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所有西北的百姓们还在睡梦之中,一阵阵脚步声并不曾将他们给惊醒。
原因很简单,所有人的脚下,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再安静不过了。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一眼望过去,甚至看不出来,这支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但是,却能够狠明显地看出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们的双眼都只望着前方,他们的脚下步伐一起一落惊人的一致,他们的呼吸仿佛都绵长得拉成了一条线,让人听不出来,这里到底是有几个人在呼吸。
为首的将领脸上被薄涂了一层单单的腮红,遮掩住他那薄薄的红晕下,一双许久不曾入睡,满是黑眼圈的双眼。
此时此刻,他仿佛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军队。
虽然怀里左拥右抱揽着两个美人,这个摩罗的将领却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这样的军队,他们要拿什么来抵抗?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战胜这样的军队?
这个国家,果然不是他们摩罗能够轻易攻下来的地方,那个女人,果然欺骗了他们摩罗,根本没有说出真正的实情!
他心里翻涌着无数念想,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的国家。
两个女人拥在他的身边,神态动作亲密无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亲密的动作下,他被人抵着的要害,一直没有被松懈过。
“他倒是挺识趣的。”
一个看起来穿着有些妖艳的女人,她的脸色涂抹着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妆容,眼角刻意勾勒了一丝妖媚的弧度,她的手掌摁在身前男人的铠甲之上,脸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神情,和身前的男人说着什么。
她坐着的马匹上,男人看起来眼角带着一丝灰败,脸色看起来也很是惨白,一看,就像是夜夜笙歌导致肾虚的模样。
林汐一抬头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巫屠这张脸配上这个妆容,真的是……
噗,太不搭了。
巫屠的一身腱子肌怎么藏可真的是让他们煞费苦心了,毕竟这么健硕的身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夜夜笙歌的人?
最后还是林汐拍板决定,让这家伙套上铠甲,勉强也算是遮上一遮了。
不过,还是,噗,有点遮不太住啊。
林汐看着这位厚实的肱二头肌想。
巫屠不知道她在脑补自己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说。
“我让两个人时刻警告着他,只要他敢露出一丁点儿不对劲,那两个人就会把刀捅下去。不过,他确实识趣,不然也不会自己提出那么多事情来。”
他说着识趣,脸上却带着满满的厌恶。
作为守疆卫国的将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没有骨气的软骨头了。
听出来他话里的厌恶感,林汐对这位巫屠好感度又稍微上升了点。
“不过,他最好是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她说着,眼中闪过一道杀气,“我的臭豆腐,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人卖不成了。”
听着前面还对林汐颇为欣赏的巫屠,一听到后半句,默默将嘴边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搞半天,还是为了臭豆腐吗?
这支大军行军速度很快,每个人出发前都带了干粮,饿了就直接自己吃,水也带了足够三天的分量,一路急行军,三天之后,终于到了摩罗国的国门之前。
林汐稍微喝了一口水,然后打起了精神和巫屠说道。
“真正的考验现在要开始了,你说那家伙会乖乖听话吗?”
也打开竹筒喝了一口水,巫屠稍微活动了一下因为搭着太久有些微微发麻的大腿,然后看了一眼行军最前方,很肯定地说道。
“会,我们来到这里,不管他现在怎么做,都已经是叛国了。”
林汐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没错。
他们足足一万人军队压过来,这个将领就算是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他把他们带过来,是不争的事实了。
“而且,我看他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巫屠微微拧眉,看那个家伙的手指已经搭在了他那两个亲卫的腰身上,莫名觉得有些作呕。
他是听说过此人玩起来很疯的,但是没想到,是疯到这种程度,不过才区区三天,就已经饥不择食了?
“嗯?”
