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怪模样?”
拿着手里头诡异的图纸,铁匠抓了抓脑袋,只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位军营里出来的大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照做就是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林汐身边带着两个人,这是她从那批识字的人里头挑出来的,副官被她委以重任之后就不方便带在身边了,左右一个也是带,她就干脆带着两个在身边,以后也好方便多带点人才出来才好用。
“代理人大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想要小命就别总问三问四的,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铁匠总算是有点意识过来,自己确实多话了。
“行行,反正老头我只是个打铁的。这东西能做,不过你们要的数量太多了,我这里做不出来这么多的。”
他又不是什么神人,足足五千把这样的玩意儿呢,他怎么可能都做得出来?
“无碍,只要你能做出来多少,你便做就是了。”
林汐掏出一份证明,这是她在铁二那里开的证明,有了这个,铁匠才能给她制作农具。
铁匠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林汐又补了一句。
“我不只找了你而已,三日之内,你能够做出来多少合格品,我们都要了,收完就不再收了。”
铁匠一愣,转而脑子里有些缓慢地开始琢磨起这句话。
这意思是,感情他还有竞争对手了?
三天,三天有多少要多少吗?
他立即琢磨了起来。
这个可是难得的一个大单子!这要是能做多点,今年一整年怕是都够吃的了。
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很快就按照林汐预料那样落了套。
带着两个副手走出了门,一个副手忍不住问了林汐一句。
“大人,为何你与他们都这么说?”
这三天,不管怎么看,五千把农具也是做不出来的?
林汐看他们两个一头雾水的样子,有点无奈。
要说这两个副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太不聪明了一点,还是副官来得更得她心一些。
不过,不会不懂装懂,懂得开口问,起码也是个优点。
想到这里,林汐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
“很简单,你们可以换过来思考一下。若是你们是铁匠,今年到现在就碰到这样一个大单子,但是限时在三天之内要多少收多少,三天后就不要了,你们会怎么做?”
副手下意识回了一句,“那当然是拼命有多少做多少啊……啊!”
两个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林汐摆摆手。
“知道就行了,三日之后,你们带一百人小队过来这里拿农具。”
“是!”
“是!”
两道回复的声音干脆利落,三个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林汐的计划之中,对军营的把控是一个,另外一个,则是她想要对西北之地进行一次大改造。
就像是她自己打算好的一样,未来如果她和石曲要留下西北,她可不希望自己呆的地方,是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
心里有了打算,她做起事来,自然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顾虑良多。
三日之后,两个副手到铁匠铺子里头收取农具的时候,果真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数字。
不过才三天时间,这些铁匠们,居然造出来了足足一千四百多把合格的农具!
这个数字连林汐都震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安排下去。
这些农具,正是她对西北改造的第一步。
西北是个贫瘠的地方,这一点林汐已经知道的。
除了这里的土地本身就不如什么黑土肥沃之外,这里常年雨水不够充沛,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林汐在开荒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将开荒的荒地划分好了之后,先将水利给修建好。
至于开荒的荒地,她已经选好了。
也不算很远,就在出城之外,在军营过去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大片连绵的……咋说?小山坡算是。
她之所以看好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地形真的不错。
连绵的山丘一眼望过去,林汐仿佛都已经提前看见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了!
不过等她再眨眨眼,发现眼前不过是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之后,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副手跟在她的身后,不明白林汐为什么要叹气,但还是闭上嘴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林汐没纠结太久,很快那一千四百多把农具,就被发到了军营里头去。
士兵们拿着农具,很快就集合在了这片山坡之下,林汐直接将他们分编成不同的区域,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一万人立即在山坡上埋头苦干起来。
有农具的人按照林汐的吩咐,都是地里活干的熟练的,至于其他的人,基本上就是用手了。
大家也没那么精贵,说白了,不少人本来在家里的时候,多也是用手干活的,不然的话,怎地会手上都是老茧?
