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回过头,心知,今后怕是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人了。
但是……现在有这个人陪在他身边也挺好!!
一阵夜风过,洞外树影婆娑,将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周围也没有多少鸟雀鸣啼之声,显得格外幽雅寂静。
我隐忍着巨大的痛楚走出洞外,眉骤然蹙起,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抚上心口,随即,竟喷出一团精血化为点点血光心道:快撑不住了,可我还想陪着他,他现在只有我了,我一定要撑住……。
兰陵城最大的灵宝阁内。
琳琅满目错落有致的多宝格之间, 陈列着无数上品灵玉,优质兵器。无数修士正在其间挑选, 细致对比, 考虑价格,有空的,便来闲谈几句。
一人道:“仙督?最近好像几大家族一直在吵这个事,吵定了吗?”
“有什么好吵的?总不可能一直一盘散沙群龙无首。设一位督领百家的仙首, 我以为完全不错。”
“不太好吧, 万一再来个岐山温氏……”
“这怎么能一样呢?仙督是由众家推举的。不一样不一样。”
“嘿,说是推举, 大家心里清楚, 来来去去还不就那几位争,轮得到别人么?”
“赤锋尊反对的很厉害吧, 呛回金光善的暗示明示多少次了。我看还有得磨呢。”
“而且仙督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 万一真通过了, 该由谁来坐, 我看还能再吵几年。”
“反正都是上头那几位要操心的, 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这样的小虾米也管不了。”
一人调转话题, 道:“上个月云深不知处藏书阁落成观礼在座诸位谁去了?在下去了, 站在那里一看, 竟然建的和原来一模一样, 实属不易啊。”
“是啊, 不容易啊,那么大一座仙府, 百年仙境,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重建起来的。”
“说起来,最近喜事还真多。”
“你说说金子轩儿子的七日礼?一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那小孩子儿什么都瞧不中,哭得能把斗妍厅掀翻,偏偏看到他爹的岁华就一个劲儿地笑,把他爹娘乐的,都说今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剑仙。”
不远处,一名黑衣人拉着一名白衣人,取了一枚坠玉穗子在手中细细端详,闻声都笑了笑。
一名女修的声音传来:“小金夫人真好命……这是前世放弃了飞升了才修来的好福气吧。”
她的女伴则道:“看来果然还是千好万好,不如胎投得好。人嘛明明也就那样……”
听到这话远处白衣人微微皱眉,黑衣人面色难看。
好在那微酸的碎语立即被其他的大嗓门盖过:“兰陵金氏不愧是兰陵金氏,一个才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都这么大排场。”
“你也不看看小婴儿他爹娘都是谁?能马虎吗?别说小金夫人的夫君不肯马虎,排场稍微小一点,她婆婆、她弟弟哪个肯?待到过两天的满月礼时,只怕会更铺张呢。”
“说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据说这场满月礼……请了两个人。”
“谁?”
“魏无羡与轩辕少昂!”
灵宝阁内沉寂一瞬。
有人不可思议道:“这……我还以为只是瞎传的,难道真的请了?!”
“请了!这几天已经确定了,魏无羡和轩辕少昂会去。”
有人不可思议道:“兰陵金氏到底是怎么想的?魏无羡和轩辕少昂之前在穷奇道滥杀无辜的事他们忘了吗?”
“请这俩人去参加金凌的满月礼,谁敢去啊?反正我自己是肯定不去的。”
此句一出,有不少人在心底暗嘲:你连收到邀请的资格都没有,如何操心起去不去来了?
那黑衣人挑了挑眉,挑好了东西,拉着白衣人出了灵宝阁。
没走几步,转入一条小巷,一道黑衣身影冒出来,道:“公子,你们买好东西了吗?”
魏婴把手中那精致的檀木盒抛给他,温宁一接,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一枚白玉流苏坠子,玉色通透,柔光流转,若有生命。
温宁喜道:“真漂亮!”
魏婴道:“这么点漂亮的小东西可不便宜。你姐的钱买了两身新衣服之后再买这个差点不够,反正已经一文不剩了,回去等着挨骂吧。”
温宁忙道:“不会、不会。公子你们给江姑娘的孩子送礼,姐姐不会骂你们的。”
魏婴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她骂我俩时,你记得帮我们挡一挡。”
我拿着折扇笑道:温情从不骂我,你别带上我呀!!
