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林汐照旧起了个大早，也没吵醒那两个还在睡醒的人，自己起来忙活了。
她做功课做得很足，南城这边的风俗是信祖宗鬼神,大年初一都要到城外的一座庙里烧香，只是拜的不是佛,是他们逝去的老祖宗们。
把齐家娘子和她说过的祭祀用的熟猪肉、糖角、酒水还有纸钱准备好,林汐把箩筐放在骡车上，赶着往城外去了。
今日城门四边全开了，饶是如此，出城去烧香的百姓还是多到让林汐吃了一惊，巧合的是,她没走太远，就看见了齐家娘子挑着箩筐,身后跟着一个小孩，一看就是她家那个懂事的孩子。
“娘子,怎地你也这般早？”
齐家娘子也看见了她,有些惊讶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和林汐过来打招呼道。她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拉扯着身边的小孩过来,“这个便是我家那小子了,齐还，快，叫人。”
小孩被她拉过来也不恼,似乎是习惯了似的，走过来就利落地叫人，还多说了一句新年大吉。
“你家孩子倒是很乖巧的，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你们，我没带什么礼，你们不如上车来，我送你们一程。”
林汐左摸摸右摸摸，才想起来她今日是出来烧香呢，哪里带了银钱在身上了。
“这、那就谢过娘子了。”齐家娘子只考虑了一秒钟，一想到往日去烧香来回费的时间，就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坐在车尾，林汐看他们不会掉下去，也就不多说什么。
齐家娘子本来就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她要是一说，只怕是这下只会坐半个屁股了。
“对了，你家小子今年多大年纪了？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把他送去学堂？”
架起了骡车，林汐跟着前面的车马慢慢走着，这一溜都是去烧香的，她倒是不担心走错路了。
“也不小了，今年已是八岁大了。”
齐家娘子柔和了眉眼，看着身边渐渐快要比她还壮硕的孩子。若不是得遇娘子，她家小子哪里有这样的福分长这般壮实，“我与他说过了，他说想去杂学堂，却是不愿意去明公学堂的。”
“为什么啊？”林汐这倒是不明白了，按理说，齐家娘子如今在她食肆里头，每个月都有二两银钱，攒一攒学费就有了，抛开学费，应该也足够花销才对。
“也不是为什么，就是这孩子天生喜欢自己动动脑子，去做一些能用的小东西，他想去学一身木匠本领，将来识几个字，当一个木匠，也没什么不好的。”
齐家娘子笑得温柔，她儿子倒是个说话敞亮的。
“也没什么，我阿玛一直这么辛苦把我拉扯大，我现在是八岁的大孩子啦，去学几年木匠本事回来，以后娶媳妇可以自己挣钱，也可以早一点养我阿玛了，要是去明公学堂，以后能不能赚把子钱，还不好说呢！而且就是买笔买纸，也够呛的。”
这话说的，林汐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个心里敞亮的，不过去学手艺活也没什么不好，你要是做得好了，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也照样会受人爱戴的。”
时下对手艺人金字塔那一层，还是很吹捧的。
比如说她就知道南城有一个吹糖人的，四十来岁，但是听说他这一手是曾经去过京城面圣的，当着圣人的面，吹了一个和圣人极其相似的糖人，立即得到了圣人的惊叹和赞赏，时常还会有那些看热闹的人过来南城寻他。
“阿玛你听到了吗？娘子说得多有道理，你也别总和我生气了，我去那杂学堂才是我的地盘，到时候我在学堂里就能认识那些小孩，等我手艺学好了，他们也该成亲了，到时候都得到我这里来做柜子。”
拍了拍胸脯，大约是得到了林汐这样厉害的娘子的肯定，小孩显然说话也掷地有声了。
“哟，有志气！”
林汐扭头看了他几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你抓紧的，到时候你进了学堂好好学，我家林颀成亲的时候，我就让他去你那里订一张床去。”
“当真？那你到时候让他来，我保证我会把手艺学得好好的！”
小孩立即眉飞色舞起来，恨不得立即就手艺有成，好赶紧接多点活来挣钱养家。
“真的，哈哈哈哈，放心。”
“你这孩子。”
林汐和齐家娘子对视一笑，一路飘着笑声往城外去。
到了城外一里地，那座据传有百年历史的公庙里头已经飘着浓浓烟气，从一个筷子粗细到手指头大小的香都被插在公庙正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香炉上。
还有三侧的小庙，是用来烧纸钱和祖先的，希望他们在地下过得富裕。
林汐排着队上了香，想了想，朝着正前方最大的一处小庙里头走过去。
找了一个空位把祭祀的供品摆上，把空位前的土坑清理了一下，她这才拿纸钱点燃撒下去，心里开始絮叨地念了起来。
【林家的各位列祖列宗你们好，我也不知道你们存在不存在，但是如果你们能够收到我烧的纸钱的话，希望你们睁开眼，多帮我照看一下林颀。他是一个很好很贴心的孩子，眼看着现在书也读得越发的不错了，若是参加恩科，大抵也是有希望的。我也要求不高，只求他平安顺遂，你们保佑他就可以了，我并不是你们林家人，不得你们庇佑我也是理解的。还有啊，我这个身体的夫君你应该也是在一起的，你也别太那啥了，林颀到底是你的孩子，你睁睁眼好好盯着他一些，这可是你们林家的最后一根独苗苗了，你们可不希望就这么没了香火传承？】
