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修真小说 > 末日快乐 > 第54章 消毒开始
  阮闲做了个深呼吸,差点被炸弹撩起烟尘呛到。唐亦步乖乖站在他面前,竭力做出无辜模样,活像只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猫,看得他手直痒。

  “你早就算到了。”阮闲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口吻,脸有点僵。

  见瞒不过去,唐亦步索性摊开双手:“你见过他船内装饰,能看出他是个特别惜命人。就极乐号管理来看,樊先生不太在意船员死活,有极高可能私用备用能源。我只是做了点基础推断。”

  唐亦步八成在备用能源接线上做了手脚。阮闲捏捏眉心,横竖他俩谁都不能把死掉樊白雁复活,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

  他能听到樊白雁启动私人船只离开,极乐号内人很快发现了自家船长消失。炮火犹豫着减弱,最终停歇。走石号战舰群v字形停上极乐号主舰甲板,全副武装墟盗们没有急着冲向极乐号内,而是绕着甲板包抄商厦,慢慢突进。举手投足能看出被训练过无数遍。

  远方传来隆隆声响,另一艘巨船低鸣着靠近。走石号显然没有把聚居地安在主舰身上,它最大限度保留了巨船原有模样,如同一条拥有无数亮黄小眼铁灰色鲸鱼。

  “走。”阮闲闪过一块坠落碎石,“我们去找涂锐。”

  段离离死后,极乐号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变。看唐亦步放松反应,阮闲不认为主脑在极乐号上安插了第二位秩序监察,可来探消息其他墟盗船也不少,谁都不知道其他船只或者下级船员上是否会有主脑备用人员。大局已定,再停留下去只会增加暴露风险。

  “嗯。晚饭时候你要给我讲讲,为什么那些人不会认为樊白雁在伤害他们——”

  他拍了拍唐亦步发梢灰尘:“行。”

  唐亦步则满意地用脸颊蹭蹭那只手:“在这等我两分钟,我们马上离开。”

  “你要回极乐号?”见那仿生人转向沦陷商厦,阮闲蹙起眉头。

  “铁珠子还在里面。”

  “……”阮闲抹了把脸,“去,记得开艘船回来。”

  走石号主舰。

  余乐左手拎着个扫描器,右手捏紧纸笔。他懒洋洋地坐在个躺椅上,紧邻通往巨船内部密封仓门,左右站着两位人高马大武装墟盗。

  无数造型怪异小破船挂在巨船船沿,船上人们在甲板上排成长长一排。

  “周红梅、陈保山、陈卫一家子。”他嘴里叼着半截烟屁股,用笔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小孩五千,一共两万五贡献点。喏,这是凭据,拿去。”

  “孙勤,一万。凭据拿好。”

  “郑尚曲,一万。拿着。”

  “伍嘉诚,一万。喏。”

  队伍前进得很快,余乐身边光屏上贡献点越来越多。可他脸上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浓浓不耐。叫完几个名字,余乐拿起水杯灌了口,抹抹嘴。

  “……吴宏雷。”这次余乐语速放慢不少,他翘起二郎腿,望向面前高大男人。“愣着干嘛?贡献点呢?你该不会把交易仪缝裤裆里了,雷哥?”

  “我只有五千多。”雷哥板着脸答道。“船长,我跟你也挺久了,先赊着成不?”

  “五千是小孩儿票价,你这身高,我估摸着砍掉一半才能进。”余乐呲起牙齿,“规矩就是规矩,凑完了再来。”

  “大家都在换点数,还有不到半天就消毒了,我往哪儿凑?!”

  “哎哎哎,我可不是没提前跟大家说。你瞧人小姑娘都能凑齐,你个大老爷们儿两三天弄不到物资换?别是又在你那几个小情人身上花了不少。”余乐直起腰,不耐烦地用笔杆磕了磕扶手。“没钱赶紧走,你又不是没船,自个儿躲消毒也行啊。”

  “操你妈余乐!”雷哥额角青筋直跳,“我给人花钱,到头来还不是进你口袋?他妈极乐号就从来不收消毒费,你在这里活活吸血,还装个屁大爷?”

  “那你去极乐号呗。一次上船,终生绑定,不像我这边人来人往,多划算。”余乐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我也没逼你们交贡献点,早说了,爱躲自己躲啊?怎么着,老子这手艺能保大家活命,还必须无私奉献?弄穿梭剂人力物力你出?”

  “你是船长!”

  “对,老子是船长,不是你家保姆。说完了没?赶紧滚,在这净浪费时间。”余乐赶苍蝇似摆摆手,“要么真去极乐号也行,反正待会也得拖上。不过不保活命,自己看着办。”

  “我在这船上待了多少年,交过多少次贡献点了,啊?”雷哥非但没有离开意思,反倒一拳捶上栏杆。“妈连个赊账都不肯,要人生病了咋办?刚好受伤了咋办?自己钻钱眼儿里还不认,搁这装好人呢?余乐我告诉你,等半夜投票屏下来,我手里可捏着一票呢。”

  一声枪响,余乐直接射穿了雷哥脚背,雷哥顿时一通惨叫。

  “我船,我规矩。”余乐瞥了眼近处脸色难看墟盗们,没有露出半点和缓表情。“病得要死有医疗机械证明,重伤我瞧得出来。好手好脚,该滚就滚。”

  雷哥恨恨地啐了口,扯开嗓子冲后面嚷嚷:“都瞧见了啊?别在这儿掏啥真心,几个年头交情连赊账都不给,早晚成下一个樊白雁。”

  “下一个。”余乐不理他。

  雷哥拖着一只脚,恨恨地朝极乐号主舰走去。冯江红着眼上前。

  “新人?新人三千就够,你这点数啥意思?”