魏婴笑着不满道:少昂你别这样吗!枉我那么喜欢你,还处处什么都想着你。!
我笑道:行了,行了。转头看向温宁,你到时候帮着挡挡。
温宁点头道:“金凌小公子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魏婴却道:“这才不是我俩要送的礼物,不过是一个小配件而已,灵宝阁那些东西,除了好看,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温宁一怔,道:“那公子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笑而不语。
魏婴则道:“天机不可泄露。”
温宁道:“哦。”
他果然没再问。结果魏婴憋了一阵,自己憋不住了,道:“温宁,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继续好奇不已纠缠不休地追问下去吗?怎么能真的哦了一声就不问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噗的一声,我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魏婴看向我道:少昂
我摆了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
温宁愣愣地看着魏婴,终于反应过来,道:“……想!公子!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魏婴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只小木盒,在温宁面前晃了晃,微微一笑。
温宁接过,打开一看,脱口道:“好厉害的银铃!”这个“厉害”,不是指它做工如何精美,虽说其纯净的银色和铃身上栩栩如生的九瓣莲在技艺上亦可说是登峰造极,但让温宁惊叹的,则是这小小一只银铃里所蕴含的强劲能量。
温宁道:“公子,这大半个月你们关在伏魔洞里日夜颠倒不出来,就是在做这个东西?”
魏婴笑道:“不错。这就是我跟少昂做出来的,只要我那外甥一挂上这枚银铃,品级稍微差点的妖魔鬼怪都别想近得了他的身。你不能碰,你碰了估计也有会儿够呛。”
温宁点头道:“我感觉出来了。”
取出那枚流苏坠子,将它缀在银铃之下。两样事物搭配得极为美观,我笑着开口道:魏婴好看不。
魏婴满意笑道:我们两个挑的当然好看。
温宁道:“不过,既然是参加金凌小公子满月礼,公子,你们见到江姑娘的丈夫,可千万要忍住啊,不要和他起冲突……”
魏婴摆摆手,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自然有分寸。看在这次金子轩请了我俩的份上,我一年之内都不说他坏话了。”
温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之前金公子派人到乱葬岗下送请柬的时候,我还以为一定有诈呢,却原来是误会了,当真对不住他。看不出来,其实金公子也是个好人……”
正午时分,三人途径穷奇道。
穷奇道在改建之后,早已改名,现在叫什么魏婴也不知道,好像其他人也总是记不住,因此大多数时候仍是称之为穷奇道。
初时,并未发觉异常,然而走到山谷中心之时,我与魏婴越来越觉得不对对劲。
我捏了捏魏婴的手道:不对劲
魏婴看向温宁道:“有异样吗?”
温宁翻起白眼,片刻之后,落下瞳仁,道:“没有。
我开口道:好静。
魏婴看向四周道:“少昂,是有点太静了。”甚至连往日里时常能听到的,充斥在耳边的非人嘈杂都捕捉不到一丝。
魏婴心中警惕拉紧我的手低声道:“走!”
我俩刚刚调转方向,温宁突然抬手,截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直冲魏婴心口而来的羽箭!
我和魏婴猛地抬头。
只见山谷两旁、山壁之上,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钻出来许多人。约三百来号,大多数穿着金星雪浪袍,也有其他服色的,皆是身背长弓,腰挎宝剑,满面警惕,全副武装。以山体和其他人为掩护,剑尖和箭尖,尽数对准了他们。那支率先射向魏婴的羽箭是为首一人射出的。定睛一看,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微黑,面容俊朗,很是眼熟。
我皱起眉头不安道:魏婴。
魏婴捏了捏我的手道:“你是谁?”
那人射完一箭,原本是有话要说的,被他这么一问,什么话也忘了,大怒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金子勋!”
魏婴立即想起来了,这是金子轩的堂兄,他见过这人两次。
我喃喃自语道:金子勋。
魏婴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原本心中充盈的都是要参加江厌离儿子满月宴的喜悦,而此时此刻,喜悦之情烟消云散,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还不愿细想深想,不愿猜测这些人是为什么会埋伏在这里。
金子勋高声道:“魏婴,轩辕少昂我警告你们,立刻解了你俩谁下的恶咒,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追究计较。”
我听得一怔,脱口道:“恶咒?”