林汐听了他的话,有些奇怪地望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默默一抽。
可以啊勇士,明知道身边那两位是实力高强的两个汉子还敢上手,敬你是条汉子了。
“无碍,我看他们已经找到办法制着他了。”林汐微微挑眉,示意巫屠再看一眼,巫屠放眼望过去,果然看见了自己的下属手搭在那只手上面,然后微微一用力。
“……嘶。”
林汐看着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位亲卫也是牛逼啊,一看就是找到了好办法,这种招数,可以可以的。
巫屠猜的很对,这个摩罗的将领压根就不敢让摩罗的人知道他挨不过大刑伺候倒戈了。
他甚至自己找了不少好借口来掩饰自己之前那场败战,言语之间,只说因为粮草不够的问题,他为了保住这一万大军花费了多少心力,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人。
他的嘴皮子确实了得,也看地出来,他在摩罗国的地位不低,原本还在怀疑他的人渐渐地就收起了怀疑的眼神,将这一万大军给放了进来。
一万大军入了城,然后一一安排了下来。
那个将领自是被叫去问话了,至于巫屠这个按照安排来说身份地位都不高的人,直接被无视了。
也正好,他和林汐两人假借着散心和松口气的名义,两个人在这摩罗边境溜达了一圈。
观察了一圈,林汐顿时在心里明白了,为什么摩罗要出兵了。
实在是摩罗也,太穷了?
她甚至有一种当初在现代看见某些不发达国家的时候,那种遍地都是饿死难民的既视感。
摩罗边境的人们比她之前见过的西北百姓看起来生活得还要糟糕。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浑身上下看起来也没有几两肉,像是一幅排骨就这么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他们的生活,可真够糟糕的。”
林汐看着说了一句,只是脸上找不到半分怜悯的意思。
她并非圣人,不可能去到那里看到什么都得同情,尤其是,一个打扰到她平静生活的敌国。
“都是陋习造成罢了。”
巫屠眼中写满了冰冷,他一边记下这里的布防一边给林汐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做摩罗的陋习,林汐听完之后,顿时也是无语了。
原来摩罗的陋习确实是很多。
他们对女人就像是牛羊一样就算了,生下来的孩子也是随意放羊,没有什么养孩子的概念。
而除此之下,摩罗的阶级统治十分可怕。
他们不实行税收,而是更加霸道的,只要是平民,他们的一切都应该随意被取用。
包括他们的银钱、田地和女人。
“摩罗与南城一般,有一个天然不冻港,甚至还生产珍珠,若是他们能够抛开这样的陋习,早就应该摆脱这样的困境了。”
可惜的是,摩罗的最顶层统治者们根本不愿意放弃这样的特权,他们只会将目光落到别的国家上面,试图靠着打下富饶的他国来补给自身。
“那当真是可悲,就算他们打下再多的国家,这根早就已经烂掉了,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林汐跟着叹息了一声,只觉得这样的国家当真是可悲了。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摩罗肆意进攻他们的理由。
两个人并没有转悠太久,他们毕竟还是担心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力,所以很快就回到了被安排好的房子里去。
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类似蒙古包一样的帐篷。
而且据说,这是将领们才有的待遇,士兵们睡的地方,不过就是头顶有东西遮一下罢了。
眼见天色将晚,吃了点身上带着的干粮,林汐很想要一盆水来擦一下她这一脸的妆容,不过考虑到第一个晚上还是不那么让人放心,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巫屠把那床榻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睡在了地上。
入夜,半夜的凉风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孔里拼命地钻进来,林汐刚刚皱了一下眉头,就察觉有人碰了她的胳膊一下。
左手下意识直接反扣而上,意识还没清醒,林汐的右手已经成刀欺向偷袭者。
“是我。”
巫屠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警觉,立即开口说话叫醒她。
“嗯?”
这才醒过神来,林汐放开手,伸了个懒腰。
“怎么,玩夜袭?”
巫屠压着嗓子,“不,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可要随我一起去?”
呦呵?有情况?那必须去啊。
“走。”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林汐两只眼睛像是在黑夜里也能放光似的,立即精神抖擞了起来。
巫屠也不多言,和她两个人趁着夜色,悄悄摸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巫屠已经摸过这边的布防了。
好几处都是熟悉的布防,显然那个摩罗将领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彻底和他们合作了。
然而等到他们两个人摸到军营中心的位置时,显而易见的,布防变了。
“有人改了布防?”
