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链九界与魔术导论》的内容和诺尔透露的基本相当,却和今天的历史通识课出入极大。今天的历史通识课讲到了帕莱都历史上至关重要的尊神教的传播契机:通向帕莱都的蔷薇之门发生故障,导致魔界三界的生灵可以随意进出帕莱都。魔界三界的成员欺凌人类,堕天使引人作恶,血族以人类为饵食,魔族肆意烧杀抢掠。就在这时,伊灯穹顶的天使们降临人间,解救了性命岌岌可危的人类。人类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伊灯穹顶的天使一族不仅是最高贵美丽的生灵,更是整个流云链的守卫者、传播正义与善良的天神。
而在伊灯穹顶中享有盛名的主宰者卡洛儿,就是流云链理应受到万众瞩目的最高神明!她的力量是那么强大,就算整个世界颠倒过来,她也能在弹指之间将一切摆平。她的胸怀是那么广博,就算是最微小的不幸,她也一定会出手拯救。而她的光明竟也是那么纯粹,没有任何人可以直视她而不感到双目灼痛、双膝发抖。
可是诺尔带来的课本里既没有任何关于这位美丽威严的卡洛儿的记载,也没有任何蔷薇之门发生故障的史实。可是考虑到如果通识课的叙述是真的,魔界三界就有必要掩盖自己屠戮人间的丑事,这本课本有意地模糊了一些关键片段也未可知。
艾弗里觉得有些闷,一边托腮沉思,一边把诺尔留给他的小石子拿出来把玩。小石子晶莹剔透的,发出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光。你可以在它身上找到彩虹中的任何一种颜色,可是刚刚寻获的瞬间那种色彩就又会消失不见,让你怀疑自己的视觉。总的来说,如果远远地观望,它是一种贝母的亮白色。
艾弗里将手伸向小石子。石子表面并不很光滑,有一种粗糙却看不出任何颗粒物的磨砂质感。他握着小石子,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飞行。
然而这一次他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撞在天花板上。他跌回地上,感觉全身都要散了架似的酸痛。
才不是诺尔说的那样!他和大气的相性一点也不好!
正想着贤者,下一秒钟那家伙就竟然真的在他的房间里显出身形来,先是一个在空中漂浮的黑发脑袋,然后是胸膛、手臂和腰腿。贤者脚下踩着一块圆形的、比昨天所见的隐形石板更大的灰色石板,愣愣地看着四仰八叉的地板上的艾弗里。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这样了?”
艾弗里呵呵一笑,尴尬地应付道:“说来话长。”
“那我这边也是,说来话长。”诺尔从石板上走下来,坐在艾弗里房间里的单人软沙发上。他看一眼桌上摊开的书本,满意地点点头。
“你这么拿苏伏石出来玩是会出事的,艾弗里。”诺尔对艾弗里手中仍紧紧攥着的小石子扬起下巴。艾弗里听到这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转椅里翘着脚问诺尔:
“苏伏石?什么东西?”
“你不是好好看过课本了吗?”贤者的声音突然转冷,大步跨越半个寝室径直走到艾弗里的桌前,从艾弗里的手里抢出了那本摊开的《流云链九界及魔术导论》。他的拇指被书页夹住的地方显示出艾弗里的进度。
“只看了这么一点?”诺尔手夹着课本在空中一挥。艾弗里在贤者的强气压下难得地缩缩脖子。
贤者知道艾弗里服软了,也就不再逼迫他。脸侧垂下的黑发遮住他的表情,诺尔·安德森伏在艾弗里的赭色头发的脑袋上方,手撑着书桌翻开课本开始给艾弗里讲解苏伏石的功用。
“苏伏石是流云链上唯一的动力石,也被称为「魔法平民的珍宝」。「魔法贵族」和「魔法平民」以天资区分。天使族、白巫师族、堕天使族、血族、魔族和精灵族中的高层天生带有丰厚的魔法储备,肌体只要得到充分的滋养就可以自身调动魔法,属于「魔法贵族」。普莱斯考特家族就是「魔法贵族」中的一员。而余下的所有人如果选择和魔法打交道的话,都算作「魔法平民」,包括我。”
原来普莱斯考特家是「魔法贵族」啊。可是这么说来为什么自己还需要借助苏伏石才能飞起来呢?如果他艾弗里天生就有魔法储备,直接飞不就好了?
诺尔注意到艾弗里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
“就算是「魔法贵族」,也需要从小进行专业的训练来开发与生俱来的魔法。你确实有使用自身魔法的潜力,但是没有那种能力。”
“可是我的确是有魔法的,对吧?”
