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许久,施堰才一点一点,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他仿佛又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独揽大权的施堰，挺直的腰板和锐利的眼睛里都充满着一股十足的力量。
“好，今日你所言,我施某都记在心里，他日,你莫要后悔！”
他眼睛直直盯着石曲,一字一句地说道。
“石某不悔。”石曲勾唇一笑，“施与石本两姓,何况，我已是林家的人了，自然不悔。”
施堰眼底爆射出一丝精光,“好！好！好！你这一句，倒是有几分……风范！既是如此,我便承了你的救命恩情,若我在西北康健一日,我便立誓，绝对不会让人打扰到你南城的安生日子！”
“如此，便希望施老爷子,能够守信了。”
两双眼睛对视良久，深知那一道道的过往带来的伤疤已然不可能再抹去，如今站着的，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一面之缘的两个人罢了。
目送着马车远去，林汐第一时间不是心疼自己那笔可能有去无回的银钱，而是看着站着笔直如同柱子的石曲。
“你不后悔？”
“不悔。”
吐出两个字，石曲浑身的僵硬都放松了下来。
“他应该要走的，再不走，西北就真的要乱了。”
轻声说着连林汐也听不见的自言自语，石曲转过身，“走娘子，他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们回家去。”
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已经被那家人给抛弃了，而如今，他自然也不会再回去了。
“那就走，乖崽走了，肉酱的生意还要继续做呢，等乖崽下次回来，就是年关了呢。”
林汐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第一个转过身。
石曲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她自然也不需要去在意的。
“好。”
石曲的思绪跟着跑远，一想到乖乖的小颀要在学堂呆上一个半月才回来，他心里也郁闷得很，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想着努力挣钱到时候小颀回来让他开心过得好年了，也算是勉强宽慰自己。
肉酱的事情渐渐地走上了正轨，林汐和秦东那边也签了一笔不小的单子，几乎每隔十天，秦东就会烧好一窑陶罐送过来。
除此之外，三进院那边养鸡场的情况也很不错，虽然鸡崽们都还不大，但是已经能够渐渐看得出来，这一批鸡会成长出不错的肉鸡了。
林汐还考虑过阉鸡的时候，不过这时候还没有人有这个收益，成百上千只的鸡要阉了也不是那么的简单，她思索再三之后，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阉鸡固然能够长得更大更重，但是目前来说，她想要的主要还是鸡能够快速出笼，所以阉鸡不阉鸡的，倒是可以暂时先不考虑了。
不过因为自己养的鸡暂时没有办法提供鸡肉，但是他们要的鸡肉量越来越大，最后林汐不得不暂时去找一下供货的渠道。
时下养鸡的人不少，但是大量饲养的人却并不多。
但是眼下林汐差不多每天要用到最少十只左右的鸡，对鸡肉的需求量很大。
为此，她差不多把整个南城的鸡都给搜刮了一遍。
而这个造成的结果就是，整个南城的鸡肉价格与日俱增，到了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地步。
“唉，没想到这个肉酱生意火得太快了，要不然我们自己产的鸡能够出肉的话，哪里用担心这个问题啊。”
对着账本看了一眼这几天一天一个价的活鸡价格，林汐只想呕血。
这个价格当真不是人能够接受得了的。
她还在苦恼着，旁边王大婶倒是跟着感慨了一句，“这府城里的鸡也卖得这般贵，若是放在我们镇上或者村子里，哪里要这么高的价格了。”
她说得无心，但是林汐却听着有意。
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林汐扭过头看着王大婶，“婶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王大婶愣了愣，然后立马摆摆手。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你继续忙你的。”
她说着还给林汐倒了杯茶水，“喝点茶再继续算账，我看你这都快入冬了还能一头汗的，也是不容易。”
林汐接过茶喝了一口，“不，婶子你刚才说的话好像有点用，你再给我说说？镇子上的鸡什么价格？村子里又什么价钱？”
“你要问这个啊？”王大婶还以为是什么呢，一听是问这个，立马就笑了，“这个没什么的，你看这府城毕竟府城，东西自然也就贵了，但是镇子上和村子里就不一样了，这一只鸡若是去了那村子里要，约摸着也就十几文钱的事情。”
十几文！
在府城了硬生生把一只火鸡的价格炒上了五十文钱的林汐，忽然想要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真傻，真的！
一直傻乎乎地在府城里买，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去村子里收购商一批？太傻了！
林汐一边唏嘘，一边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眼下她在这府城里买多一日的活鸡，她的成本价就要提高数十文，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算了一笔账，林汐看着她算出来的价格，自己都有点震惊。
要是按照这么算来，她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亏了一大笔钱啊！
不行，明天！明天一大早她就要去收购活鸡去！在家里的鸡崽没有出笼之前，他一定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供货渠道！