  “我没深潜。”冯江哑着嗓子说道,“我刚从极乐号那边回来没几天……”

  “提前三天告知了,我记得你在。消毒前准备不缺活儿,光膀子干个一两天苦力,深潜一次掏掏废墟,三千凑得出。”余乐翻翻眼皮,“自己躲,或者到极乐号那边被拖着走,自己选。下一个!”

  “我是反抗军……”

  “就算你是阮闲亲儿子,在老子地盘也得听老子规矩,别指望涂锐,他可不会帮你求情。你病了吗?残了吗?今天怎么这么多婆婆妈妈,下一个!”

  冯江做了几个深呼吸,扭头向极乐号主舰方向走。队伍中一个年轻人探了会儿头,紧跟着走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余乐转转手腕,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哎哟呵,两位回来啦。整跟刚从工地挖出来似,消毒中可不包洗澡哈。说归说,两位人情有,贡献点可以打个折扣……”

  “我们又搞了艘船,铁链拴好啦,就停在那边。”唐亦步指指船尾方向,“够了?”

  余乐咧咧嘴,挥动纸笔:“够了够了,两位请。刚子就在底下,不懂可以问他。”

  阮闲接过凭据,随便扫了眼,面部肌肉抽了抽。

  “这是船长防伪方式,怕有人混进来。”他们顺着铁梯子爬下,刚子正在船中转悠,挨个查看人们手中凭据。“我认得船长笔迹,就算不确定,给船长看看也没错。”

  “不,我想问内容……”

  “船长本人对大家印象咯,这个难造假。瞧这个,一窝猫鼬,船长对陈宝山他们一家印象。”

  那张纸上简单画着几个倒着u型,比起猫鼬,更像是挤成一堆幽灵。阮闲刹那间懂了这东西防伪功效,一般人还真画不成这样。

  阮闲无言地看了看自己那张,他努力分辨了很久,心里大概有个猜测。但是……

  “你这是条蛇。”刚子印证了他猜测。“我知道你想说啥,它确像坨……咳,船长一直都是这么画蛇,包涵下。”

  阮闲麻木地把纸片塞进衣兜,冲唐亦步抬抬下巴。刚子冲唐亦步递过去凭证皱起眉,叹了口气,将它塞了回来。

  “按理说我得跟船长确认,不过两位既然一起来,这笔迹也像船长,应该不是伪造。只是通常该是动物,小唐这……算了,算了。”

  唐亦步微笑着接回纸片,将它折好。阮闲往后挪了半步,从唐亦步动作空隙间瞧见了纸上内容——

  上面涂着个画工拙劣火柴人。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还有不到一小时开船。两位可以找个舒坦地方坐好,到时候可能会有点颠。”刚子清清嗓子,继续自己查票大业。

  阮闲和唐亦步交换了个眼神。

  船内被透气金属网分割成不少层,人们露营一般聚在一起。两人仗着体力优势,硬是爬到人员最少最偏高层,在角落缩好。

  “余乐不可能看得出来,我伪装没有问题。”唐亦步解下背包,抓出两瓶香槟,一大块新鲜玉米面包,甚至还有一盒鱼子酱。最后他才把被压得奄奄一息铁珠子掏出来,在两条铁杆间卡牢。

  “下次你可以选性癖之外理由。”阮闲干巴巴地接过面包,“你刚刚不止是去接铁珠子了,对吗?”

  “太早放好话,这些东西会被碰坏。”唐亦步理直气壮,将一瓶香槟瓶盖拽开,递给阮闲。“我想不通……”

  “或许他只是觉得你像个仿生人。”阮闲不怎么真心地安慰道,咬了口面包。“反正他不会有证据,顶多猜测你是我仿生人——别太在意,消毒后我们尽快离开就是了。”

  唐亦步塞了一嘴面包,满脸沉思表情。

  “行了,我们聊点别。”阮闲小心翼翼地抿了口香槟。

  还有不到一小时,等消毒开始,涂锐准会回来,到时他们可以问个痛快。就算事情不对,逃跑也方便得很——狂轰滥炸下,无论是走石号还是秩序监察,注定都不会专心追踪两个人去向。

  “哦。”唐亦步精神一震,他伸长手臂,给阮闲面包上抹了点鱼子酱。“刚才樊白雁那边……”

  “人是会那样活着。”