林汐矮着身子和夜色溶入在一起,除了她一双眼睛之外,再看不出来半点痕迹。
同样溶入在夜色中的,还有巫屠。
缓缓点点头,他同样小声地说道,“不错,想来应该是有更高级的将领来了。”
否则的话,自然是这家伙说了算。
林汐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叫我出来就是因为发现这个?”
不过巫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像是猜懂了他的想法,巫屠简单解释了一下。
“若是一切无误,这个时候应当有人过来和我汇报了。”
但是没有,就代表着有问题了。
“原来如此。”
林汐点点头,对他的谨慎算是见识到了,也难怪他会被选为新的将领了。
两个人安静地守了一会儿,然后巫屠很快示意两个人分头行动。
林汐点点头,两个人悄然从两边分别摸到了前方营地的阴暗处。
帐篷内。
“我说,我都已经交代得明明白白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可别忘了,你不过就是一割女人罢了,你擅自动了我的布防我还没和你计较。”
左拥右抱的,男人脸上写满了舒服,一脸风流的模样看得布玲只觉得恶心。
就是这个垃圾,带着五万大军去进攻,竟然只带着一万人回来!
这么个丢人的东西,还敢在她面前大小声?
不耐烦地盯着他,布玲脸上写满了鄙夷,她甚至一点儿也不收敛,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男人是她的一条狗似的。
“我之前给你的银钱,你怎么没有告诉他们你收到了?你的粮草怎么会出现问题?你是不是把钱偷偷私吞了?”
摸了一把左边美人结实的大腿,男人迷之享受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边冷眼看着布玲扭曲的脸庞。
“你以为五万人需要消耗多少粮草?你本来信誓旦旦和我说一共有千万银钱,但是实际呢?”
他猛地站起身来,表情无比凶恶地看着这个女人。
“若不是因为你的粮草安排不到位,我会被打败仗吗?你这个女人竟然还有脸来指责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被他的话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布玲当真没有想到,这么个垃圾,竟然还有脸说她?分明是他无能,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怎么好意思?
气得够呛,布玲一怒之下,上前扣住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的领子,一巴掌高高举起,就要扇下去。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居然打人?”
不等她动手,左边的娇媚女人忽然不满地推了她一把,布玲一个不小心,直接向后摔了下去。
“爷,你没事?”
娇媚美人把手放在男人的胸膛上为他顺气,一边关心地问道。
“没事,还是你贴心,来救我。”
男人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刚想把手伸到‘她’的大腿上,一记眼刀直接抛了过来,他的手指顿时落在了膝盖处。
布玲从地上爬起来,心里还震惊不已,“你竟然让这个女人推我?”
这个女人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她是我的心肝宝,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布玲越发地生气了。
她瞪着那个女人,“这不过是一个女支子,有什么好的?你可别忘了,你这次打败仗,若不是我为你美言,你就应该自己自裁在城墙下了!”
她话音刚落,男人立即站起身来,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吗?”
他看着布玲的眼神极其地不善,布玲却丝毫不畏惧,死死瞪了回去。
“怎么,你想说我说的不对吗?你以为四万大军说没了就没了,你不会被处置?我不怕告诉你,那是我保下了你,为你作证你可以反杀回去,否则的话,你这个脑袋,”她伸出手摁在男人的脖颈上,“早就已经被砍断了。”
阴沉着表情,男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女人说得没有错,这一次他带领五万大军输得这么惨,定然不是这么轻松就会被放过的。
“你想要什么?”
