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买大开大,卖小开小啊……你小子不押注滚一边去,别耽误别人下注……”
“下注下注……四五六,大……庄家赢了……”
乌烟瘴气的大厅里,挤得到处都是脑袋,一个个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在烛光下闪着别样的光芒。在墙角的大通炕上,侧卧着四五个大烟鬼,几个半掩门子的老妓 女正忙活着给他们点泡。
这是易县城里最有名的赌馆,看场子的江湖人称豹子头,最是脾气火爆。不过今天他站在大通炕边上却一脸笑容的对一名大烟鬼很是客气。
“哎呀,郑公公能上我这里来玩,那就是给我面子,什么利不利的那不都随便您赏,就算一分没有,小的们不还沾了您的贵气了吗?您说是呗……来人啊,给公公再烧一个泡……”
侧卧在炕上的正是挨打的郑公公,将养了三天之后这个阉货总算是能出门了,脸上让肖乐天打出来的淤青大体也都消了,只有左眼角还有那么淡淡的一块。
郑公公爱赌钱,这不是什么秘密,在紫禁城里郑公公就是一个烂赌鬼了,每月的月钱存不了两天就被输光了。不过皇城里毕竟是有规矩的地方,就算玩也玩的不尽兴,这次花钱贿赂总管大人,讨来这么一个出宫的美差,他怎么能不好好玩两把呢。
“豹子头啊,我这十多天来在你这可没少输钱了,光是找你拆兑的就不下两百块银洋了……妈的,也不知道你们从哪儿淘换来这么多洋钱,比北京城还阔气……”
“现在还让爷我下场?非要把爷兜里的这点油水全掏干净?你小子心够黑啊……”
豹子头笑的跟一朵花一样,一个千就下去了“瞧爷说的,谁不知道公公是京城里的大财主,这点输赢您还看在眼里?我这人眼里不揉沙子,今晚我看您印堂发亮,准是财神爷附体,再玩两把您肯定大杀四方……”
郑公公禁不住豹子头这一通奉承,一拍大腿“得了!我这一泡抽完了,你再给我拿一百大洋,我再试试手气……”
自古黄赌毒是不分家的,而太监没有了命根子,想玩女人肯定是不行了,那么他们就分外的喜欢赌和毒。在晚清,太监赌钱抽大烟要远比官员和民间更盛行,郑公公两个泡抽美了,就忘记自己手气不好那一出了。
果然赌场里面的鬼话是听不得的,还没一个时辰呢郑公公借来的一百块银洋又输到场子里了。唉声叹气的郑公公知道今天手气不好,再也不听豹子头的鬼话了,在一个小太监的伺候下准备回客栈去。
而这时候豹子头可没有刚刚那么客气 “我说郑公公啊,你这几天一共欠下三百块银洋了,虽说这利息我不急着跟您要,这本钱您总得还我吧?”
“哎呦!小兔崽子跟我玩这个花活啊?刚借的钱扭头就想要回来?天下赌场里也没这个规矩啊?老实等着吧,等爷我手头松快了……”
“哎哎哎!郑爷啊,你这可就不对了,今天这一百块您可以不还,可前几天那两百块呢?总得有个说法吧……”
还没等豹子头说完呢,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老阉货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子,打的整个赌场里一片死寂。“想要钱啊?爷赏给你,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还真以为爷没钱了?明天去我客栈拿去……不过我可告诉你,把爷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老子让衙门直接抄了你这个狗窝……”
郑公公掐半拉眼也瞧不起这群乡下土豹子,堂堂北京三大赌局都不敢跟爷我这么要钱,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呢?就这个小破地方,没啥见识的泥腿子,还真以为能骑到宫里人的头上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老阉货,豹子头气的脸皮都紫了,他向门外使了一个眼色,黑暗中四五个身影已经悄悄的跟上去了。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郑公公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边走一边唱着跑调的折子戏,一路上不知道惊吓了多少只野猫野狗,吵的大晚上的不太平。
就在昏暗的灯笼光芒转过街角之时,突然黑暗几个身影如老虎一样扑了过去,那个体弱太监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就已经被破布堵住了嘴,双手也被紧紧的捆了起来。
就在老阉货惊恐的嗯嗯的叫之时,从黑暗中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等走到跟前郑公公才发现这两个人居然是肖乐天和二毛。
老阉货当时吓后背全湿了,他拼命的嗯嗯叫就像一条狗一样,眼中都是哀求的神情。他虽然狂妄但是不傻,一看今天这个架势就是要杀人害命了,当时老狗裤裆一股骚气弥漫已经被吓尿了。
“二毛你看看,这个就是你害怕的那个老狗,前天打你的时候多凶啊!再看看今天,眼睛里已经全是恐惧了,他害怕了,他害怕你……”肖乐天都懒得看地上的两个死人,只是慈祥的盯着十四岁的二毛。
“他怕我?”二毛腿有点抖,伤口处还有点疼,前天挨打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回荡。毕竟是个孩子,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心灵怎么可能不受到创伤。
“当然怕你了,因为你现在手里有决定他生死的,力量……”说完,肖乐天从后背掏出一根一米长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枣木棍子来,沉甸甸的真压手。
肖乐天把棍子塞到二毛的手里“给!这就是他害怕的力量……”
枣木,是中国北方常见的硬木,经常用于家具制作,这种浑身长满木瘤的硬木棒一旦打在人身上,绝对是骨断筋折的下场。
郑公公都已经吓哭了,马尿没出息的往下流,他居然挣扎着给二毛跪下了,嘴里呜呜的低哼看样子是在求情。
“好孩子,你想想吧,你的娘亲差点死去,不就是让这个混蛋给逼的吗?还有你挨打不也是这个老狗下的手吗?那时候他听你的哀求了吗?他可曾心软……”
“你再想想,如果前天你娘出什么意外了,你卧病在床的父亲还能活吗?你们一家三口可就全完蛋了……”
肖乐天现在已经化身为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他在幼小的二毛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孩子啊,你要面对现实,你现在已经被小刀刘给阉了,你已经没法在家乡生活下去了,你的小伙伴会嫌弃你,你的亲戚会讨厌你,甚至连乡亲都认为你是不详的人,你连祠堂都进不去,更别说读书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进宫去,从一个小太监开始熬,一点点的走上顶峰,而我会在你身后保护你,照顾你的家人,还给你各种各样的支持……”
“但是,你要明白,这个老狗就是你人生中的第一块绊脚石,当你进宫后落在他的手里,你绝对会被他折磨死的。孩子,你真的想让他折磨你到死吗?”