大家少有是没有干过农活的,就这么互相配合,你拔草我清石头,林汐还专门让人把这里头清出来的石头和杂草之类分做两堆,用人力一担担从山坡上往下担去,没多时,就已经将原本的山坡清理出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地方来。
这些清理完之后,林汐又让他们直接将这一大片的土地松整松整,她带着副手还有其他的十来个书记官则是拿着丈量工具,将这一大片开荒的荒地全都给划分了出来。
“这里和这里,给我挖出一条沟渠来。”
林汐丈量过了土地,然后示意副手拿上手上的牌子,在她标记的地方上面插上牌子。
这些都是明渠,林汐考虑过了,这西北之地的气候和她在现代知道的都不太一样。
这里没有终年积雪的山脉,但是气候却比南城要冷上许多。
而这里的土地却又相当的贫瘠,她询问过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们,都说这个地方的降雨量很少,但是却都集中在了夏季。
她思考了许久,又带着副手看了不少荒地,最后才决定了,修水库,再修水渠,她要把这片连绵的山坡修成梯田,再佐以水车,看看能不能够解决灌溉的问题。
另外她还发现这里的地下水其实相当丰富,所以如果把地下水引上来的话,灌溉的问题也可以稍微解决了一些。
林汐思考了许多,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她的所有做法可谓是无比的古怪了。
不过林汐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目光,她只是让人继续开垦荒地,而这一幕,自然也被西北城中的不少老百姓给看在了眼底。
老祥是西北城里头土生土长的百姓,他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已经生活了足足有四十年了。
这天,他的大儿和大儿媳推搡着,好半天才走到他跟前。
老祥眯着双眼看着远处,半天没吭声。
他大儿也半天没吭声。
好半晌,还是他大儿媳先忍不住吭声了。
“爹……我们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她说得扭捏,却不是害臊,而是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你有事,还是你们两个有事?爹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眼睛可不瞎。”
老祥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看了一眼躲在大儿媳身后的大儿,早就已经过了恨铁不成钢的那会子了,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大儿若不是讨到了这个大儿媳,怕是到现在还在地里伺候那一亩三分地,没得个出息。
这么想着,他越发看那躲在大儿媳身后的大儿不顺眼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大儿有忍不住再往里头躲了躲。
爹的眼神越来越吓人了,当真是奇了怪了,怎地爹就这么的吓人呢?
“这、这主要还是我的意思。”
大儿媳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了。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了。
这几年整个西北税收都加重了,也是她咬着牙,生了他们老祥家的大孙子之后,立马就下了地,然后就去自己摆了个小摊子,做起了小买卖,这才勉强在大家都在面朝黄土但是依旧食不果腹的时候,弄到了一些银钱,好歹也把这个家里给撑起来。
他们在这头说着话,那头二房的二儿和二儿媳也悄悄地探头看着。
“你说,爹能同意大嫂的主意吗?”
二儿媳戳了戳自家男人,脸上写满了期待。
“那我怎地知道?我要是知道,那这个家就是我当家了。”
二儿不耐烦她总伸手戳自己,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安静点听,可别等会儿在大嫂和爹那里露馅儿了,那多没面子啊。”
“面子面子,你怎地就不能想象银子呢?”
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二儿媳最终还是好奇心止住了她的小动作,小心翼翼伸着头偷偷看着。
“行,你说是你的意思,那你说说。”
老祥假装没看见那几道案处理的目光,他也不想知道。
一个个的,也不觉得丢人得紧。
大儿媳见老祥松了口,便回了些自信。
又想到现在公中的银钱大头都是她挣回来的,她这腰板就挺得更直了。
“爹,我的意思是,我们想要往南城去。我家里在南城有个大姨,她家郎君在衙门里头做事,说是我们过去了,可以给我们在南城安定下来,不算流民。我和郎君也商量过了,这西北的日子是看不到头了的,眼看着大娃也大了,我这一手小买卖若是能在南城那头,应该能攒下更多银钱,我想,到时候就顺便把大娃送去南城那边的明公学堂,没准,我们家里头,还能出个读书人……”
“你想走?”