走到一旁,从娇媚美人的手上捻走了一粒点心送入嘴里,男人的神色淡淡地开口。
布玲一看他果然认了,顿时露出一丝嗜血的表情。
“很简单,听我指挥,我要取一个人的狗命。”
她脸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痕,心里也充满了一股怨恨。
若不是她这张脸被毁,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就算我听你的,别人也未必肯听你的。”
“无所谓,我只要你派遣一队人马,任我差遣就是了。”
“这倒是简单,不过我们先说好,你要杀谁我不管,到时候出什么事了,你也自己承担。”
“呵,放心,我当然不会把你给捅出去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决定了交易,很快布玲就离开了帐篷,外面的布防也随着她的离开变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派去‘送人’的‘士兵’回来报告之后,他额头上不禁滑落了一滴冷汗。
这个布玲的心眼可真够多,竟然在走了之后,还特地回头了一趟,专门站在他的门口帐篷面前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才离开而去。
林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跟上了这个女人。
她可没有忘记,就是这个女人,害了石曲无家可归的!
只是她刚跟上去,巫屠就过来截下了她。
“别冲动。”
一根铁臂伸过来试图抓住林汐的胳膊,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拽动,巫屠这才又一次想起来,面前这个女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林汐被他一拽,倒也回了神。
两个人在黑暗中稍微对视了一眼,很快林汐就耸耸肩,表示自己不会再追了。
巫屠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借着夜色又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了帐篷之后,巫屠才压着嗓子说道。
“解决她迟早都会有机会的,你别太心急了。”
林汐这时候倒是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点过于冲动了,所以摇摇头,“没事,我知道的,她迟早会死的,我不着急。”
巫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是说的是真心话之后,才点点头。
“你明白就好,不过她的出现,倒是让我们要轻松不少了。”
既然改变布防的不是摩罗的什么重要将领,那就代表,他们趁机在摩罗老巢内闹个天翻地覆的计划可以实现了。
巫屠很快通过暗语让巡逻的人将几位将领都聚集起来,林汐听了他的计划之后,只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就安心地躺下了。
徒留对大拇指是何意一直不得其解的巫屠一直难以入眠。
“你今日一直在走神,可是在担心?”
处理完手上的公务,施堰稍微放松了一下,才看着身边频频走神的石曲,问了一句。
嗒。
一滴墨滴在了纸上,也唤醒了石曲的神智,他这才将笔放下,淡淡地开口。
“我自然会担心。”
娘子身处危难之中,他怎么可能能放心得下?会担心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施堰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一丝莫名。
他曾经多次怀疑石曲和那个姓林的寡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每次他要误会的时候,这两个人又表现得很正常。
但是,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无缘无故血缘以外的亲情吗?
他想不通,也不敢开口谈,只是偶尔将石曲跑远的神智给唤回来罢了。
不过这一天下来,石曲的工作效率还是大幅度地降低了许多。
到最后,施堰干脆有那么一丝嫌弃的意思,把人给赶走了。
这心都不在处理公务上面了,有什么必要把人给留在这。
石曲回到三进院里,那二十个被买回来的奴隶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前几日林汐准备要走之前,就交代他们做那臭豆腐。
除了臭豆腐之外,林汐还让他们做了不少豆腐干子,打算到时候和臭豆腐一起支起一个豆腐摊子得了。
石曲百无聊赖,干脆去看了一眼林汐每天宝贝似的盯着,还有被小雀觊觎着的辣椒们。
辣椒现如今已经长出了一个手指头的大小了,看这颜色,基本上已经快要到娘子说的成熟的颜色了。
“娘子似乎说过,只要变成了红色就可以摘下来了?”
看着上面一粒小小的红色的辣椒,石曲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它们。
这充其量还算不上是红色,想来应当是如同果子成熟那般的红才是红,现如今这样,应当还早着。
离开了辣椒地,他又去看了一眼林汐藏起来的种子。
没有发霉、没有虫咬。
无聊之下,他又跑去看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小雀。
小雀正在屋顶上呢,硕大的身躯在屋顶的瓦片上面蹭来蹭去,显然是在给自己挠痒痒了。
石曲正打算开口把小雀给喊下来,结果正巧一直蝴蝶翩翩飞过,小雀的眼睛一亮!
