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眶里顿时氲起了雾气,眼尾隐忍着红了大片,攥着杯子的手隐隐颤动。
是陆白盛,真的是陆白盛。
他早该想到的。
金岚平时出门在外就爱约陆白盛一起,即使路途遥远,陆白盛也从不失约,从来不会放弃见面的机会。
他素来凶神恶煞,嫌弃金岚粘人,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会被他推远。一来二往,陆白盛温柔是他身上没有的,感情根深蒂固了不是没可能,他早该想到的。
今天竟会马失前蹄,傻到亲自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好了,逼得人不得不当着他的面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的人?
真,太欠了。
“我竟不知,晚初喜欢的人却是你。”
皖俸如的笑,根本不是笑,没有达到眼底,是苦的,涩的,但心里再难受,也要佯装为他高兴,转头去和陆白盛说。
陆白盛还没明白过来,怔怔抬头,喜欢他?怎么可能?
皖俸如却又低头看向那只成色甚好的锦囊,笑问金岚:“你那锦囊里装是什么,可是要送泊微的?”
陆白盛和金岚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交汇在这一根红线上,焰火一样噼里啪啦烧的脆声。
“……给我的吗?”
陆白盛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更多的是百感交集,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此刻的回应。在没有得到金岚肯定的回答之前,眼睛止不住的欣喜雾气已经出卖了他藏了多年的心绪。
没人知道,金岚却听着却着实刺耳,觉得皖俸如是在嘲讽他。
静默许久,饭菜早就和屋里的氛围一样凉透了,皖俸如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不知是喝的太猛,还是前面已经喝的太多了,眼前竟有点眩晕,他酒量素来不好,自己也知道,可不醉,哪里能忘抵去那些酸涩痛楚呢?
皖俸如微熏的嗓音很迷幻,有点勾人:“你不打开来让我瞧瞧么?”
他说的是“我”,没说陆白盛,没说我们,而是“我”,金岚一瞬失神。
“………”为什么要说,我?他能理解成是皖俸如自己想知道的吗?
陆白盛尽管欣喜好奇,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素来的薄脸皮让他抛不开羞耻,并且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给他的,只能用万分期待的眼神看着那只锦囊,不敢多问,生怕不是给他的,自作多情,偏皖俸如就问了。
握着锦囊的手僵了一下,打开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陆白盛在等着,皖俸如更是万分焦灼的在等。
金岚又一次盯向皖俸如,那双目桃花是酒过三巡的醉意,好似感受到目光,皖俸如也去瞧他。
对视良久,睫毛不动声色的垂落下去,遮住了满眼的笑,尽是金岚看不懂的情绪。
他为什么要笑?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笑他竟然喜欢男人吗?
金岚就知道会是这样,正常人一定会为他这种奇怪的男女倾向感到难以启齿,师尊这种自诩清冷高洁的仙君,定然也会觉得羞耻。
所以,倘若皖俸如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他的话,会不会恶心死了呢?
不做多想,他给自己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一定会恶心到要把他活活掐死。
突然倾盆而下的大雨,猛烈而又澎湃,那临窗紧密如敲锣的雨声啪哒哒的落在窗扇上,力道很足,节奏很强,又沉重又厚实,就像小石子敲击砸在心坎儿上,把浮躁不爽都狠狠打碎了,把皖俸如忍不住的叹息也淹没了。
皖俸如瞧得真切,金岚在抗拒当着他的面打开那只锦囊,里面也许是他两人的私物也说不一定:“你若觉得师尊在这不好意思打开的话,我出去也是可以的。”说着他就要起身出去。
“不是的,师尊!”金岚惊了一下,他没有这个意思!和皖俸如朝夕相处这么些年,有什么是他在场能不好意思拿上台面的?
皖俸如定了定:“什么?”
“我没有那个意思,没有因为师尊在场……总之我没有要师尊离场的意思,师尊你多虑了。”金岚正色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想太早拿出来而已。”
开玩笑,这个锦囊里的东西岂是皖俸如不能见的?那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关键在于他为了试探皖俸如所制造出来的假象,明确的在说,他喜欢的是陆白盛。
要是拿出来,为了圆谎,就得顺水推舟把东西给陆白盛,他已经跳进了一个坑,真的不能再不知深浅的挖另一个大坑了,再这样下去,两边都补不上了。
造孽啊………
事与愿违,有些东西捂得越是紧,让人越是眼馋稀罕,皖俸如也不例外,尤其在他看到陆白盛略微落寞的坐在一旁,没由来的就恼了。
他不知道金岚原来对待感情这么怂,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不能拿出来?干叫人等着,吊胃口有意思吗?