不等她把话说完,老祥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她,像是在盯着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东西一样。
大儿媳方才没注意,现如今一看见老祥这眼神,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但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些年,分明她那手艺做的摊子能挣下不少银钱的,但是却被那些黑心的东西给抢走了大半去,若不是这样,她早就能让大娃吃香的喝辣的了!
哪里至于到今天,大娃长得还是那么瘦巴巴的,只看着,她这一颗心都要受不了了。
咬咬牙,大儿媳盯着老祥那目光,坚定地说道。
“对,爹,我想离开这鬼地方了,我要为大娃着想,为郎君……”
“啪!”
一记重重的掌掴掴在她的脸上,原本就满是风霜的脸上,顿时肿胀了大半。
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木讷男人立即冲了上来。
“爹、爹,你怎地,怎地还打人呢?我们不走,不走就是了。”
他慌慌张张地看着婆娘的伤口,心里又急又怕。
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说的,但是婆娘硬是说着日子过不下去了,可现在这个样子,爹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不!”
他话音刚落,大儿媳就立即含着泪咬着牙尖叫道。
“我一定要走的!这破西北还有什么好呆的?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闭嘴!”
老祥一声大喝,那高高举起的大掌像是立马就要落下来似的,大儿媳硬生生挺直了腰背,脸上写满了倔强。
老祥失望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后越过大儿,又落在外头那两个只有胆子偷听的人身上。
“你们……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
“爹!”
大儿媳根本不听他这句话,她哪里鼠目寸光了?这个家若不是她,怎么可能能够支撑到现在!
“行了,都别在外头闹了,都跟我进来。”
身子骨忽然弯了许多,老祥只觉得,他这身子骨不好归不好,却不敢太早闭上眼睛就这么去了。
若是他就这么去了,这群混账东西,只怕是日后连日子都过不好了。
走了一半,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外头那两个鬼鬼祟祟不跟进来的兔崽子,“还躲着做什么?都给我进来!”
二儿媳和二儿身子一僵,这才确定,确实是被爹给发现他们了,脸上讪笑着有些挂不住地走了出来。
大儿媳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眼底也没什么情绪。
说到底,她要当真想走,这两个人跟她还得是一伙的。
想着,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脸颊,就算挨了这一巴掌,但是她也绝不认输!
今天她一定要说服爹,离开西北这个鬼地方!
几个人都进了屋,老祥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才悠悠开口道。
“你们几个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走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大儿媳一马当先直言不讳。
“爹,你有话就直说,我反正是丑话先说在前头,这西北,我是当真过不下……”
她的话被老头直接打断。
“你懂什么?”
老祥冷哼了一声,“说你鼠目寸光还不相信,这西北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大儿媳连连被说了几次,火气也上来了。
“爹,你要说别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说我鼠目寸光?”
她站起身来,挺直了身板,“我也不说什么,就说说这几年家里的银钱,那都是哪里来的?”
还不是她挣的?
老祥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善了。
“怎地?你觉得你想到了点法子,挣了些银钱,就很厉害了?这个家里头,就是你说了算了?”
大儿媳脸上一僵,她当然知道爹这句话有多么诛心,哪怕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也绝对不能应下来。
“爹,我就是说说……”
不去看大儿媳这张蠢货一样的脸,老祥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又看了看其他三个人。
“你们三个,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觉得这西北,待不下去了?”
没想到战火蔓延到身上来了,二儿和二儿媳面面相觑,最后只小小声地说道。
“这不是,确实有点过不下去了吗?”
他们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也是不容易的。
看见这两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大儿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这两个人怂货连吭个声都不敢的。
她有了底气,又继续盯着老祥,满脸写满了倔强。
老祥压根不看她,目光飘远了许多。
“你们最近可曾出去转过?”