魏婴也是一怔。即使会被当作是抵赖,也必须问清楚开口道:“什么恶咒?”
果然,金子勋当他俩是在明知故问,道:“你们还敢装蒜?”猛地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咆哮道:“好,我就让你俩看看,到底是什么恶咒!”
金子勋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这些坑洞小的小如芝麻,大的大如黄豆,均匀地遍布在他身体上,令人恶寒。
魏婴只看了一眼,道:“‘千疮百孔’?”
我听到魏婴的说疑惑道:千疮百孔?
金子勋道:“不错!正是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乃是一种极为阴险歹毒的诅咒。
当年我俩在姑苏蓝氏的藏书阁抄书时乱翻,翻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讲到这种诅咒时配过一副插图,图上那人面容平静,似乎并无痛觉,可身上已经长出了许多个钱币大小的黑洞。
一开始,中术者是没有知觉的,多半会以为只是自己毛孔变粗糙了而已。然而过不久,那些小孔就会变成芝麻大小,越到后面,坑洞越长越大,越长越多,直到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黑洞爬满,仿佛变成一个活筛子,骇人至极。而且皮肤表面生满了疮孔之后,诅咒就会开始往内脏蔓延,轻则腹痛难忍,重则五脏六腑都溃烂!
我突然想到什么脸上一白(金子轩,穷奇道,金子勋。)反复摩挲着指尖,想着解决之道。
金子勋竟然中了这种令人作呕又难以解除的诅咒,魏婴一时竟有些同情。然而,就算同情,他依旧觉得金子勋简直无脑,道:“你中了千疮百孔,截我俩是什么意思?关我们什么事?”
金子勋似是自己也恶心看到自己的胸膛,合上衣服道:“除了你们惯会使邪魔歪道的贼子,还有谁会对我下这种阴损刻毒的东西?”
魏婴心道,那可多了去了,难不成金子勋以为他俩人缘很好吗?但也不想直白地说出来激怒金子勋,恶化事态道:“金子勋,我们不玩儿这种阴沟里的把戏。如果我俩要杀谁,我俩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死在我俩手上的。而且,如果我和少昂想要你死,你会比现在难看一千倍。”
金子勋道:“你们不是很狂吗?敢做不敢认了?”
魏婴道:“不是我俩做的,为什么我们要认?”
金子勋目露凶光,道:“先礼后兵,既然你们不肯回头是岸,那我也不客气了!”
魏婴顿住脚步,道:“哦?”
“不客气”的意思很明显。
解开千疮百孔的方法有两种。除了让施咒者自损道行,自行撤回诅咒,还有一个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杀掉施咒者!
我开口道:金子勋不是我俩做的。你有空在这找我俩,还不如早早找是谁给你下的咒。
金子勋目露凶光,道:还不承认,明明就是你们俩个邪魔歪道做的。一挥手臂,所有门生搭箭上弦,瞄准了山谷最低处的轩辕少昂魏婴和温宁。
魏婴蔑然道:就凭你这几百来号人?将陈情举起,笛音尖锐地撕破寂静的山谷。
然而,静候片刻,没有任何响应之声。金子勋道:“这整片区域我们都早就清理过了,就等着你们过来,你们再吹也召不来几只帮手的。这里,就是为你俩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我心中一紧开口道:不要魏婴
魏婴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少昂你站在我身后。他说完,温宁便举手,拽断了脖子上挂着一枚符咒的一条红绳。
这条红绳断裂之后,温宁的身体晃了晃,脸上肌肉开始逐渐扭曲,从脖子往面颊爬上数道黑色裂纹。突然仰头,发出长长一声非人的咆哮!
这埋伏的三百多人里不乏夜猎场上的好手,从没听过一具凶尸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不约而同脚底发虚。金子勋也是头皮发麻,一扬手臂,下令道:“放箭!”
疲惫的闭上眼睛,沉默心道:我只不过是想救心中所爱之人罢了。为何……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跌落在地,鲜血涌出嘴角。心中只剩下了痛苦。
魏婴焦急道:少昂你怎么了!!
