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卫四什么时候怕人笑话过。”卫玄琅睨着他,少见地扯唇笑了。
尽管心里有气,他还是摘了饕餮面罩放在八仙桌上,玉面微垂,任凭薛雍看个够。
卫小爷就是比旁人好看。
薛雍笑着用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地刮了下:“吃饭了吗?”
公孙风送了一桌子饭菜过来,东坡肉一份,虫草鸡汤一钵,素菜点心若干碟,他还没动呢。
卫玄琅侧脸,看着那一桌子菜肴喉结微动,向外头吩咐道:“来人。”
他的萧延哥哥,不需要别人来养。
小厮忙不迭跑了进来:“公子?”
“把这些撤了。去燕渡楼买几个菜来,清蒸太湖白鱼、红烩河豚、酱醋香螺、香榧芋头……再加两碗云英面。”卫玄琅一一说来,眉间端的是富贵公子的讲究。
薛雍听着咋舌,燕渡楼是京中最贵的酒楼,卫小爷叫的又是楼里最贵的菜肴……一顿饭下来,少说二十两银子就飞了,这个败家小爷儿们!
“卫小将军。”薛雍贴在他耳边,嗓音低柔:“午后还有事要做,这顿饭还是留着日后长夜旖旎,良宵情切的时候再吃吧。”
好歹补充体力。
听罢,卫玄琅一用力将人掷到面前,眸渊冰寒:“你知不知道……”
萧延哥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如果你没死,你该出落成何等清贵人物。
出将入相,权倾天下。
那才该是你啊。
可如今你满口的轻佻话,我听着心痛。
薛雍两眼瞬也不瞬地锁住眼前人:“知道什么?”他淡笑:“报仇吗?抱负吗?”
“萧延。”卫玄琅沉声启嗓:“那才是我认识的你。”
现在的薛雍,太让他陌生了。
“十五年了。”薛雍缓缓道:“我没有一日不在煎熬心血,飞卿,我快撑不住了。”
他想要一个属于他的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他这一路上走的太孤单了。
想找一个人弄成自己的人,揉进骨血里,和他来一同承受这痛、这煎熬。
卫玄琅眸光沉沉地看着他,哑声道:“你有我。”
他回来了,往后岁月,他会护着他的萧延哥哥的。
薛雍微噎了下,眼尾挑起笑了:“卫小将军,这话咱可要说清楚了,到底我是你的人还是你是我的人?”
卫玄琅眉眼晕开一片绯红,想也没想就笃定道:“你是我的人。”
这事一点儿都不能含糊。
薛雍半眯着桃花眸,懒懒道:“如果飞卿你从了我,别说是卫府一个小小世子之位了,就算你想要这天下,我也许得。”
卫玄琅垂敛眼睫,眼下投下一片晦暗阴影,并不意外,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的萧延哥哥还活着,有这个本事。
卫家的世子之位也罢,天下也好,可他并不想要。
如果萧家没有哪场变故,如果萧延还活着,他宁可留在京中做个世家子弟之中的轻薄儿,斗鸡走马过一世,哪里去管天地兴亡。
“这件事,我不能应你。”他盯着薛雍眉间那颗朱砂痣,道。
一日他的萧延哥哥名动天下,重展才华之时,卫玄琅不希望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是个被男人压在床上操过的死断袖。
见薛雍还在看他,卫小爷眯起星眸:“三年前你高中状元,我那时就在京中,你为何不来找我,又是为什么去了宫里?”
他一直怀疑十五年前的萧家之祸与简氏有关,而薛雍,从回京的那一刻起便投在了简承琮麾下。
薛雍淡笑不答。
他拈起窗前的花枝,重新换了个净白的瓷瓶,才道:“今日不应,那我便等明日,明日不应,我便等后日,日复一日,卫小将军总会有应我那一日的。”
卫玄琅这般拒绝,薛雍并不以为意,长日无聊,有人在跟前,哪怕打他一顿也是好的,果然是在孤寂太久了,心里太空了,疯了一样想要个人在跟前。
听完这话,卫玄琅拂袖离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眸光有点狠地盯着薛雍道:“好好养着,不许再想那些事儿。”
说到后面,他的脸倏然红了。
“好。”薛雍扯住他的袖子:“我只想着你,不想别人。”
卫玄琅低眸把他看进眼里,眉如淡墨,斜上云雾,乌眸红唇,俊兮美兮,真叫人迟迟移不开眼,他哑声道:“我明日再来。”
薛雍这才想起来问他:“你过来可是有事?”