他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儿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慎重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她这些时日心里一直惦记着这点子事情,哪里有心思出门去?
更别提她还得带大娃,当真是空不出功夫。
大儿也差不了多少,他也摇了摇头。
倒是二儿媳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老实地说道。
“我,我倒是出去过的。”
老祥听了,望着她,“那你可知道,这西北城中,近几日来的变化?”
其他三人顿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
二儿媳啊了一声,有些懵。
这、这她哪里知道啊?她也就是出去外头和那些妇人说八卦什么的,哪里知道这西北城有没有什么变化啊?
见她这副样子,老祥就知道,她是个不知世事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才慢慢地开口说道。
“你们都不曾出去,所以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了。”
他挺直了身板,目光犀利依旧,骨子里仿佛都透着一种意味,像是在告诉别人,他之所以能成为这个一家之主,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几日,西北城中,施大人一连颁布了好几个新法令的事情,你们怕是全都不知道?”
他问得直白又直接,四个人又确实没听说过,只能红着脸胡乱点头。
老祥又问。
“那你们知道,这几日,施大人已经让人张贴了消息,但凡是西北子民有户籍的,都可以去领取已开垦的荒地,荒地只十税一的事情吗?”
他这句话一出,大儿媳立即站起身,惊愕道,“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她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得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没在想,又像是,不敢去想。
老祥脸上的失望越发的重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今日一大早,就去看过了。那片荒地,就在城外,已经正在开荒了,按照这速度,怕是这几日就能收拾出来了。”
他摇摇头,“除此之外,商税施大人也放轻了,十税三,日后再不会提了。”
“什么?才十税三?”
尖叫出声的是二儿媳,她可是知道的,这些年家里靠着大嫂那个摊子能撑下来,可是那也是十税七的!
要是十税三,才十税三……
她的眼神立即就变得无比火热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
大儿媳眼中一片雾蒙蒙,若是这样,那她这些日子以来揪着心是为了什么?
“你们今日说的话,我就只当没听见了。老大家的,这日子越过会越好的,你那摊子你一个人也够用了,待到那荒地开垦出来了,老大你就去领上五亩地伺候着。老二家的,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领上十亩地,累一点是累一点,但是也能挣不少钱。至于我这把老骨头,到时候也会领上三亩地伺候着,总不会在家里白白吃你们的。”
他说得干脆利落,直接拍板之后,又扭头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家里头,我这老头子一日没有死,这大小事情就是我说了算。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起了过小日子的心思,但是你们看看你们这短浅的目光,能过得上什么好日子?到时候那荒地也别怠慢了,我找人问过了,这荒地只要连续十年十税一达标了,那地就是我们自己的,若是到时候你们谁不精心伺候,十年后,可别哭着来跟我手里讨要那三亩地!”
说完,他猛地咳了几声,回里屋去了。
都是些糟心的东西,一日日就不曾省心过。
大儿媳和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儿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我,就去领地了到时候?”
他是个木讷的,不会做生意,做不来这抛头露面的事情。但是要说伺候庄稼,他可是一把好手。
大儿媳沉默了许久,才自嘲一笑。
“领,好好的,谁又想离开这里去那南城呢?”
爹说的也对,她是鼠目寸光了一些。
这样的对话,在这一段时间里,在不同的地方差不多一样被提起。
而直接让整个西北都炸开来的,是他们肉眼可见,那城外的荒地,每日都有军营的人在以一种相当惊人的速度,开垦出新的土地来。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挨家挨户被通知的他们。
“有人在家吗?按照风大人的吩咐,我们来通知一下关于城外荒地的事情。”
“有的有的!军爷请说!”
“听清楚了,现在城外开垦的荒地,只要是有户籍的人,都可以去登记领取土地,你爱领几亩地就几亩地,但是先说明白了,这地只要有一年交不出税来,那这地就会归别人了!不过你们要是连续十年都能按时交税好好伺候,施大人说了,这些地就都是你们的!”