疲惫开口道:我没事儿(也不能有事)。
箭如暴雨飞落而下。
温宁徒手劈裂一块山石,将之高高举起,尽数挡住利箭。箭雨落完之后,一百多名修士跃下山壁,朝山谷地势中的两人杀来。
魏婴后退几步,拉着我的手闪避,错身避过一道道剑锋的偷袭。
金子勋已趁温宁应付那一百多人时袭了过来。他见魏婴没有佩剑,轩辕少昂又像受了伤,大笑道:“这便是你们狂妄的代价,一个受了伤,一个没有剑在身侧,看你俩还能如何反抗?”
魏婴一手拉着人,一手立刻甩出,便是一排燃烧着绿焰的符咒,打得金子勋剑光一阵黯淡,金子勋刚笑完便吃了一惊,连忙专心应付。
袖中忽然甩出了一样东西,魏婴目光一凝,心叫不好,那东西正是给金凌准备的礼物,因为太重视,怕乱扔压坏了,又时不时就想拿出来赏玩一番,只浅浅收在了袖子里,此时在激斗中却不小心甩了出来,直直朝金子勋飞去。
金子勋以为是暗器毒|药之流,本想躲开,但一看魏婴神色大变,改变主意一把抓住。见是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木盒上刻着一行小字,写的是金凌的名和生辰八字。金子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哈哈大笑起来。
魏婴沉下脸,一字一句道:“把东西还来。”
金子勋举了举那小木盒,嘲讽道:“这是给阿凌的礼物?”
温宁在前方不远处,以一当百,杀得昏天黑地。金子勋道:“你俩不会真以为能参加阿凌的满月宴吧?”
这一句话,让魏婴的手微微发抖。
我正想开口时。
一个声音喝道:“都住手!”
一个身穿金星雪浪袍的身影轻飘飘地跃下山谷,挡在了我与魏婴和金子勋之间。
金子勋一看来人,失声道:“子轩?你怎么来了?!”
金子轩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上,怒道:“你说我来干什么!”
金子勋道:“阿瑶呢?”金光瑶是本该出现在此为他助阵的。去年他还对金光瑶十分瞧不起,颇为轻贱看低,但如今两人关系改善,今非昔比,便唤得亲近了。
金子轩道:“我把他扣在金麟台了。若不是我看他神情不对撞破了他,你们便打算这样乱来吗?你中了千疮百孔,怎么完全不告诉我,一声不吭就要干这种事!”
金子勋身中此千疮百孔恶诅之事,实在难以启齿。一来他原先相貌体格都不错,素来自诩风流,无法容忍被人知道他中了这么恶心难看的诅咒;二来中咒就说明他修为不够,灵力防卫薄弱,此点更不便为外人道。
因此,他只将中咒之事告诉了金光善,求他为自己寻找最好的秘咒师和医师。谁知医师咒师都束手无策,恰好金凌满月宴将至,金子轩竟然主动邀请了轩辕少昂与魏婴。
金光善原本就不怎么乐意,于是建议金子勋将计就计,在轩辕少昂与魏婴赴宴的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也不用让他俩上金麟台了。
轩辕少昂之前与江橙江厌离关系都很好,魏婴更是江厌离的师弟,而金江夫妻恩爱,金子轩几乎什么破事鸟事都要和妻子唠叨一番,几人担心他走漏了风声,轩辕少昂和魏婴不来了,是以他们一直瞒着金子轩。
这事说到底有些不厚道,见事情败露,金子勋也有些心虚,但终究性命重要,他道:“子轩,嫂子那边你先瞒一瞒,回头我解了身上这些东西再来给你们赔罪!”
当年轩辕少昂与魏婴见金子轩最后一面时,他还是一派少年的骄扬之气,如今成家后却瞧着沉稳了不少,说话亦掷地有声,沉着脸道:“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你们都暂且收手。”
金子勋又怒又躁,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转圜的,你是没看见我身上这些东西吗?!”
看他似乎又想掀衣露那一片坑洞的胸膛,金子轩忙道:“不必!我已听金光瑶说过了!”
金子勋道:“既然你都听他说过了,就该知道我等不得了。还是你不想管兄弟死活了!“
金子轩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身上的千疮百孔又未必定是他俩下的,何必如此急躁!魏婴与轩辕少昂毕竟是我请来参加阿凌的满月宴的,你们这样行事,置我于何地?置我夫人于何地?”