咬着笔头想了想，林汐又算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的盈利，最后得到一个让她既开心又不是那么开心的数字。
最近的利润真的不低，但是因为花的钱也不少，甚至还为了石曲给那位老爷子也出了一笔钱，眼下手里面的闲钱竟然只有二十几两了。
她是怎么把自己给混得这么惨的？
林汐看着账本，瞪大着眼睛只觉得这个数字太让她不敢相信了。
明明之前看账面上她好歹还能有个一百两左右的银钱的！
穷！太穷了！就算是每天食肆都能进账一笔不少的银钱，但是这么点存银也真的是太少了，这么下去的话，她真的是有点要担心年关的时候，能不能存到一笔好好过个年的钱了。
还有她的酒楼……
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前她看中的酒楼被人买走了，如今再要买，估计是有点难了。
抓了一把头发，林汐只想拿脑袋去撞墙得了，要是能撞着撞着头上掉在金子来，那就更好了！
啊！明明每天都在挣钱，但是却感觉到越来越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强撑了一会儿，林汐丧气地趴在了桌面上，这样一来，她就只能指望，老胡能够顺利把那些肉酱都给卖个好价钱了，否则的话，今年过年，她大概只能吃土。
坚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林汐把账本一巴掌合上。
这种让人看着丧失动力的东西，但是暂时不要看会比较好一点，
被林汐惦记着的胡老大，在船上飘荡了又足足一个月多，才终于看见了京城的影子。
说来也算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本来船队一直平安无事顺着水路往京城过去，眼看着还是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要到达京城了，让人意料不到的是，海上居然发生了一场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的风暴。
整个船队的人知道这场风暴的即将到来之后，都慌了神。
尤其是胡老大，他心里只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这一次不仅要血本无愧，可能人也要没了。
船老大是个出海经验丰富的，他一边让人尽量把船往陆地边上靠过去，一边通知整个船队的所有行商们给自己的货物加固加稳，又禁止了他们随意出船舱之后，沉着地应对起这股不应到来的风暴。
让人值得欣慰的是，这股反季节风暴并不算太强，虽然中途一度因为风暴让许多行商绝望地认为自己就要交代在了海上，但是事实上却是，船老大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稳稳地扛过了这一场风暴。
风暴结束过后，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直接往京城赶，生怕再来一次，他也要受不了了。
老胡和他的弟兄们也在这场风暴里面吃足了苦头。
虽然他们把所有的货物都加固了，但是风暴到来，货物被打湿让他们不得不抽出一半的人手去照顾那一批雇主真正让他们盯着的货物，而肉酱这边，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盯着，生怕风暴的侵袭让肉酱破了那么一两罐。
风暴到来的几日里，他们几乎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全部都守着货物打转，风暴一结束，所有人都呼呼大睡一躺下就是一天一夜。
而船老大把他们安稳送到了京城之后，不仅是船老大送了一口气，他们也送了一口气。
实在是他们都担心受怕了好些时日了。
不过，下了船，老胡才知道一件事情。
在这场风暴里，还真有那人手不足的，还有粗心大意的，结果导致了货物被毁。
他们在码头下了货物之后才发现，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胡老大一边庆幸他们的货物平安无事，一边又不得不感叹道，还好除了雇主那批货物之后，剩下的陶罐不怎么需要担心进水这个问题。
他还在感叹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胡兄弟！”
老胡放眼望去，“杨兄弟！”
不是杨真又是谁？
杨真有些匆忙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货物，有些许惊讶。
“胡兄弟这些货物可都安然无恙？”
老胡点点头，“托了兄弟们的福，几日不曾合眼，但是总算是熬过去了。”
原来如此，杨真点了点头。
“你的弟兄们倒是不错的。”
不像那几个哭嚎的行商，其中有一个，就是因为手下人疏漏，坏了一批字画，基本上是血本无亏了。
“杨兄弟找我何事？”
这时候不去找雇主，这个杨真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老胡有些想不明白。
杨真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虽然货物平安到了，但是……”
他苦涩地露出一个笑容，“我那雇主和我约定交货的时间是三日前，现如今时间早已过了，我方才寻过了，那交接之人并不在了。”
也就是说，这一批货，他也同样得要自己苦涩地吃下去了。
老胡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他张张嘴，想要安慰杨真几句，却忽然想到什么，灵机一动。
他满是胡茬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同样悲痛的表情来。
“实不相瞒杨兄弟，我那一批肉酱，当初雇主因着这东西不能久放，与我约好的日子，也是几日之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更~
最近大家冒泡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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