巨大的狼身顿时腾空而起,三两下的,就追着这只可怜的蝴蝶没了身影。
石曲:“……。”
行,小雀毕竟只是一岁的宝宝,贪玩也是应当的。
又转悠了一圈,他实在是无聊得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门外忽然有人喊他,石曲过去一看,竟然是小颀的信寄过来了!
这简直就是今天他听见最好的一个消息!
掏出几文钱放在面前送信之人的手心里,石曲匆忙把门一关,拆开信件读了起来。
信里,林颀说了关于他自己最近的近况。
徐先生虽然确实是身体不好,但是对他的事情很是上心。
哪怕是带着他回到徐府府上去的时候,也没忘记他的学业。
林颀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水深火热的,只是每当他看见其他的学子们看着自己那无比艳羡的目光,又咬咬牙,继续安安静静地继续他的学业。
有一封信是给林汐的,石曲自然没有拆开,他拆开的是林颀单独写给他的。
里面还附上了一些他自己平日里练字的成品,还有他在徐先生这里每次参加学会时,他自己私底下做的诗词,上面甚至还带着徐先生的批准。
林颀的意思很是明显,毕竟指望着认字都认得缺胳膊少腿的林汐懂这些,那自然是不可能会懂的。
但是给石曲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通过石曲来让林汐知道,他的学业怎么样了。
信里还说到了关于他和徐先生一起到处走的时候见到的不少见闻,其中有不少趣事,让林颀都大开眼界。
比如说,他们曾经去过一个很小的村庄,有着很奇怪的风俗。
那里的人们到了十二岁之后,就会跟着父母学着各种各种的歌,然后到了他们十五岁之后,就会围着心爱的男女唱歌。
若是他们的歌声足够动听,那么听歌的人就会牵着唱歌的人们的手,和他/她直接到自己的家里洞房,成为一家人。
但是如果那个唱歌的人歌唱得很难听,那听歌的人就可以割下他的一根手指头作为惩罚,而拥有手指头的人,只要他们拥有的手指头越多,他们就能和越多的人成为夫妻。
这种奇怪的习俗在他们那里被解释为,他们是信奉神明的人,神明属意那些优秀的人。所以只要你足够优秀,你拥有的手指头够多,你就可以向神明请求,请求获得更多的伴侣,从而诞下更多优秀的子嗣。
这样的说法让林颀感觉到十分的诡异,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神明的爱会这样的有区别。
在他看来,他认为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应当会平均地爱着每一个人。
不过他也在信中写了,【徐先生说,这不过是一些人类自私的借口罢了。他们害怕自己的自私会招来别人鄙夷的目光,所以为自己的所作为未套上这个名为神明的虚假躯壳。我觉得徐先生说得很对,我以前也曾经见过这样,满心自私,但是嘴巴上却说得很好听的人。】
石曲看到这里,目光微微一滞。
他是知道小颀曾经过的日子很不怎样的,但是一直没有问过,所以看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恍惚。
小颀他们,难道从前过着很是不堪的日子吗?
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经历过那样的目光?
不过信件后面的内容让他又觉得心里宽慰了许多。
显然林颀在徐先生那里过得很是不错,他在信件里用词一开始很是沉稳,到了后面像是一个小孩分享着心爱的故事按摁不住了似的,变得十分欢快起来,字里行间仿佛能看见一个小孩坐着秋千在天上荡啊荡。
石曲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捏着信件的手指也放松了许多。
看完了整封信,他又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这才把信件给收好了。
有了这封信,石曲忽然觉得心情安稳了不少,他提起笔,满脸笑意地给林颀回信。
约莫是心里头忽然又有了牵挂,石曲这几日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施堰看着,越发地觉得心里面难受了。
若是石曲愿意继承施家……
只是想归想,他到底还是什么也不敢做,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曲的情绪一日比一日恢复了许多,处理公务的能力也渐渐地和他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心里感慨万千,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摩罗那边依旧不知道状况,但是却让石曲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
是羊晟睿。
他这日一大早在城墙外掏出了一块腰牌,还在施府的施堰立即被守卫军找了过去,然后还在书房的石曲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踏进书房后,反而响起了一个让他觉得无比熟悉中带着一丝厌恶的声音。
“哟,你怎么混得这么惨,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可是听见了,有人说你没名没分地呆在这施府里面给人办事?”