借着酒劲儿皖俸如发一通抱怨:“你既表明心意你喜欢泊微,锦囊都拿出来了,不就是要给他信物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叫你打开你就打开,再磨磨蹭蹭的,要是把人气走了,找不回来,你便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皖俸如醉着,全当了自己是个媒婆,浑不在意对方是他的情敌,刚才还难过的要死,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转头帮他撮合去了。
金岚怔愣,这不是逼着他挖坑呢么?!他该怎么办?要不直接把实话交代了吧?
………不成。
陆白盛还在这,他要是说了,按照皖俸如的性子和对这种倾向的厌恶,合该把他剁吧剁吧喂狗,这就算了……
金岚苦着脸去望陆白盛,真后悔刚才一气之下竟然做出了那种愚蠢又冲动的事,这下好了,两边都不好对付了。
可他也真没想到,陆白盛得知这事,第一反应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有种苦尽甘来的甜味儿,这更让他头疼。
他心心念念的桃花没摘到,又招来一朵含苞待放的水嫩杏花……
在皖俸如的威逼利诱之下,金岚还是决定瞒着,东西陆白盛拿走就拿走吧,回头私下里说清楚,再要回来。
倘若当着三个人的面说清楚,不仅陆白盛没面子,皖俸如也没面子,更影响他和皖俸如。
锦囊里是另一只红线。
它被牢牢扣在了陆白盛白皙紧实的手腕上,烛火底下,相思豆那么红,那么刺眼,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那一刻,陆白盛脸色没有预料之中的惊诧,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害羞推脱,而是呆懵,就这么怔怔看着红线缠了两圈,尺寸刚刚好,不松不紧相思豆将分离的两端紧密的扣在了一起。
“这是我托沈师伯专门从仙界月老那里求来的,和我的这个是一对。”
沉默几许,陆白盛眼底竟是有欣喜的星光闪烁,温柔的星河流淌,没想到七拐八绕的,这东西竟然会系在他的腕上。
他缓缓抬头望着金岚,目光灼灼,粉嫩柔软的唇动了动,这会儿脸上才稍稍露出了些不可置,颊上的桃粉衬托着他的无所适从:“阿岚……你……你这是……”
“这是给我求的?”
金岚其实就想试探一下,哪能想到预料想要的结果没能达到,反倒遭了师尊的一顿嫌弃,还要硬盯着他把另一根结了他的青丝,施了捆缘枷的红线也拿出来。
想不给陆白盛都不成了,好在这东西不是两情相悦不生效,否则真的就麻烦了。
“嗯,我本来想等玄门试炼结束以后再和你说的……我……我其实……很早就……”
彼时窗外大雨瓢泼,行人早就散了。
滚滚云烟灰蒙蒙罩在晦暗的天空中,一道蜿蜒的银色电光从铅灰色云层滋滋窜动掠过,紧接着冷不丁轰隆一声,炸开个闷雷震耳欲聋,响彻天宇。
窗外狂风虐吼,雨水激烈的拍在窗扇上,好像一瞬间变得更大了,与此同时,酒楼里又涌进来一部分躲雨的,楼上楼下来了一波又一波,有的人相互认识,都挤在同一个雅间里,难免吵闹嘈杂。
就这样,恶劣的天气制造出的心惊胆战的声音,喝酒划拳之声把金岚后半句话通通劈碎了,埋了起来。
最终金岚趁着雨势和一声接一声的闷雷,转头对着皖俸如用口型快速说了几个字。
皖俸如坐在对面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速度极快,并没听见他说什么,也没读懂,只是从金岚眼底似乎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胜酒力,他这会儿已经喝多了,不至于烂醉撒酒疯,但也有点儿犯迷糊,好歹意识还算清晰,没有胡言乱语。
喝醉的这朵桃花,满枝绯红,勾魂摄魄。
皖俸如歪着沉重的头颅,想睡觉。
慵懒的支起一手斜撑额头,清瞳里映入金岚的脸,喜忧参半。
强撑了半晌,真的睁着醉眼看得酸疼,眼皮子撑不住了,不想看了,他斜瞄了一眼窗外的雨,继而阖目养神,醉醺醺轻笑,梦呓似得说话。
“……下大雨了……”
“我等的人不会来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