帮助下,成立了京城航食公司,从此水准大大提升。
吃完了饭,空姐又推车过来,摆着水果和各种饮料。
哎呀,这玩意儿居然算饮料啊?
许非眼睛一亮,浑然忘了刚才怎么训斥欧阳的,“那个,同志,给我来瓶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