金子勋扬声道:“他们参加不了才是最好!谁沾上他们,谁就一身黑水!子轩你请他俩来,就不怕今后你跟嫂子还有阿凌一辈子都多了个甩不掉的污点!”
金子轩喝道:“你给我住口!”
金子勋心中气愤,手中一用力,那只装着银铃玉穗的小木盒,顷刻间便被捏得粉碎!
魏婴亲眼看着他掌中之物化为齑粉,瞳孔急剧缩小,一掌打向金子勋。
而金子轩还不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扬手拦住他这一掌,喝道:“魏婴!你们够了没有!”
魏婴胸口急剧起伏,眼眶赤红。
金子轩与金子勋二人毕竟是从小便熟识的堂兄弟,有一二十年的交情,此时他确实不好向着外人说话,而且他也实在不喜欢魏婴和轩辕少昂,定了定神,道:“你俩先让这个温宁住手,叫他不要发疯,别把事情再闹大了。”
魏婴拉着我,沙哑的开口道:“……你为何不让他们先住手?”
四下一片不依不饶的叫嚣和厮打。金子轩怒道:“这个时候你还这么强硬做什么?都冷静下来,先跟我上一趟金麟台,理论一番老实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只要不是你俩做的,自然无事!”
魏无羡道:“收手?只要我们现在让温宁收手后,立刻万箭齐发,万剑穿心死无全尸!还上什么金麟台理论?”
金子轩道:“不会!”
魏婴嗤笑扶着我道:“不会?你拿什么担保?金子轩,我有个问题,你一开始邀请我俩,当真不知道他们是要截杀我俩!”
金子轩一怔,怒道:“你!魏婴,你——你疯了吧你!”
魏婴强压着一股滔天的恨火,冷冷地道:“金子轩,你给我让开。我不动你,但你也别惹我,少昂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金子轩见他执拗不肯低头,突然出手,似要擒他,道:“为何你就是不肯稍微服软一次!阿离她……”他堪堪朝魏婴伸出手,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异响。
这声怪响太近太近,金子轩怔了怔。低下头,这才看到了洞穿自己胸口的那只手。
不知什么时候,温宁已经来到他们身边,面无表情的半边脸上,溅上了几滴灼热且刺目的鲜血。
金子轩的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愣愣的。但是,还是坚持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接着说下去了:
“……她还在等着你们去金麟台参加阿凌的满月宴……”
我瞳孔猛地一缩,神色微微一凛……还是……要来了吗?
随即一挥袍袖,一道白光从金子轩心口处一闪而过。无人发现,此时我的奇经八脉,全都濒临崩溃,五脏六腑,接受损害。
魏婴脸上的神色愣愣的。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瞬息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不对。
不应该。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温宁将刺穿金子轩胸膛的右手抽出,留下了一个透心凉的窟窿。
金子轩的脸看上去很难过地抽了抽,似乎觉得这伤势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还可以站着。但终究是膝盖一软,率先跪了下来。
惊恐万状的呼号声在四下高低起伏。
“鬼……鬼将军发狂了!”
“杀了,杀人了,魏婴和轩辕少昂叫鬼将军将金子轩杀了!”
金子勋大吼道:“放箭!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啊!”
然而,他一回头,一道黑色的身影鬼魅般地逼近到了身前,喉间一紧,被一只青筋暴起的苍白大手扼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
魏婴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
不是的。
他刚才明明有好好控制住温宁的。
就算温宁已经被他催成了狂化状态,他也应该控制得了的。
明明一直以来都能完美控制住的。
他根本没想杀金子轩的。
少昂今天没有控制温宁,可他也完全没有要杀金子轩的意思,在刚刚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控制住……忽然失控了!
金子轩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向前倾倒,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一生都高傲自大,极为看重自己的外表和仪态,爱好洁净,乃至有些轻微洁癖,此刻却侧脸朝下,狼狈万分地摔在尘土之中。脸上的点点鲜血和眉心那一点朱砂,是同一个殷红的颜色。
身体诡异的嗡鸣一声,旋即无数道惊天的龙吟声,蓦然从天际炸响,而虚空之上,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情景发生了。
一个达到了数万丈的程度,犹如万丈山岳一般,横亘在虚空之上,而众人在这只巨龙面前犹如蝼蚁一般渺小。
与此同时,我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眼前一黑,便是人事不知了。
魏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看到的,是伏魔洞漆黑的穹顶。
温情和温宁都在伏魔洞里,少昂在旁边安静躺着呢!!
