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妈妈两天后打来电话。
“李医生吗?我是盛依宁的妈妈,那天说的依宁的同学刘欣我联系上了。”
李甜没想到这么快。如此神速,还是盛妈妈救女心切。不过,既然找到,应该是好消息才对,为什么盛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如此低沉。果然,李甜猜得没错,电话那头紧接着就道起歉来。
“不好意思呀,李医生,我没有遵守和你的约定,说出了依宁的病情,”盛妈妈说到这儿又忙解释,“主要是刚开始,刘欣一口回绝,只称她很忙,没有时间。后来我求她半天,她还是拒绝,怎么说都不肯见面,我没有办法,只有说出依宁的病情,她先是一惊,然后就同意了。”
“时间,地点定了没有?”李甜直截了当地问。
“定了,今天下午三点,在我家对面的星巴克,”盛妈妈说到这儿,又停了停,“刘欣只答应和你单独见面,所以,我就不去了。”
李甜一愣。心想,这个刘欣看来还真是个知情人。所有的举动,都代表她和盛依宁的病情有所关联。
但是现在,问题到底是什么,李甜还猜不出。她不想盛妈妈担心,故作轻松地说,“嗯,好的。您不去也好,以免有长辈在场,她有所顾虑。”说着,又补充了句,“相信总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依宁,但愿那个人就是我。”
下午两点半,李甜出现在约定的星巴克。
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刘欣,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杯咖啡和些甜点。
她习惯于早到,喜欢先将自己的情绪和状态调整到最好。就这样坐了会儿,不觉中,李甜见斜对面靠窗的位置,有个女孩在看表,像是和什么人约好,到了时间但对方还没有到。李甜感觉那个女孩并不认识要来的人,因为不时地盯向玻璃门,打量着一个个进来的客人。
再看时间,三点已经过了。
突然间,李甜发现那个靠窗的女孩有点像那天在相片中看到的刘欣。莫不是,她就是自己要等的人?这个女孩应该也进来的很早,至少是在她进来之前,不然她不会没有注意。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是刘欣小姐吗?”
对方抬眼,打量了一下李甜,或许是对其端庄素雅颇有好感,微微一笑,然后点头应答,“我是刘欣。”
竟然真是。
李甜示意自己先回趟原座。她将咖啡和点心拿到这边,看着刘欣面前已经有杯咖啡,便问还需要点什么吗,见刘欣摇头说不用,便轻轻拉开刘欣对面的椅子,与她对视而坐。
李甜坐下,静距离地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认出。那是因为眼前的刘欣长发,而自己之前在相片中见到的全是短发。也有着装的关系,先前的都是学生装运动服,而现在她穿的是一身淡黄色碎花连衣裙,看起来很是淑女。就连头发上,也是特意配了个和连衣裙很称的淡黄色发带。这样的改变,当然有着年纪的缘故,但李甜隐约觉得,也有性格改变的因素。
“你好,我是李甜,盛依宁的心理医生。”
李甜放下脑子里的分析,正式和刘欣打了个招呼。
“你好!”刘欣点头示意。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见面。下面要聊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盛依宁的病情展开。可是又都没有做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准备。
李甜啜了一小口咖啡,笑着先开口。
“我发现刘小姐长发也很好看哟。”
“谢谢。”
“感觉我和刘小姐正好相反,我读书的时候是长发,可是现在却好久都没有留过长发了。”
“其实,我也是有天突然产生留长发想法的。”
前面的开场,当然是个过渡。说到这儿,李甜自然地顺着话问,“是有什么事,还是有什么人,让刘小姐有了这个想法?”
刘欣俨然也是配合的。
顿了顿,说,“那一天,应该是我父亲去世的半年后,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换种活法。”
李甜听到这里,礼貌地轻声说,“抱歉,我……”
刘欣手一挡,示意不必,“没什么,伤心的事已经过去了。”说着,喝了口咖啡,望着李甜,准备接受她下面的提问。
李甜并没有打算提问。而是静静地看着刘欣。
或者说,不是看,是在欣赏。是的。那是欣赏的目光,对她秀丽的长发,精致的妆容,青春的朝气,饱满的状态,投以欣赏与赞美。
在李甜的多次咨询中,她的提问并不多。作为心理医生,她知道,听永远比说重要的多,而她要做的,只是在适时的时候给予一定的引导。
果然,刘欣对这样的目光很是受用。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因为这赞许的目光慢慢升腾,终于,又过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讲述起来。
“我父亲一直有肝病,几十年都在不停的看病吃药,我很小便特别独立。而我们家,因为父亲的病,多年来过得都是捉襟见肘。”
见李甜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刘欣抿嘴一笑。
“你是不是好奇,这和盛依宁有什么关系?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将家里的情况和盛依宁联系起来,直到我父亲去世后,有一天突然间,我发现自己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嫉妒,对盛依宁说出那些过激的话。”
说到这儿,李甜可以确定盛依宁的病和刘欣有直接关系。出于好奇,她轻轻地问了句,“能告诉我,你都对盛依宁说了什么吗?”
