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丽,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难看?”何母早上起来做好了饭,还没来得及吃,出来喂鸡,就看到女儿踩着露水,失魂落魄地站在家门口,脸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何母吓了一跳,赶紧把何春丽拉进了家门,舀了一瓢热水把毛巾打湿,再拧干,递给何春丽说:“先擦擦脸,有事跟妈说,是不是跟阿实吵架了?”
何春丽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再也忍不住,抱着何母嚎啕大哭,哭得那个伤心,让何母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何母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自语:“我昨天去你们都还好好的,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哭啊,跟妈说说。”
何春丽哭了好一会儿,直起了腰,离开了何母的怀抱,抬起手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抽抽搭搭地说:“妈,林老实,林老实他……不行……”
何母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上青白交加,也顾不得丈母娘议论女婿“行不行”这个问题有多不合适了,她焦急地拉着何春丽:“你听谁说的?你们都结婚两年了,以前不都好好的吗?会不会搞错了?”
何春丽摇头,咬住下唇说:“我亲眼见到的,他也承认了,是这回受伤导致的,以前都还好好的。难怪自从出院回家后,他就一直跟我分房睡呢,原来是怕我发现这件事。”
这么说那是错不了了,何母也乱了心神,抓住何春丽的手开始跟着抹眼泪:“你们都还没个孩子……我的春丽命怎么这么苦啊……”
哭了一会儿,何母眨着泪眼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开始抱怨丈夫:“当初镇上供销社的老刘家也差人上门提亲,你爸个死脑筋,他当过兵,就非要把你嫁给当兵的,害了你一辈子。”
何春丽不接话,活了两辈子,她现在比谁都清楚,林老实之所以娶到她,是林家给的彩礼更高。不过她也不后悔,因为别看现在的供销社职工风光,但要不了几年,就会被时代的洪流给淘汰掉,老一辈还好,能退休拿工资,年轻的一辈,就只能下岗自寻出路,混得差的,连农民都不如,农民好歹还有自己的地。
“哎呀,妈,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何春丽打断了何母的喋喋不休,“现在最要紧的是,我该怎么办啊?”
是啊,自己的女儿才二十岁出头,就跟着一个废人,这辈子不都毁了吗?可要说离婚,何母这样一个保守的农村妇女想都不敢想。
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个主意,拉着何春丽的手说:“要不你们偷偷抱个孩子养吧。不过现在舍得送人的都是女孩子,很难找到男孩。”人家拼死拼活,拼了好几胎为的就是生个儿子,哪舍得送人。
何春丽不愿意:“妈,你让我白给人养孩子,我愿意,林老实还不一定愿意呢!”
何母不高兴了:“他不能生了,还有啥不愿意的,不养个孩子,以后你们俩老了怎么办?谁伺候你们,谁给你们养老送终?”
在何母看来,两口子干那种事最大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生不了就领养一个啊。乡下不孕不育的两口子都这么做的。
何春丽可不愿意辛辛苦苦给别人养孩子,她抿着唇不说话。
何母瞅了她一会儿,猛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吓了一跳:“你……你该不会要学城里人离婚吧?”
话一出口,何母觉得这似乎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她女儿才二十岁出头,还有大半辈子,难道要跟着个废人守活寡吗?
而且凭着她家春丽的好样貌,就算离了婚,也应该不愁嫁,只是可能挑选的余地没那么大。但也总比一辈子守活寡强啊。
“离婚,村里人肯定会在背后说咱们家的闲话,你爸恐怕不会答应……”何母开始考虑离婚的阻力。
何春丽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也想过离婚,可离了婚呢?一想起上辈子孤零零地死在医院里的凄惨遭遇,她就打了个寒颤。她上辈子遇到那么多个男人,就只有林老实是个好的,也只有他最有出息。
“不,我不要离婚!”她才不要放走林老实这么一个超级潜力股。
而且林老实上辈子不也娶了江圆吗?他要真的废了,怎么会娶江圆,耽误江圆一辈子?莫非,林老实这病能治。
何春丽昨晚只是太吃惊,没反应过来,现在冷静下来,逐渐抓住了里面的破绽。她倒不怀疑林老实撒谎,毕竟哪个男人会拿这种事关男性尊严的事来撒谎,她怀疑林老实后来治好了。
毕竟他后来那么有钱,可以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物,有钱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却能办成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事。
“妈,你说阿实这伤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何春丽抓住何母的手,激动地说。
何母这辈子连县医院都没去过,她哪知道。对上女儿晶亮的目光,何母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这个……也许有可能吧,不是说受伤导致的吗?又不是天生的。”
对啊,既然能伤到,也应该可以治啊。何春丽顿时来了精神,她一定要想办法治好林老实,届时自己就是他的恩人,依他的性格,绝对会对自己百依百顺。
在娘家吃过早饭,何春丽洗了把脸,精神奕奕地回去了。推开门,却没看到林老实。
她蹙眉,走到林建义家找人,才听说林老实跟林建义去种油菜和冬小麦了。
这家伙,腿都还没好全,就跑去种地了。何春丽早早地回家做好了饭,等到中午,林老实就浑身是汗地扛着锄头回来了。
何春丽马上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说:“阿实,你回来了,洗手吃饭吧,你今天辛苦了。我上午回娘家,我爸让我把他的药酒带回来了,你尝尝!”