在心里连求带威胁的直接念叨了一通，纸钱烧着飘起一阵纸灰，林汐看着时机到了，将酒水洒在了纸钱上面。
【好了，他们都说了，升起纸灰就是你们同意了，再喝口酒，这糖角和猪肉也拿去吃饱甜甜嘴，事情可千万别忘了办啊，你们家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呢！切记切记！】
被酒水浇灭的纸钱只余下最后一丝灰烬，过不了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片黑色的残烬了。
“诶，这就算说好了啊。”
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林汐这才把供品又捡回到箩筐里。
【要是你们够灵验，明年我就带乖崽过来一起祭拜你们啊。】
念叨了最后一句，她长吁一口气。
真别说，这种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感觉，某种方面来说，还真的挺不错？
收拾了一下回到骡车上，齐家娘子已经提前说过了不必等她，林汐看了一眼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觉得自己烧完香了还霸着茅坑不拉屎似乎确实不太好，就架起了骡车，打算回家去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估计家里那三只也已经醒了？
甩了一下鞭子，林汐正打算家去，前面一个挑着箩筐的老汉忽然脚一崴，连人带箩筐栽倒在地。
林汐一看，连忙跳下车去，“老大爷，你没事？”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碰瓷的说法，见着了都会帮一手。
老爷子勉强站了起来，箩筐里的酒水撒了一地，猪肉也沾了些泥巴，好在糖角没事，猪肉洗洗还是可以吃的。
“没事没事，我、哎哟！”
他刚打算迈出腿去接过箩筐，脚一点地，立即疼得直叫唤。
林汐低头一看，好家伙，这是把脚给扭到了，老大一块肿了起来，隔着鞋袜都看着明显。
“老大爷，我看你这样也不方便，正好我这有了骡车，你家在哪，我送你一程，还是把你送医馆里头去？”
“哎哟，那可真是谢谢小娘子了，这大年节的医馆也不开门，你就送我回家便是了，我住西街巷子。”
老大爷自个儿也不敢逞强，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行，那我先把你扶到车上去。”
林汐点点头，一手拿着箩筐，另一只手抬着老大爷的胳膊，一使劲，跟没事人似的拎着两样就放到了骡车上。
这娘子劲儿可真够大的啊，大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刚才压根就没使劲，被抬着就过来了！
“老大爷你坐稳扶好，我们走啦。”
一甩鞭，骡子嗒嗒又继续前行了。
路上，老大爷看着也是个健谈的，闲来无事，就和林汐闲聊起来。
“小娘子这一身力气当真让人羡慕，不过娘子怎地就一个人出来烧香？”
“家里人都睡着呢，不想吵醒他们，老大爷你不也是一个人？”
“老头可不一样，我是家里乖孙孙年纪还小呢，起不来床的。”
老大爷说道乖孙孙，脸上立即闪过一抹慈爱，想来是对孙子宝贝得很。
“我家两个也是，平日里上学的上学，跟着我在食肆忙活的忙活，也够累得了，反正烧香我一个人也足够了，便不吵醒他们了，让他们难得睡个好觉，再过些时日，就又要忙活了。”
“食肆？娘子家里是做食肆的？”
“是啊，不知道老大爷听过不曾，食八方那家就是我家里做的。”
“食八方竟是你家的？”老大爷瞪圆了眼珠子，然后仔细打量起了林汐，一拍大腿，“哟，老头我眼神不好，当真没认出来，还真是小娘子啊！你那食肆里的肉堡，可是我家乖孙孙的最爱！”
林汐忍不住看了老大爷一眼，老大爷精神头似乎来了，抓着她连连说道。
“你是不知道啊，我家乖孙孙什么都好，就是这嘴巴啊，太刁！”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转眼又满脸兴奋起来。
“有一回，我有个许久不见的老哥来找我喝酒，带的就是你家的肉堡，结果我乖孙孙一尝，那是立马就爱上了！从此以后也不挑吃了，我跟他说了，只要他好好说饭一个月，我就给他买两个大肉堡，这么着，他现在吃饭不知道多利索了。”
林汐：……，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当年小朋友为了某K某M，然后在父母的利诱之下，好好吃饭谋求福利的既视感呢。
像是发现了什么同好似的，老大爷抓着林汐，絮絮叨叨说起他家乖孙孙来。林汐被念着念着，也同样不甘示弱，开始拼命说起乖崽的好。
两个人最后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
好在老大爷的家也就在眼前了，林汐甩了下鞭子，“老大爷，哪个是你家啊？”
“就那个，门口有一个大石头的，老头我是个石匠，靠这手艺活吃饭的。”
他话音刚落，林汐就扭头死死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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