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有事吗?”陆白盛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波及旁人,立马收拾好了情绪,尽量好言好语。
小二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出于关心,况且来都来了,门也不厌其烦的敲开了,他总不能说“没事,我就是敲敲门看仙君在不在里面”吧?
这小仙君心情一点都不美丽,换平常可能会一笑而过,换现在,怕是听完会一剑取了他的狗命。
嘴皮子上下打颤,门牙磕了两下。
小二哥本性的善良还是魔咒一般驱使他关心陆白盛。
根据这几日观察,他发现陆白盛身着的陆氏家袍,却连个随从都没带,看他穿着华贵,倒也不像是家仆之子,这千里迢迢,只身一人的赶到春乌城来,也是不容易。
可见苍天饶过谁。
“那个……仙君不烧些热水用吗?小的看您这衣裳都湿透了……如今刚入夏淋了雨怕是会着凉……”
陆白盛出言打断:“不用了,我没事。”
小二哥有点心疼他,看那嘴皮子冻得都发紫了,还说没事?
“那……要不小的去给仙君煮些姜汤……”
“……多谢你,不过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到底还是个温柔的人,耐不住别人死缠烂打的关心询问,陆白盛抛掉暂时的不愉悦,堆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在冻青的脸上,委婉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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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二楼客房内。
皖俸如正歪坐着,瑟缩的蜷在卧榻一侧,冷得战栗发抖,触手可及的都是冰凉的肌肤,夏天的衣袍本就薄透,稍占了雨水贴在身上根本遮挡不住什么,濡湿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他下意识伸手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带,丢到一旁,又着手去脱那件浅纹素袍。
彼时门扉轻响了两声,他眉梢微拢,看到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
就这么睁着桃花醉眸,迷茫的望着大开的门扉,还没搞不清楚是谁,随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进来后,那个先进来的男人便随手合上了门。
皖俸如眼里霎时流露出极度的不安和恐惧,下意识的防备令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奈何事与愿违,脑袋根本就是昏沉的。
他连忙伸出手在枕下摸索了一番,摸了半晌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脸色骤然煞白。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难以逃避的痛苦记忆随着神经直达心脏深处,像被人插了一刀,血液翻涌波荡。他这时候被恐惧支配着,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鹿门十四五岁身形清削的孩子,不再是手无寸铁之人。
他有剑,我有能力自我保护,他可以一剑抹了伤害他的人的脖子。
一瞬,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宿青仙尊。
恐惧,惊慌,沉痛占据了一切。
张张口甚至连声音止不住的都有一丝慌乱颤抖:“是谁………”
金岚吩咐两个小伙计把热水抬到青山屏风后,听见皖俸如在里面说话,心道应该是酒醒了。
刚好他还想着师尊醉这么厉害,肯定不能自己沐浴更衣,正苦恼应该是把人叫醒过来,还是不要狗命的亲自帮皖俸如,幸好是醒了。
卧榻那坐着的人声音又提高了一点:“谁在那?”
声音很急,更多的是紧张,金岚不知道为何皖俸如会有这种举动,心生疑惑,于是径自朝卧榻那边去。
“是我啊师尊,怎么了?”
皖俸如虽然喝醉了,到这会儿被恐惧刺激了一下,终是能清醒清醒分清人了,待见是金岚,他松了口气,幸好………
万幸都是错觉。
“原来是你啊……”
金岚走得更近一些,烛火映着他的剪影投到皖俸如身上,把他包裹在黑暗中,忽然变得挺拔俊秀。
少年听罢师尊重重松了一口气,疑惑更重了:“什么叫原来是我,这么晚了师尊以为会是谁?”
心放肚子里了,皖俸如就没刚才那么亢奋了,瘫软的靠在一旁,随口扯谎掩盖:“当是哪个小贼……”
金岚失笑:“哪个小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师尊这下手啊。”
皖俸如抬起眸子凉凉地看他一眼:“这么晚你过来干什么?”
“这不是淋了雨,我怕师尊受凉,特意命人温了水给师尊沐浴更衣。”
“……给我?”皖俸如默默抓了两个字重点读出来,两眼氲着酒意水气未散,越看越有风味,“谁给我,你么?”
金岚:“………”
这么微妙的一句话,说出来皖俸如也有点难为情了,佯装无事的轻咳了两声,别过头去。
“我是说………”他要说什么啊?这种话说出来真的是要死了!
金岚知他尴尬,会心一笑:“我都懂的,师尊不用解释。”
皖俸如听完起先并没有纠结,转念却又觉得不对劲,他懂了什么?这话能让他懂什么?要亲自给他搓澡么?!他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可他刚才那话,分明暗含的就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就随口一说,但对方可不一定不这么想,简直太丢人了。
本还想再解释一下,又怕嘴笨越描越黑,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随金岚怎么着吧,他装聋作哑就行了。
身上被濡湿的热气捂得难受极了,皖俸如衣带刚才已经解了,当着金岚的面,这一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衣袍脱还是不脱,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师尊,要我帮你吗?”
金岚左右看皖俸如要脱不脱,寻思是不是还迷糊着不能自理,替他着急,索性就问了。
皖俸如是要被他吓死,耳尖子红红的,拒绝得干脆利落:“我自己可以。”
“哦,那我去看看他们水放好了没有。”金岚也没多执着,说完转身去了屏风后面,过了半刻隔着屏风喊道,“师尊,你好了的话就过来吧,都准备好了。”
皖俸如闷声应了一下,却并不着急,慢吞吞极不情愿脱掉了外面衣衫,转脸见着两个小伙计这会儿被打发出门了。
而金岚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非常自觉的又拐!回!来!!