好像什么都没说呢。
卫玄琅垂眸躲开他询问的眼神:“没有。”
心中烦闷,就是想过来看看他。
薛雍伸手抚平他微蹙的长眉:“用过饭再走吧。”
卫玄琅一低眸,正落在交领处莹白的的肌肤上,隐约有淡青色的脉管微动,他腹下忽地起了燥热,嗓音哑涩:
“你自己吃吧。”
未及挽留,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抹发梢拂过手背的一抹清凉犹在。
薛雍一笑,目光移到角落处一张竹桌上的乌木棋盘落子,突然想到什么,左右手指各执一子往棋盘上落去,啪的两声声响后,仿若天罗地网的局已悄然布成。
他提笔在纸张上点了点,墨未干便收起来团成一团,轻轻一掷,抛入香炉之中。
缓缓燃起的火焰跳跃着,隐隐可见的似乎是“清君侧”三个字瞬间被烧成灰烬。
***
这日早朝。
简承琮忽然抬袖掩面,当着群臣的面哭泣起来,不能自己。
众臣僚大惊,扑通跪倒一片,有几个排在后面的官员也跟着他哭起来:“陛下苦,臣等也苦啊……”
他们不是陈盈一党的,苦大丞相擅权久矣。
含元殿里哭成一片,不成体统。
宸未之变后,陈盈被天下人骂的更狠了,一肚子火气,只他一人立在大殿上面,面色阴沉,道:“陛下这是何意呀?”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朕昨日梦见上官全,他对朕说,恳求朕饶恕郝宝荣一命。”简承琮伏在龙椅上:“他说那夜郝将军生怕朕有闪失,才不得不错杀宫人的,若为此丢了性命,他们在地下也不能安生。”
说到最后,他干脆纵声大哭起来。
“可朕死了那么多陪伴朕多年的人啊……”
直哭的整个含元殿愁云惨淡,悲不胜悲。
原来是为了郝宝荣。
陈盈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泰然道:“按律,郝宝荣将军罪不至死,论情,他那日出现的及时,算是对陛下再忠心不过了。”
话音一落,方才痛哭的几个臣属立马附和,道:“大丞相所言极是,郝将军不能杀啊大丞相。”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要杀郝将军?”陈盈见他们把话头转向自己,心中顿时警觉起来:“郝将军的案子,老夫只是按照陛下的旨意……”
不好。
他猝然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这时,武官中也有人站出来道:“大丞相怕是会错陛下之意了吧?”
他们有的私下与郝宝荣有些交情,有的怕唇亡齿寒,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为郝宝荣说话。
“陛下。”陈盈懒得同他们理论,话锋直接指向简承琮:“郝将军的案子正在三司会审中,等有了结果,臣自然会向陛下禀明。”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一向不在朝堂上开口的大理寺丞段铭忽然说话了:“陛下,大丞相,诸位大人,恐来不及了,臣昨夜用了点刑,郝将军坚持不住,咬舌自尽……”
“啊,这……”
朝堂上哗然一片,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发抖起来,连武将都承受不住的酷刑,万一哪一天轮到他们身上……
“段铭,你!”陈盈没好脸色的往前走了一步:“陛下,臣可没指使段大人用刑。”
段铭扑通一下就磕起头来:“陛下,臣自审案以来,还没有哪件案子没有动刑犯人就招供的。”
他本来就是以酷刑起家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难道你陈大丞相不知道。
简承琮一听说郝宝荣在狱中咬舌自尽,神情发怔,继而一口气没上来,双眼直直地瞪着群臣,猛地从龙椅上跌落下来,眼看着就要龙驭宾天。
“陛下!”
嚎哭声此起彼伏。
先是殿外的羽林卫察觉到含元殿的混乱,接着宫外的御林军,京中的驻军纷纷听到传言,都在惶惶中拔剑待命,混战一触即发。
陈盈额上青筋迸起:“快,快拿下段铭。”
段铭在一片讨伐声中亮开洪亮森寒的嗓门:“陛下,郝将军自尽未遂,已经被臣救下了。”
他方才话没说完就被群臣的激愤给打断了。
大殿上首的简承琮双手撑着勉强坐起来,冠冕也歪了,他动了动唇,声音凄清哀伤:“段爱卿你说他没死?”
“是,是,郝将军已经救回来了。”段铭心惊胆颤地道。
简承琮在太监的搀扶下重新坐上龙椅,两道龙眉紧紧拧着:“大丞相,你看?”
陈盈那个气啊,明明被摆了一道还有苦说不出,心中权衡一二,面上却十分恭敬:“陛下,为几个阉宦而杀一大将,臣以为欠妥当。”
“何况当日郝将军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陛下非但不该杀他,还应该擢升他的官职,褒奖他护卫陛下有功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