“什么?有这样的好事?”
“这话当真?”
“我们还能骗你们?不过这地开荒有限,去得快些就领多点,去慢的,那自然就少了。”
“这、那什么时候能去领啊?”
“你们每日里多去城门口看看,这要是出了告示,最先贴那里的。”
“好好好,我们晓得了!”
几乎是挨家挨户都传出这样的好消息,不到短短三日,整个西北的所有百姓们,脸上往日那种阴郁和沉闷全部一扫而空!
这西北,总算是回来了!
还有不少人,开始给离开的亲眷去书信。
西北如今和以往不一样了!好了!这样的好日子,还不回来,那岂不是要错过了!
施堰从属下口中得知了百姓们的反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道。
“你说,是不是,她做得比我更好?”
这些时日以来,他一心埋头在公务上,想要将这残破的西北重新再黏合起来。
但是这些事情,竟然都比不过这个女人看似荒谬的一个举动。
“用兵开荒,再让百姓自己去荒地耕种,这可真的是、真的是……”
词在嘴边绕了又绕,偏生就是没有说出口来,他当真是不知道,应当说是,运气好,还是,这女人的心计当真厉害。
下属也曾经为此纠结数次,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
“大人,既然是对西北有用,这、这好用便行了叭?”
其余的,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必要,去计较什么了?
施堰抬头望着他,缓缓点头。
“你说得不错,只要是对西北好,有用便罢了。”
这样也好,他又可以省心了一些,这西北,只怕三年内,就回变成那个让他熟悉的西北罢?
开垦荒地可当真不是一项好干的活,尤其是林汐后来要求他们,每个人拿着自己的武器来开垦,就算是用双手的,也要把武器绑在身上。
用她的话,就是在熟悉武器,等到哪日需要拔刀了,才不会因为一时的陌生,而没有了手感。
这样的训练方式从所未有,但是莫名的,所有人哪怕是双手被乱石割开了一个又一个小口子,鲜血在手掌上结痂,也不肯轻言放弃。
他们之中,许许多多的人,都是西北当地的儿郎。
如今这开垦荒地既然是为了这西北,他们万万没有偷懒的理由的。
若是他们自己都不愿意为这西北付出,更别谈其他人了,不是吗?
林汐对于他们这样的劲头,倒是很欣赏。
不过欣赏归欣赏,她拉练起来依旧是毫不含糊,只把这一万人每日里恨不得哭嚎的,但是一个个却又硬生生咬牙给挺了下去。
如是半个月,那开垦的荒地终于在林汐的规划下,完成了。
“施大人请看。”
带着施堰和石曲,林汐站在田埂上,露出无比的自豪来。
面前的这一大片土地,全部都是被她规划过之后开垦出来的荒地。
而让施堰震惊不已的是,这片荒地,每一块田埂的四周,都有一条半步左右的沟渠,而这沟渠里竟然都在汨汨流着小溪水!
“这、这是什么?”
他难得失态地直接趴在地上,伸出手去砰那沟渠里的水,震惊地发现,他没有眼花!这确实是水流!
而且……
他把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这水,好冰。
林汐得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这西北之地水源贫瘠,所以就想出来了好几种灌溉的办法。”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施堰一边走一边解说,“你现在摸到的,是我让人挖出来的地下水。你再看这边。”
施堰跟着她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前面低洼之处,有一个看起来造型奇怪的东西,是用木头做出来的。
这玩意儿看起来和风车有些相似,他还在想这是什么,就看见这东西在动,而随着它的动作,竟然有水被带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
施堰大惊失色,他慌张地跑了过来,就看见那水流果真被这东西带起,从低处带到了高处去。
他在农事上同样精心钻研过,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东西,竟然是专门把低处的水带到高处去!这样一来,配合上那沟渠,灌溉农田,就成了极为简单之事!