温宁的瞳仁又落回了眼白之中,已经脱离了狂化状态,似乎正在和温情低声说话,见魏婴睁开眼睛,默默跪到了地上。温情则红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魏婴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安静躺着的少昂。
沉默半晌,心中忽然翻涌起一股汹涌的恨意。一脚踹到温宁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温情吓得一缩,握紧了拳头,却只低头抿嘴。
魏婴咆哮道:“你杀了谁?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
恰在此时,温苑头顶着一只草织蝴蝶从殿外跑进来,喜笑颜开道:“羡哥哥,轩辕哥哥……”他本来是想给魏婴和轩辕少昂看他,涂了新颜色的蝴蝶,然而进来之后,却看到了一个犹如恶鬼的魏婴,还有蜷在地上的温宁,一下子惊呆了。
魏婴猛地转头,他还没收住情绪,眼神十分可怕,温苑吓得整个人一跳,蝴蝶从头顶滑落,掉在了地上,当场大哭起来。四叔赶紧佝偻着腰进来,把他抱了出去。
温宁被他一脚踹翻之后,又爬起来跪好,不敢说话。
魏婴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吼道:“你杀谁都行,为什么要杀金子轩?!”
温情在一旁看着,很想上来保护弟弟,却强行忍住,又是伤心又是惊恐地流下了眼泪。
魏婴怒喊道:“你杀了他,让师姐怎么办?让师姐的儿子怎么办?!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的吼声在伏魔洞中嗡嗡作响,传到外面,温苑哭得更厉害了。
耳中听着小儿远远的哭声,眼里看着这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惊惶姐弟,魏婴的一颗心越来越阴暗。他扪心自问:“我和少昂这些年来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座乱葬岗上?为什么少昂非要遭受这些?我当初是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为什么要把少昂弄成这样?别人是怎么看我俩的?我究竟得到什么了?我疯了吗?我疯了吗?我疯、了吗!”若是他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道路就好了。
忽然,温宁低声道:“……对……不起。”
这是一个死人,没有表情,红不了眼眶,更流不了眼泪。可是,此时此刻,这个死人的脸上,却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温宁重复道:“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听着他磕磕巴巴地反复道歉。忽然间,魏婴觉得滑稽无比。
根本不是温宁的错。
是他自己的错。
发狂状态下的温宁,只是一件武器而已。那天也是他控制的,听从的,也是他的命令。
那时剑拔弩张,杀气肆虐,再加上他平时在温宁面前从来不吝于流露对金子轩的敌意,是以金子轩一出手,无智状态下的温宁,便将他认作了“敌人”,不假思索地执行了“屠杀”的命令。
是他没能控制好这件武器。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太自负。也是他,忽略了至今为止所有的不祥征兆,相信能够压制住任何失控的苗头,也害的少昂要如此承受众人的非议。
温宁是武器,可他难道是自愿要来做武器的吗?
这样一个生性怯弱、胆小又结巴的人,难道以往他在魏婴的指挥下,杀人杀的很开心吗?
当年他得了江厌离馈赠的一碗藕汤,一路从山下捧上了乱葬岗,一滴都没撒,虽然自己喝不了,却很高兴地看着别人喝完了,还追问是什么味道,自己想象那种滋味。此时亲手杀了江厌离的丈夫,难道他现在很好受吗?
一边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一边还要向他道歉。
魏婴揪着温宁的衣领,看着他惨白无生气的脸,眼前忽然浮现出金子轩那张沾满了尘土和鲜血、脏兮兮的面容,同样也是惨白无生气。又想起了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才嫁给了心上人的江厌离,想起了金子轩和江厌离的儿子,阿凌,那个被他取过字的孩子,才一丁点大,出生满七天,看到他父亲的剑就会笑,把他爹娘都高兴坏了。再过两天,就是他的满月宴了。
怔怔地想着,想着,魏婴忽然哭了,茫然地道:“……谁来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少昂……少昂……【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