“可以。”刘欣没有丝毫犹豫。
如此迅速的回答,让李甜可以看出,眼看这个刘欣对于她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已经释然,或者说,现在的她和当时对盛依宁说话的刘欣,心境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那是一年前,我们高中同学聚会。那一次,我本不想去,因为心情非常不好,一是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下了病危书;二是我研究生毕业,参加一所重点中学的教师招考,本来很有希望,可是偏偏在最后关头,以0.2分之差输给了第一名,没有考进。”
刘欣说着,望着李甜一眼,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李甜发现这笑容中带着苦涩的味道。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吧,第一名就是盛依宁。”刘欣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眼睛看向窗外,目光无意识地跟随着路过咖啡厅的人,渐行渐远,终于远到她目力不及,才又收回来,望着李甜淡淡地往下说。
“我们不在一个考场,大家也都不知道我参加了考试,纷纷向她表示祝贺。就连盛依宁也不知道,只是玩笑地说了句,呵呵,听说这次考试的人中,还有个和你同名也叫刘欣的人。我当时坐在角落,看着盛依宁欣然接受大家的祝福,面无表情,然而心在滴血。伤心的并不是我没有考取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多年来嫉妒与愤懑,在那一刻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像一个拼命吹的气球,终因承受不住,啪地一声,暴了。”
李甜不敢打断刘欣的思绪,她明显感觉得到,刘欣的叙诉进入到了最佳状态。
果然,刘欣很快就又开始了讲述。
“怎么说呢?或许,有的时候,也是某种巧合。比如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招考会遇到盛依宁。结果,偏偏就遇到了。又或许,我不应该知道招考的内幕,就像多年前,我如果不是班长,经常留在办公室帮老师批改作业,就不会听到很多不该听到的谈话一样。”
“你的意思是,盛依宁并不是凭实力考进的?”
李甜本不想打断,但还是在刘欣说话的间隙插入了这句提问。她并非出于好奇,作为心理医生,好奇永远排在理解之后。谈话到这个时候,她觉得需要对刘欣的情绪进行一定的安抚,而最自然的行为,便是以总结的句式回应刘欣的叙述。
刘欣望着李甜,微微点头。
“是的。我表姐夫是那所学校的电工,他亲眼看到,盛依宁的妈妈在招考前找过学校的领导。”
刘欣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继续道,“初中的时候,盛依宁的妈妈经常到学校办公室找老师,因为当时我背身在角落里批改作业,她妈妈没有发现我,而敏感的我,却记得很清楚,她妈妈有时和校长一起,又有时是和教导主任一起,还有时是打电话来。
不过不论和谁,又或者以什么形式,谈论的话题自然都是盛依宁。我现在都记得,初中的时候盛依宁体育课成绩可以从不合格到合格;可以从坐最后一排到坐第一排,可以从和差生同桌到长期和学习委员同桌;还可以在年级分班考试中,在成绩不够的情况下,以一个什么拉小提琴的特长挤进快班……。
除了享受这些特殊待遇外,她还拥有一切我向往的东西。比如白色的公主裙,比如每年一次的生日宴会,还比如每个暑假的异地游……等等,这些都是我做梦时,幻想能拥有的,可是对于我是梦,对于她却是真实。”
“所以,……”
“是的,所以我羡慕,嫉妒,恨!”刘欣不等李甜说下去,自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也就在聚会的那晚,可能也是因为喝得有点多的缘故,没有忍住,我望着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盛依宁,扯嗓大喊,“好了,你以为你真的很厉害吗?呸,根本不是,你不过是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妈妈,她无时无刻不在帮你。你上学的时候,她去找校长,等上班了,她又去找关系。所以,你根本不配值得骄傲。所以,从今以后,也请你在我面前收起你的骄傲!”
李甜明显感觉刘欣有些激动。
尽管从刘欣先前的谈话中,知道她已经不再嫉妒盛依宁,但当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再诉当时的话语时,李甜发现她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这种状态只是瞬间,没过一会儿,刘欣便恢复了常态。
“那次聚会过后,你们再没有见过?”
李甜望着刘欣,轻声问。
她本以为是肯定的回答,结果,刘欣却摇了摇头。
“不,我们后来又见过一次……”【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