林汐看着他的眼神,摸了摸鼻子。
“我把这玩意儿叫做水车,它的用途想来施大人应该不需要我再解释了?”
施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无需了。”
他还不至于,连这样的眼界都没有。
林汐点点头,“那就带施大人看最后一处地方。”
一行人拐了几个弯,然后走到了一处低洼处,眼前这一幕,让本来以为今日不会再被震惊到的施堰,嘴巴直接合不拢了。
眼前所见,是一个巨大的空地。
若是说空地,也不太对,应当说,这是一个,看起来有蓄水作用的大水洼。
林汐指着面前的水库说道,“我发现西北其实地下水很是丰富,而且听说没到一定的季节,西北的雨水还是很多的,所以就让他们合力挖了这个,这个叫做水库,用来储水,下面的地下水也会缓慢渗出来,只要不是碰上什么特别干旱的灾年,我觉得,西北应该都可以解决用水问题了。”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挖得更壮观一点的。
不过她还算是靠谱的地质知识告诉她,她只能挖这么多了,再挖,就要另外挑选一个没有影响的地方,否则的话,就是在破坏土地了。
施堰被这接二连三的水利糊了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化作一句惊叹。
“娘子真乃当世奇才。”
这样的人,便是女子,也应该得到他们的尊重。
施堰心里终于放下了往日对林汐的成见,忽然一撩衣袍,直接朝着林汐,就在这田埂之上,冲着她跪下。
“娘子大才,我替这西北的百姓,还有天下的百姓,感谢娘子……”
他的话音未落,林汐几乎是跳着冲过来,一副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模样。
“你跪下来干什么啊!折寿的啊我的大爷!”
她是有心要震撼一下这个施老爷子,但是不代表,她要看着人家给她下跪啊!
这个是真的折寿的啊妈妈!
林汐被施堰吓了一大跳,之前还有些显摆的心思,这下也彻底没了。
真的是没办法,这些古人怎么回事?
动不动就下跪的。
其实在这之前,林汐已经被她手底下那一万人跪过一次了。
就在这些水利通通修好,正式启用那一日,一万多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居然一言不发,甚至不需要任何人开口,他们就面朝林汐齐刷刷地跪下。
那个场面,说真的,林汐觉得,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代的皇帝那么喜欢别人跪他了。
这个滋味,确实是,有点爽。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十分沉重的责任感。
林汐知道,这些水利其实并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她坐拥着来至现代的许多知识,所以这些,她其实受之有愧。
但是,她就算是受之有愧,也想要让这些人过得好一些。
水利的事情很快,就由施堰亲自在西北城内传了开来。
施堰甚至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上面全是林汐一点一点告诉他的,关于这些水利要如何修建的要点。
而在折子的最后,施堰自己感慨一般添上了一句。
【此女子当真奇人也,若因性别被固守一方,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折子送到京城去有什么影响他不知道,但是眼下的西北,却因为这些水利,而变得轰轰烈烈起来了。
所以本来不抱着什么希望过来领取荒地的人,一看见这开垦之后的荒地,然后看见这旁边的水利,哪怕是负责登记的官员再三警告这些水利他们是不能插手,平日里会有专门管农事的人过来运作,也抗不住他们对着这些水利泪眼婆娑的。
老祥也带了一家子过来大一早就打算领这荒地,一看见这个场面,他顿时一双老眼里满含着泪花。
“这、这是要给我们耕种的荒地?”
这地是荒!可是有水,只要有水,他们可以用肥养起来!别的,那都不是事啊!
不曾想到,所谓的荒地居然是这样的,大儿媳特意跟过来一看,只越发地觉得,还好他们听了爹的话。
不然的话,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大儿是最实在的,他身为农民一看见这水利,立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这施大人也未免太厉害了些,有这些水灌溉田地,那十税三都不是问……”
大儿媳一把冲了过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边和官员道歉。
“官老爷莫怪,这几日他在家里开心过头了,这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他刚才是再说胡话呢,官老爷别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就完蛋了!别人都是十税一,就她家这个大傻子,说什么十税三!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没好?