林老实瞥了一眼,瓶子里泡着一层薄薄的枸杞子,红红的,将透明的白酒也映成了红色,还蛮好看的。
林老实收回了目光,洗手坐到桌前,桌上摆着一碗韭菜炒蛋,还有一份黑乎乎的像是肉一样的东西。他瞄了两眼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羊腰子,我今天在集上看到有杀羊卖的,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多,就只买了一份羊腰!”何春丽说着给他夹了一块,放到他的碗里。
枸杞子、韭菜、羊腰子,这些都是壮阳的食物,何春丽的心思昭然若揭。
林老实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
何春丽傻眼了,连忙追了出去,拉住他:“阿实,你去哪儿?饭都没吃呢!”
“这些东西你自己吃吧。”林老实阴沉着脸扯开了她的手,大步出了门。
留下何春丽气得直跺脚。这些东西可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他竟然不吃,还发火,气死人了。
林老实不肯吃她弄的“滋补品”,何春丽只能另想他法。
等地里的活忙完之后,冬天来了,这是农闲时节,除了要清理沟渠、挖灌溉的水池之类的,也没什么事。而这活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
林老实自然闲了下来。
于是何春丽说:“阿实,你都出院四个多月了,只去卫生院拿过两次药,咱们还是去市医院里复查一下你的腿吧,正好最近家里没事。”
林老实咽下了嘴里的饭,板着脸说:“不用,去什么医院,浪费钱。”
“花这点钱算什么,你的腿重要,去吧,要过年了,咱们去检查,没事买个放心,也让妈高兴,要是还没好透,正好趁着最近没事,好好养一养。”何春丽舌灿莲花,说得很动听。
林老实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家里没钱。”
退伍的补助,他分给了烈属。前几年当兵的补贴,一部分拿来建了这座新房子,还有一分部分拿来做彩礼娶了何春丽。结婚后,他的补贴一分为三,自己留一部分自用补助牺牲战友的家属,另外两份给了何春丽和他妈。
去一趟市里,来回的车费、检查费、药费,如果耽误了,下午赶不回来,住招待所也要花钱,零零总总,怎么也要好几十块。
何春丽手里还有一点私房钱。她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的身体最重要,做个全身检查吧!”
林老实头也没抬:“随便你!”有人掏钱给他检查身体,他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几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顶着寒风出发,去了镇上,赶最早的那一趟班车,先去了县城,然后从县城又转车到市里,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何春丽带着林老实去挂了号,缴了费,一起去看医生。医生开了一长串单子,让林老实去检查。
等林老实拿着单子去检查后,何春丽赖在医生办公室没走,爆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医生,你能不能帮个忙,我爱人他……以前是个军人,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伤到了下身,我们还没孩子呢。你检查看看,他这病能不能治。”
治病是医生的天职,医生没有反对,点头答应了:“好,我一会儿再给你丈夫开个检查单,检查他的泌尿系统。”
“谢谢医生,那医生麻烦你替我保密,我爱人比较敏感,要是没得治,他会很消极的。”何春丽眼巴巴地祈求道。
这时候还没有隐私意识,医生没多犹豫就答应了:“我把这个单子开在检查单里。”
林老实的检查项目不少,医生写的字又比较潦草,混在一堆检查单中还真看不出来。
林老实拿着单子一项一项地检查,枯燥得很,何春丽在外面等得有点不耐烦,想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进城逛逛了,她心痒痒的,对林老实说:“阿实,咱们还没吃饭,我下去买两个肉包和豆浆回来,你等我啊!”
何春丽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林老实没有意见。他拿着余下的单子独自上了二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戴着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的小护士。
这双眼睛熟悉得很,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开始林老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擦肩而过,对方竟然狠狠瞪他时,他顿时知道,这确实是熟人。
“小江……”林老实错愕地喊道。
被他认了出来,江圆也不遮掩了,一把拉下口罩,凶巴巴地瞪着他:“没错,是我!”
林老实有些意外:“你不是在军区医院吗?怎么会来市医院?”
D市医院的待遇可比不上军区医院。
江圆两颊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就要问你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混球的那封检举信,她还好好呆在军区医院呢!就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她跟于梦书闹翻了。见她坚持要上班,于梦书一气之下,去了医院找护士长要以男朋友的名义,替她提出辞职。
于梦书那个混蛋是诚心不想让她在医院里呆了,大张旗鼓地去吵,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军医院她是待不下去了。
为了避开于梦书,护士长在知道江圆想自考大学之后,把她介绍道了D市医院,因为她的伯伯是这里的外科主任,医院里最厉害的外科医生,江圆跟在他身边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林老实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从江圆对他的态度变化,他也隐约猜测这可能跟他有关。但他想了一遍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江圆,以至于让江圆如此气愤。
“小江,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一直很感激你在医院里对我的照顾,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你指出来,我给你赔礼道歉!”林老实诚挚地说。
江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看林老实说得实诚,再一想他在医院里也是个规矩、好相处的病人,不由相信了三分。
怀疑地打量了林老实两眼,江圆气哼哼地说:“举报信!”