肖乐天越说,二毛就越害怕,他不敢想象独自面对郑公公的情景,他心里在害怕。肖乐天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他觉得自己很缺德,而且很坏。
但是肖乐天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二毛以后面对的环境就是人吃人的地狱,太监之间没有亲情友情,那些心理变态们相互撕咬都是一群狼。
二毛想活下去,想成为不受欺负的人,那就要从现在开始把自己也变成一匹狼。
“看见他的后脑海了吗?握紧木棒,狠狠的打下去,记住这个人是个刽子手,他害死了很多跟你一样的孩子,你是在替天行道,你这是在行善……”
肖乐天抓住二毛的衣领狠狠的摇晃“坚强点,为了你爹娘你也要坚强起来,象个好汉一样的保护你的家,别再让人打你可怜的娘亲了……”
“啊!”二毛终于爆发了,他抡起枣木棍子照着郑公公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响,沉重的枣木棍子上的木瘤正好撞上去,老阉货眼睛一翻白当时就昏死过去了。
二毛眼睛里面一片鲜红,他看着另外一个太监咬牙切齿的说道“还有你,就是你踢打我的娘亲,就属你下手最狠毒……”说完又是一棍子,这一下就跟锄头锄地一样,木棒狠狠砸在小太监的脑门上了。
二毛绝对是血迷了头了,他抡起木棒还要再打,结果让肖乐天一把抢了过来,然后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安慰“好孩子,够了你已经做的够好的了……”二毛听完放声大哭。
肖乐天希望二毛勇敢坚强起来,他可不希望这个孩子也变成变态,所以杀人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孩子动手。
“豹子头呢?”肖乐天抱着孩子继续下命令。阴影中赌场里的豹子头快步走了过来,跪在肖乐天的面前等候命令。
“这个案子你背起来,待会我们撤了,你再补两拳,不用出人命,打傻了就行……一会捕头王虎会来巡夜,你跟他好好演一场戏,把案子弄成明案。然后你就回太白顶躲躲去吧……”
豹子头听完没二话,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回到阴影中。紧接着是给司马云的命令“带十万枚鹰洋,送到京城春十三娘的手里,从今天开始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收买宫中的太监……”
“当二毛入京之后,让十三娘把他照顾起来,先托关系把孩子送到恭王府里面去,先学读书认字,慢慢熬资历,别一下子就扔到皇宫里面去。”
肖乐天揉了揉二毛的脑袋,心疼的说道“这什么狗屁世道啊,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撒娇的年龄呢,就被残害了身子,送去当奴才……等老子当权了,第一个废除这个太监制度……”
说到这里,肖乐天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在他的印象中,晚清注明的太监李莲英现在好像还没有得宠呢,如果想要结交的话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司马云,回头告诉春十三娘,现在宫里安德海的手下应该有一个姓李的太监,是郑亲王推荐入宫的,好像叫李莲英。这个人值得收买,不要心疼钱财……”
做完一切收尾工作后,肖乐天拎着哭泣的二毛往回走“二毛啊,你放心吧,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你爹娘瞧病了,你就放心吧。回头我再给你父母找点差事干干,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当肖乐天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之后,不一会的功夫长街上就响起了巡夜的铜锣声,把周围梦乡中的百姓全给吵醒了。
“看什么看!我豹子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老王八欠我的钱还不还,我没打死他就算他命大了……”这是豹子头在挑衅。
“哇呀呀!大胆狂徒,连宫里伺候的公公都敢加害,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合……”哎呀,捕头王虎一看就不擅长演戏,这台词想的真够假了。
长街上的百姓这是第二次看捕头王虎发威了,一个个全都鼓掌叫好。至于那两个已经被打傻了的太监,则被所有人遗忘,躺在墙角根本就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