老祥也捏了一把冷汗,一脸欣慰地看了一眼平日里和自己颇为不对付的大儿媳,在心底暗自赞叹。
还好还好,这大儿媳虽然别的地方有不少毛病,但是在管教他大儿这一点上,一直是做得挺好的。
要不然,刚才大儿这胡话,就要说出口了。
官员也不多理会他们,他这些日子负责登记这田地,每日起早摸黑往这田埂上走的,能歇一会是歇一会,不过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的,遂催了催,“那你们到底要几亩地?快把数目和姓名都报上来,要知道,可不是只有你们要领荒地的。”
“诶,诶,我们这就说,这就说。”
老祥嘴里一张嘴,之前和大儿他们说好的分量顿时翻了一翻。
他大儿媳表情微微一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毕竟,这浇水才是他们伺候地里最大的活,现如今有了这么方便的水利,他们伺候这地一点儿都不麻烦,当然是要越多越好啊!
她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她就每日把那小摊子忙活完了之后,也来这田地里伺候着!
十年就能白得呢!不要白不要啊!
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所以这才没几日,林汐带领着足足一万人开垦出来的荒地,竟然全部都被领完了!
那些负责登记的官员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们几个人一合计,对上了数字,果不其然,一点儿没问题,是当真全部都被领完了!
“我的乖乖,这些人,也未免太厉害了一些?”
这一万多人开垦出来的荒地呢,就这么几日,居然全部被领完了?
“这还不算什么呢。”
其中一个小官吏捏了捏眉心,这几日跟着出去转悠了几天,他整个人都晒成了两个色调。
“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听我爹和阿玛在商量着,要去信给我家大姨还有小姑一家子,让他们都赶紧搬回来这西北城里,赶紧去领荒地去。”
“你家也是啊?”
又一个小官吏搭腔,他先前不好意思说,一听见有人和他家里头一样,立即忍不住凑了过来。
“我阿玛也是,她已经托人去了口信了,我估计,再过两日,只怕是来的人会更多!”
“那这可怎么办啊?这荒地,已经没了啊!”
一干人面面相觑,这时候,一个捧着文书的官吏走了进来,匆忙说道。
“快,你们别闲着了,军营那边送来了文书,说是又开垦了一片新的荒地,你们来几个人,快点跟我去把这些……”
他话都还没说完,忽然就觉得手上的文书一轻。
然后几个同仁都靠了过来,“走走走,去去去,别多说了,我们这就过去。”
他有些傻眼,被推搡着走了,还忍不住补了一句。
“不是,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怎地这就推着他走了?
“反正是和荒地相关,什么事哥几个都跟着你去!”
“对对对,只要是荒地的事,你随便指使哥几个就是了!”
“哈哈哈,这下我总算可以回家去和我家阿玛说了,这荒地,有!让我大姨他们回来!”
“诶,真别说,我阿玛也问我要个准信呢,我回头也得回去和她好好说说!”
“嘿嘿,这下,我家里的婆娘,总该让我上榻了?她娘家兄弟之前不肯信我,平白错过了,在家里跟我闹了两天呢。”
“兄弟你这就有点惨了叭?哈哈哈,你平日里不是说,你那婆娘最是温柔小意的嘛?感情都是骗骗弟兄们啊!”
“去去去,说得好像你们几个当真不知道似的。我那婆娘是温柔,那也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你上去跟她说个话试试?包管给你呛声呛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不,我就不去了,朋友妻不可欺。你家那婆娘的滋味啊,还是留给你自己尝!我啊,就等着回去交个差,今晚吃顿好的,睡一顿饱的!”
“诶,你们几个都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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