“有,可是不能使用。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确实魔法会显示出来,只不过那可是危险的魔力暴走,还是不要出现为好。”诺尔看到艾弗里失望得直撇嘴,不由得觉得好笑,只好安抚道,“明天我为你找来的老师会立刻教授你实战中的苏伏石魔法。他也会抓紧时间帮助你开发自身魔力的。他也是个魔法贵族,还是血族高层呢。”
“太好了!”艾弗里对学习魔法兴趣浓厚。这不只是因为魔法对他继承普莱斯考特之位有用。他在「那一边」的世界早就想要魔法想得不得了了,可是那边是个科学世界,魔法不过是奇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他也曾经宣扬说自己会掌握魔法,可是被周围的同学当成了中二病。久而久之他就不提了,可是对神秘事物,尤其是魔法的憧憬在他的心底积压,借助这个突破口疯狂地如一颗落入泥土的巨大豌豆一样肆意生长起来,几乎无法收拾了。
“那现在——”他激动地探身向前。
“现在先去吃晚饭。”贤者打断艾弗里的话,在艾弗里一脸挫败的目光中站起身打开门。诺尔微微转过身,也不说一句话,安静地等待艾弗里跟上来。
艾弗里怏怏不乐地向门口走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畏强权,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啊!
黑发贤者在前面领路,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那家伙是不是还在后面跟着。他默默叹了口气。明明他比那家伙没大几岁,为什么感觉跟教育小朋友一样呢。
晚餐艾弗里点了烤羊排和红菜汤。他总是对东方料理情有独钟,可是考虑到不能被他人发现自己性情大变,所以才硬着头皮点一回西餐。殊不知他在亚历克斯等人看来早已经是彻头彻尾翻新过了。他和诺尔的沙发卡座可以容纳四个人,正好铂伊斯也出现在食堂里。铂伊斯一看见诺尔就两眼放光,就跟看见了明天的独家新闻一样纵身扑了过来。不一会儿亚历克斯也抱着神学课本蔫蔫地走了进来。他再自然不过地直接坐在艾弗里身边,把书砰的一声放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捂住脸。
“你怎么了?”艾弗里问。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单元测!神学部也有。”亚历克斯看一眼窃笑的铂伊斯,不悦道,“怎么?不就是吊车尾吗?你笑什么?笑什么笑?”
他这么一招呼,反而把整个食堂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他于是假装有兴致地伸手戳桌上的微型狮身人面像,压低声音说:
“都怪格林教授,我以后必须得坐第一排了。”
“什么?!”
“那家伙……他推动神学部主任搞了一个「重点关注方案」,把这次单元测总体成绩最后十名单拎出来,每次课的第一排都留给我们这些倒霉蛋!艾弗里,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
“病得不轻。”铂伊斯一边喃喃回应着,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把亚历克斯说的情报飞速记下。
“不管怎么说,尊敬师长总是对的。”贤者幽幽地说。
他一开口,铂伊斯就转向他笑得一脸谄媚。
“我正想好好采访您一下呢!您为什么来英悟大学院呀?学校说是访问交流,那么请问是哪方面的访问交流呢?”
“这种事情你去读学校的公告比问我本人更清楚。”
“好吧,下一个问题:您怎么跟艾弗里这么熟?”
“难道你有权利打探我的私事吗?”
“那您回答一下这个总行吧?您对英悟大学院的不合理的单元测制度怎么看?”
“你既然都说它是不合理的了,我还能说什么好?不管怎么说都会成为你批判单元测制度的论据吧。”
铂伊斯哀叹一声放下被他当作麦克风对准贤者的笔,幽怨地嘟囔着:“那我不妨在校报上这么写:访问学者小气鬼,说两句话都不给!”
“悉听尊便。”
艾弗里一桌人陷入难以忍受的沉默。
可是打破这片沉默的还是黑发贤者。
“不过,如果你答应不写进报纸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铂伊斯并不是很记仇。
“好啊。一言为定。”
贤者的手掌抚过充当光源的狮身人面像的女人脑袋,略微思忖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帕莱都的彭帝克斯,有一块漂浮在天上的巨石。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在天上飞行的机器,于是好奇心激起了许多传说。传说当中最离奇的一个便是,巨石是神秘的苍星之城的一部分。苍星之城在传说中就是一座可以在天上飘浮的无拘无束的城市。人们说苍星之门出了问题,所以苍星之城的小小残渣掉落出了苍星之门,连通蔷薇之门进入了帕莱都。”
诺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如既往地严肃,可是他的吐息之间不知不觉起了无法用肉眼看清形象的雾。好浓重的雾,好凛冽的雾。在这片雾气当中任何荒诞不经的故事都可以成真,而任何言之凿凿的真理都可以像风化作用一样被侵蚀殆尽。艾弗里秉着他极其敏锐的直觉嗅到了雾气的味道,于是隔着方桌观察黑发贤者意义不明的迷茫表情。
“于是人们向土地中沉睡的巨大飞天章鱼祈愿,要乘坐飞天章鱼上升到那块巨石上去一睹苍星之城的风采。可是第一个人上去之后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章鱼。第二个人乘坐章鱼上去之后也没有再下来,回来的还是章鱼。后来不管上去的是什么人、上去几个人,永远都只有章鱼回来。于是谣言开始在人群之中传播,说那块巨石是从魔界来的吃人魔石,而那章鱼就是守护魔石的怪物。”
“等一下!”亚历克斯突然腾地站起来,往柜台那里冲去。其余三人被突然打搅了气氛,也不说话,只好默默等他回来。高个子没过多久就端着一个盘子冲了回来。盘子上是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热腾腾的烤鱿鱼。
“挺应景啊。”艾弗里笑了。
于是众人各自拿起一支串着鱿鱼的竹签,听那想笑又忍住不笑的贤者讲故事。【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