林老实一头雾水:“举报信?什么举报信?你说我写过举报信?没有的事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江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上面还有你的私章,你还要否认吗?”
林老实的脸色严肃起来:“你是说,我写了举报信举报你,上面还留有我的私章?信上面写了什么?”
看到林老实这样子,江圆又相信了两分,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抱怨道:“你说说,我哪里不规矩了?我江圆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一个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病人做什么啊?我又是恋尸癖!”
“恋尸癖”林老实苦笑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
“你知道写举报信的人是谁?”江圆秀气的眉拧得紧紧的,盯着他。
林老实扶额苦笑了一下:“举报信应该是何春丽写的,抱歉!”
虽然不是他做的,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江圆。谁能料到,何春丽这么丧心病狂,就因为一点猜测,就耍这种阴狠的手段对付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士。
江圆听到这个答案,脸上一片失落,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邹姐早就劝过我了,是我爱多管闲事,得罪了人。”
她还以为是因为她看不惯何春丽的行为,引起了何春丽的怨恨,出院的时候写下这么一封信报复她。
林老实没说话,这种前世的因果,没法向她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搞不好,她还以为他脑子坏了呢。
何春丽今天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让他无意间知道了真相。原本,他还打算就这么放何春丽走的,现在看来,让她轻轻松松地离婚还真是便宜了她!
林老实的眼底滑过一抹危险的幽光,轻轻却掷地有声地说:“江圆,对不起,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江圆是个大气的姑娘,误会解除了,她对林老实也不再横眉竖眼了,摆了摆手说:“算了,都过去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林老实没有再坚持说什么,他会用行动洗清江圆的冤屈,还她一个公道。
“何春丽这人脑子有点不清楚,她陪着我来医院做检查,你留意点,别让她看见你。”林老实嘱咐江圆。何春丽就是个疯子,江圆可不是她的对手,尤其这是江圆工作的地方,闹起来,还是江圆难堪。
江圆领了他的好意:“谢谢,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目光微妙地落到林老实手里最上面那张检查单上:“林队长,你回去后又受了伤?”
林老实不解:“没有,我回去一直在休息,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是何春丽提议在年前来市医院做个检查。”
江圆又看了一眼那检查单,再次问道:“真的没受过其他的伤,也没其他病?”
“没有,我身体很好。”林老实肯定地说。
江圆含笑点点头走了。
等回到医院办公室没过多久,林老实的检查单就全送过来了。江圆翻开上面的检查报告,落到了泌尿系统检查那一项,嘴角无意识地勾了起来,林老实几个月前才在军医院住过,她对他当时的病情了若指掌,根本就没伤到泌尿系统。
但他今天却来检查这个,自己隐晦地问了两次,他都说没病,拿着那张检查单也坦荡荡的,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这说明,他很可能不知情。
等医生回来,江圆抽、出了这张检查报告,问医生:“廖主任,这个病人好好的,怎么会来检查泌尿系统啊?我刚才在楼梯口碰到他,他似乎不知道开了这个单子!”
廖主任还不知道爱徒是在套话,一边埋头写病历,一边说道:“他确实不知情,这是他爱人后来让我加上的,说这个病人伤到了泌尿系统,房事不顺,所以想做个检查,看能不能治。”
江圆低头看了一眼检查单,林老实根本没病,他本人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骗何春丽?
思忖两秒,江圆拿着检查单上前,讨好地往廖主任面前凑了凑,笑得很是谄媚:“师傅,这里能不能改一改,就说他不举的毛病不能治!”
廖主任放下笔,疾言厉色:“胡闹,病人的病也是能开玩笑的?”
挨了一顿训,江圆不甘心,眼珠子一转,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廖主任,这个人就是那个写举报信污蔑我的家伙。我就吓吓他,他这本来就没病,回去跟他老婆睡一觉就知道了,你就帮我一次嘛,这个家伙把我害得这么惨,我就吓他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提了!再说,这个检查他都不知道,本来就不合规矩。”
江圆的遭遇廖主任知道。这个女孩子聪明,可爱,勤快又好学,是个好苗子,他已经决定要收她为徒了,徒弟被人这么欺负,极其护短的廖主任也很不高兴。
只是让他违背职业道德,去写这个病例,他又写不出来,可对上江圆恳求的眼神,想到这个姑娘因为那封信背上的流言蜚语和伤害,又让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犹豫了几秒,廖主任退了一步:“你自己写,掌握好分寸,不该写的绝不能写!”
江圆马上举手保证:“主任放心,我就改几个字,其他的,我都不动。”
哼,不管何春丽想干什么,都别想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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