  阮闲突然觉得嘴里面包没了滋味,他停住咀嚼,看向面包上鱼子酱。这可能是樊白雁私藏,它没有释放出多少腥气,反而有股淡淡坚果味道。

  “只要坚信对方是善意,无论吃了多少苦头,都不会正儿八经地把它们当成伤害。偏执点还会把它们作为考验和磨炼。”

  握住酒瓶手稍微有点颤抖,阮闲沉默了一会儿,将香槟瓶子放在地上。

  “他们身体垮了,被控制事实也十分明显。一两天可能察觉不出,长期服用毒品类药物,身体势必会衰弱。”唐亦步微微皱起眉。

  “‘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阮闲心不在焉地回复道,“不是樊白雁演技多么高明,极乐号人想要相信欲望在先。他们想要相信极乐号会安稳,相信自己付出和信任总会有回报。”

  只要有足够人向某个方向前进,总会有人迷迷糊糊跟上。在这一点上,人和羊区别或许没有那么大。一旦被浸入某种共识,就像被温暖沼泽缠住。清醒点还会试图质疑,温顺人通常会直接沉没。他们聚集得如此紧密,如此团结——“绝大多数人”怎么可能犯错?

  更别提自己本身就“想要”加入这个虚幻梦。

  唐亦步咽下嘴里面包,垂下眼睛,小口小口啃着面包边。他手上还残留着血迹,偏长睫毛上沾了灰尘。

  “我不明白。”思考了将近十分钟后,那仿生人再次开了口。

  “我也花了很久才搞明白这一点。”阮闲安静地答道,收回投向唐亦步目光。“毕竟你没有同类,这种想法可能更难理解。”

  “看来我收集样本信息还是不够。”唐亦步将沾了鱼子酱面包碎块塞入口中,声音有点模糊不清。“……谢谢你解释。”

  “不客气。”阮闲短促地笑了笑,把金属制瓶盖喂给嗒嘴铁珠子。

  铁珠子幸福地长大嘴,准备去接飞过去两枚瓶盖。船身却在此时一阵颠簸,瓶盖径直飞了出去,卡在栏杆里铁珠子发出带着哭腔嘎嘎声。

  “怎么回事?”

  “走石号在固定极乐号主舰,有点像电影里拖车。”唐亦步第一时间搂紧阮闲,他一只手紧紧箍住对方腰,一只手抓牢铁栏杆,脸贴在小窗上。“走石号这是要启动啦。”

  又一波震颤。阮闲把卡在栏杆中铁珠子也揪出来,直接塞进背包,背在身后。喝完香槟瓶子顺着倾斜金属网滚下,叮叮当当砸上地面。

  “我们是时候……呃。”阮闲本想说是时候去找涂锐,结果硬是被陡然颠簸走石号震得几乎要吐出来。余乐不知道从哪里习得开船技术,把走石号这艘巨无霸开得和山路上三轮车一样哆嗦。

  唐亦步离开窗口,将双臂穿过金属网,膝盖一顶,直截了当地把阮闲压在金属网上。装着铁珠子背包被撇到一边,牢牢勾着阮闲肩膀。这个姿势显然很是省力,那仿生人满意呼了口气,直接把阮闲当成了肉垫。

  “你要压死我了。”阮闲艰难地说道。

  对方体重和体温一起袭来,他各种意义上都难以呼吸。

  “涂锐回来了吗?”唐亦步委屈地往旁边靠了靠。“如果我还是勾着你,一会儿要震得厉害,你可能会被什么东西严重撞伤。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你现场恢复……”

  “涂锐还没回来,你也不用解释。”阮闲艰难地抽着气。密闭船舱空气本来就浑浊,连绵不断颠簸加重了他不适。“再啰嗦,我就吐你脸上。”

  唐亦步哼唧两声,身体向下退了退,将头枕在阮闲胸口。“这样呢?”

  如果不是环境实在糟糕,阮闲本想拒绝这个过于亲密姿势。可是一道来自他人呕吐物几乎贴着他头飞过后,阮闲决定保持沉默,牢牢贴在原来位置。

  巨大颠簸之中,唐亦步又开始哼那首倒过来忧伤情歌。阮闲努力平复了会儿呼吸,终于能够再次张嘴。

  “为什么倒着哼?”他艰难地问道。“这是卡洛儿·杨《亦步亦趋》,我能听出来。”

  唐亦步不再哼歌,在这个角度,阮闲只能看到他头顶和鼻尖。柔软黑发散在他胸口,另一个人体重带来一丝莫名安全感。

  “我不知道。”那仿生人回答。“不过这样像是可以倒回过去,会让我有种奇怪感觉。”

  “奇怪感觉?”

  “嗯。”

  “介意解释一下吗?”

  “就像鱼子酱刚开了口就扣在了地上,玉米面包掉进泥浆。”唐亦步抬起头,眼睛里有点阮闲看不懂情绪。阮闲愣了愣,这很少见,他想。

  “它们曾经是我东西,但我没法让它们恢复原样了。”唐亦步声音有点低。“人类管这个叫什么?”

  刹那间无数回忆撞上胸口。这次阮闲又有点反胃了,但原因不是走石号颠簸。

  “悔恨。”他同样轻声回答。【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