话音刚落,石曲立即抬起头来望着门口,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我倒是没想到你回了一趟京城,这耳朵比嘴巴还好用多了,那些说闲话的人是怎么样才能在你走过来这么点路上,让你听见这些话的。”
他虽然嘴巴上在嫌弃着,实际上已经站起身来,和羊晟睿颇为嫌弃地抱了一下。
“怎么,你真不打算要这施家?”
不再开玩笑,羊晟睿一屁股坐下来,毫无半点形象。
反正他什么模样石曲都见过了,也不缺这么点装相了。
倒是跟在后面进门的施堰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个人颇为熟稔的模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石曲没注意施堰的表情,听羊晟睿问他这个问题,只是摇摇头。
“我要是要,还有别人什么事情,轮得到他们的嘴巴在外面乱传。”
就是因为他不在意,所以才不想去管那些人的嘴巴,省事。
“那就真的是可惜了,老实说,我这次来,和这件事情有点关系。”
羊晟睿一边说,一边正色,从怀里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布帛来。
看见这一幕,石曲的眉头微微皱起。
倒是施堰的眼前一亮,他立即跪在地下,大声向京城方向的圣人三呼万岁。
石曲无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羊晟睿抖开圣旨,将圣人的旨意宣读了一遍。
施堰在西北数年,本来将西北打理得不错,是应当算是有功劳的。
但是他却又因为自己大意,结果造成了后来西北的乱状。
虽然目前施堰将功补过了,但是圣人依旧认为,该罚则罚。
他勒令施堰在西北继续任期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摘掉他的官位,让他回去养老去。
但是又念在之前施堰确实对西北治理有功,所以圣人决定,将这份功劳,补偿给施堰一时糊涂之下,赶出了家门的石曲身上。
“圣人还说了,当日石曲这两个字是过了圣人的眼,得了他的许可。所以,你以后继续叫做石曲便是了。”
羊晟睿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石曲的表情。
实际上,石曲没有什么表情。
他就像是在听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圣人的奖赏很是简单,他给了石曲两个选项。
一个,是给石曲一个京城学监里学子的位置,在那里的,基本上都是未来朝廷的肱骨,圣人此举,意思很明显,是在惜才了;另外一个选项,则是圣人考虑石曲或许不想离开西北,毕竟石曲虽然曾经说过要和施堰再无干系,但是不还是回到了西北吗?
所以另一个选项,则是让石曲在西北为官。
“方大人已经请旨留在西北了,三个月后,方大人便会接替施大人西北驻守之外,圣人的意思,是让你在方大人的手里,辅佐他打理西北之事。”
石曲微微皱眉,“圣人是如何得知,我在西北……”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是了,他身边这个男人便是为圣人做事的,圣人如何会不知晓?
但是圣人这样的旨意,当真,和施堰没有半分关系?
石曲转过头看着施堰,后者正满脸兴奋地看着羊晟睿,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纠结再三,石曲知道这圣旨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饶是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是无用,有什么能比这天之子的话更一言九鼎呢?
石曲不再思考,直言道。
“我选二。”
那学监之位,他自然是不会要的。
与其去那京城,倒不如选择留在西北。
羊晟睿含笑看着他,“我猜也是。还有圣人给娘子的奖赏,娘子在何处?”
还有给娘子的奖赏?
石曲听了先是一愣,旋即摇摇头。
“娘子随军出战摩罗去了。”
“什么?”