居然把门上!了!栓!
皖俸如眉间若蹙,心里直犯嘀咕,这瓜娃子还不跟着他们走,这么自觉回他房里,还上门栓是几个意思?
是没打算要走的意思么?
………难道还真要帮他?不好不好!
他不洗了,不洗了不洗了!还是换身干的衣裳直接睡觉来的稳妥些,皖俸如捂着胸口,实在不想让人看见他胸口那处丑陋的疤痕。
金岚在这边伸手触了触水温,生怕凉了,然而等了一会儿,久不见人来就有点急了。
他干脆过去看皖俸如好了没,也不知道别人沐浴他跟着瞎着急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和皖俸如的鸳鸯浴,那么小一个浴桶,是不够两个人一起洗的。
边走边问道:“师尊你好了没?可要快一些,天气凉,水凉的………”
“………”
金岚后两个字“也快”没说出口,就被硬生生逼回肚子里了,脚步僵硬愣是没敢往近处走,眼睛放大再放大。
妈呀,瞅瞅,他都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尤物…………
是上身一/丝/不/挂的师尊!!
生平第一次!
看见皖俸如一/丝/不/挂!
及腰的湿发垂肩,半遮半掩散在白皙无暇的脊背,脊线柔美,腰肢匀称,肌里紧实,腰窝性感,臀………
咳咳,底下还没脱,也幸好是没脱。
只是看到上身,却也令人血脉喷张了,少年人血气方刚,这是谁受得住的!
被大喇喇的窥见光着上身,皖俸如脸色难看到了一种程度。
皖俸如更没想到人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冲进来了,这下羞得要死,还不忘气势汹汹威胁,以保全最后的颜面:“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金岚迫于吃人的眼神,灰溜溜的收敛了一些,不过仍是没准备转身走人的,他只把眼神不由自主往下移了两寸。
只一眼,脑子一下就麻痹了。
那种灼烧感愈演愈烈,眼神便开始放肆起来,扫到胸口处有一个发黑的莲花咒印,而咒印上被横划了两道狰狞剑痕,是陈年旧痕。
这是什么?从没见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金岚径自忽略了两道剑痕,悄摸摸凝视着那莲花咒印,虽是发黑的,皖俸如觉着丑毙了,可他没见过,却觉得特别好看。
他以为的是,师尊竟然会在伤口上刻莲花印来遮疤痕,也,太可爱了吧……
心里这咯噔了一下狂跳起来,突然觉得大事不妙了,要糟………
皖俸如这下脸都青了,从他灼烧的眼神中亦是感觉要糟了,这他妈是什么色/情的眼神?!
啊?!
现在流行意识流轻薄嘛?!这也太大胆了!!孽徒!!拖出去打死!!
有道是夜色正浓,挑灯看美人,动人心弦,情难自禁。
皖俸如被金岚不加收敛,赤/裸/裸的眼神刺得羞愤难当,赶忙又捞起衣衫手忙脚乱套在了身上。
“你还看?!”
这种慌乱的情况下襟口不可能做到一丝不苟,衣衫七零八落的裹在身上,湿发披在肩上,使得皖俸如酒后显得别有一番滋味,这么看过去,竟好似给人狠狠摁在塌上欺侮了一般。
“我……我不看就是了,师尊你别生气啊。”
金岚已经十七了,有些大人那些事儿他没做过,不等于没听过,旁人没给他讲过,这就无端端让他想起来好几年前,金绒给他解释的有关爹娘夜半练功,导致父亲腰疼的事情。
因为他把这事说出来,还被训了一顿,现在想想真的是………太难为情了,当时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就傻乎乎的相信了。
说起腰不好,他寻思皖俸如也经常犯腰伤,天气转凉的时候疼起来要死要活的,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种事做多了?
想到这,金岚脸上抱着羞赫,臊到浮起两片霞云,因为屋内烛火的缘故,神色如同春日里百花争艳似的变化莫测,让人看起来更加旖旎绚烂。
发觉自己越想越歪,越想越浑,竟然在思想上玷污师尊的冰清玉洁,清冷高洁的神仙形象,不由摇摇头把这些龌龊的想法都甩甩干净,暗骂自己真真是混账。
他喜欢的人,不会是那样的。
且从未见过皖俸如和哪个男人女人厮混过,连亲密接触都是非常抵触,何况是那种事。
他把皖俸如捧得犹如天上一丝污点都没有的高洁神仙,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在两百年前,他的师尊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干净了。
他的师尊是生在深渊里的人。
金岚说他出淤泥而不染,可不染又如何,皖俸如生于泥潭,扎根于泥潭。
他曾活在污泥沼泽里,在勾栏瓦子里靠着一张面皮度日,本是心已经死透了的人,终究还是因着一个情字,输掉了身家,输掉名声,更输了心。
鲜活的一颗心脏逐渐被岁月压得喘不过气,濒临死亡,然后被溺死在了烂泥里,像是亦然潮的发了臭的死鱼。
他的命是脏的,他的一切都是脏的,没有所谓的高洁,没有所谓的尊贵,只有恶臭难当,遭万人唾弃。【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