羊晟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双眼又问了一遍。
施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和羊晟睿解释了一下。
“……,娘子可当真是女中豪杰。”
但是这人不在了,这就有点麻烦了。
羊晟睿想了想,“算了,那另一道圣旨便等娘子回来再说。”
说完他拍了拍石曲的肩膀,“你们来西北可有做什么好吃的?我在京城待了数月,竟然觉得自己在京城里吃什么都不习惯了,唉,这嘴被你们两个给刁了。”
他说着还有点郁闷,按说京城的东西也不难吃,但是他吃着,总觉得,有点不是那么个意思,不是那种感觉。
反正这一次,他也是为了这一口吃的,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还被圣人笑话了一顿。
石曲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没有,娘子还来不及做什么吃食买卖。”
闻言羊晟睿脸上的表情一僵,“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对?那位喜好做美食的娘子,怎么会不做吃的?
石曲很是遗憾地点点头,眼神里明显还带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不错,是真的。”
那我千里迢迢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羊晟睿很想直接倒在地上得了,太坑了一点!
不过没一会儿,他还是坚强地爬了起来。
他此次前来,可不只是为了一口吃这么简单,还有许多圣人交代的事情,他要去做的。
这一次他带过来的,还有关于西北军营的几道旨意。
巫屠的暂时身份转正之外,还有便是关于西北兵征兵一事。
“圣人听闻西北军竟然只剩下一万人之后很是震惊。”羊晟睿也很震惊,“西北乃是我朝重要的边境之地,一万大军听起来似乎很多,说起来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罢了,再加上圣人收到了密报,说是除了摩罗之外,还有几个小国也有些蠢蠢欲动了,圣人担心西北被那些小国趁人之危,所以特命我来宣布征兵的旨意。”
不过这征兵也不是只从西北征兵,毕竟就算是羊毛也不可能只光盯着一处薅,还是要全身上下均匀的薅才是发展之道。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一下施大人。”
羊晟睿说着,忽然长身而起。
施堰连忙说道,“不敢,有事情直说便是了。”
羊晟睿露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来,“我听闻娘子在西北这里有几种水利,可否带我前去一观?”
施堰一听,心里暗自说道,来了。
那水利不枉他特意上了折子,果真得到了圣人的重视!
他连忙说道,“自然没有问题,我这便带……”
施堰忽然顿了一下,转头看着石曲,想了想,“不如让石曲带大人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认识的,但是显然两个人看起来感情还算不错?
石曲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拒绝,直接直起身来,羊晟睿一看,也行。
“那边麻烦你了。”
“娘子的事情,不算是麻烦。”
两个人很快一前一后走出施府,这一次,羊晟睿当真是感受到了这施府里那些下人们看着这家伙的眼神,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石曲的表情。
然而石曲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羊晟睿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没劲。
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油盐不进难搞得很。
水利那边,开垦的荒地连绵不绝,一眼望过去,熙熙攘攘全是正在地里忙活着的百姓们。
饶是羊晟睿也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景象,他仔细看了数遍那水利到底是如何运作之后,又得知一系列林汐立下的规定,其中包括百姓们不得私自动那水利这一条,更是让他新生佩服。
这一条若非他不曾去见识过一些刁民们,他自然不会觉得这一条有何用处。
但是,羊晟睿是见过的。
他甚至亲身体会过,所谓的刁民们是多么的愚昧无知,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娘子能够想到这一点直接立下规矩来,想来也是深谙其中道理。
这荒地里经过了百姓们一段时间的耕种,早就已经不是黄土朝天的模样了,到处都能够看见一抹抹的绿意。
好些人忙得累了,便直接在那水渠里掬起一捧清凉无比的水直接喝下去,甘甜可口,浑身又立即充满了力气。
也有那不辞辛苦的,不断在地里精心伺候着,就等着这一季能有个好收获。
到处只看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每个百姓的眉眼里都挂着对明日的美好期盼和向往,只看着这一幕,羊晟睿也能感觉到,这些水利对百姓们的生活帮助有多么重要了。
他忍不住看着石曲,惊叹道。
“说真的,若非娘子是与你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时候都会再想,她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爆更第十三弹。【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