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岚师尊且慢!这孩子年纪小,犯错是常事,可这么打下去,孩子怕是承受不住啊,况且这父亲还没发话,您这……也是……”
僭越两个字那个人看到皖俸如的脸色,没敢说出口。
不过,这中间并不缺乏胆大之人。
“你这师尊也真是狠心,怎么下得了手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人物,你瞧瞧自己儿子被打成那样,这当爹的都不敢说句话,好大的架子啊。”
这人说完又喋喋不休指责起金巡机。
身旁一名黑衣修士呵呵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金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仰仗金小公子这位师尊,换你,你敢说?你怕是想要家族没落?”
“也是真可怜了这孩子,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就打下去,多没面子,这下怕是要恨死他师尊了。”
“你管他那么多,打得又不是你。”
皖俸如的手生生被人拦在半空中,然后无力的垂下。
没人知道,他其实想打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金巡机欲开口说话,卷帘又被掀起来,金夫人急红了双眼,见着金岚两面脸肿得老高,心疼的直掉泪。
这向来软性子的金夫人头一回生气了,将金岚揽入怀里:“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阿娘,阿娘定找他讨个说法!”
南方姑娘生气起来都是温温柔柔,没有气势,不跟那糙老爷们儿似的动不动要人一只胳膊,生气了,还只是气得就讨个说法而已。
这相比边上气到狮子炸毛的沈黎父亲沈颐来说,多绵的软柿子,不捏白不捏,他这就寻思该怎么给儿子出气了。
他哼哼的盯着金氏母子,气得不行:“令郎不过才被甩两个巴掌金夫人这就心疼了?那我儿子这断了鼻梁骨,我该找谁哭去?”
“这若不是看在你我两家交情匪浅,我早断他两只胳膊了!”
金巡机这厢哄着夫人儿子,那厢还要兼顾沈颐的情绪,左右为难,他是不可能让人卸了金岚的胳膊,谁还不心疼儿子了?
金岚也是他的独子,也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金夫人嘤嘤啜泣。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事,左右这阿黎也没性命之忧,沈大哥怎的对一个稚子下这么重的手。”
“……”
沈颐一听,不乐意了,险些气笑。他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
“金夫人,这做人可不能都像你这般血口喷人呐,都像你这样,那天底下还有王法天理?这在座的都可看着呢,老夫听闻是令郎打断了阿黎的鼻梁骨,到现在,那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啊。”
“至于谁打的,你且问令郎师尊吧,与我沈某人无关!”
金夫人一听,立马明白了,泪眼汪汪地瞪向皖俸如。老来得子,虽然不是特别老,但生金岚时也算是高龄了。
做娘亲的哪个不心疼儿子,从前皖俸如不痛不痒的责罚金岚去跪个祠堂,罚罚抄书,她就很是心疼,百般的不愿。
金岚偶尔受些小小的皮肉之苦,她是心疼直掉肉,却也很少说。
皖俸如这人做自己的事更是不会管旁人怎么看,明里暗里金夫人也说过一两次,也不过鸡蛋碰石头,她痛皖俸如没知觉。
几年沉积下来的不满,加上皖俸如那破烂名声,和烂在民间流传的过往,金夫人老早寻思着想给金岚换个品性涵养好些的师尊。
只奈何,金巡机和皖俸如是过命之交。
经过今晚这一遭,金夫人更是恨不得把皖俸如从金家轰出去。
她遥遥凝视着皖俸如,眼神是冷的,但是嘴里却是软刀子:“仙师,你……你,你好歹也阿岚的师尊啊!我们家平时待你不薄,怎么能……呜呜,我的阿岚,怎么这样命苦啊。”
金夫人的软刀子厉害,眼泪也厉害,惹的在旁的人窃窃私语。
她这话单单只说一半,而言外之意,却也不言而喻了。
明摆着骂皖俸如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遇到事非但不帮着自家人,反倒先把自家人给打了,饶是他们金氏再有理,那也仍旧没什么用的,自己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巡机是个男人,虽爱子心切,可也不会像金夫人那般女人家感情用事,他将金夫人拉了一把:“阿清少说两句吧。”
金夫人抹抹泪水,美目泪汪汪的一瞪:“少说两句?难不成阿岚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心疼?!”说罢了她又开始抹泪。
金巡机叹口气,柔声劝道:“我自然心疼,可这……毕竟也是阿岚他将人打了,咱们没理啊……”
金夫人一听比刚才还要火。
“阿岚打人是他不对,可……可你看看,他现下不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小脸儿都给人打成什么样子!”
金夫人话里话外指着皖俸如,金巡机小声在一边说别闹了。
皖俸如心下也有点后悔。
悔不当初,真是作死……
金夫人转过头对沈颐道:“沈大哥,既我儿已经受过师尊的责罚,那咱们两家也就此打住吧,以免伤了和气。”
沈颐一听,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哈,我儿子现下昏迷不醒躺床上,你这想两巴掌就给算了?!也未免太敷衍了些吧,你当这是小孩子吵架,还是过家家,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金夫人女人心思,也确实心存侥幸能算了就算了,可惜沈颐不是傻子,又爱子心切,她这算盘当然打不全。
她勉强止住啜泣,护着金岚到自己身后:“……本来就是小孩子吵架而已嘛。那,那你说怎样才算完?”
“怎样?”
沈颐沉吟了一番,心想他虽占着理吧,可要是今日在场的只有沈金两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讨价还价,那倒也好说。
可现在这一屋子人,玄门世家子弟一大堆,明事理的不明事理的堆在一起,明眼看笑话的多些。
沈氏身为玄门之首不光是因为家底雄厚,人脉庞大,更多是因为玄门里立下的口碑屹立不倒,不能因他一人就毁了沈氏百年基业。
心里来回掂量了轻重,沈颐捋着胡子道:“这样吧,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自然也不会真的断了令郎一只胳膊,大过年的见了血光也是不好。”
“好在刚才大夫诊断,阿黎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身子恢复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那这段时间就委屈令郎悉心照料,直到阿黎康复,你看如何?”
金夫人一听,愣了。
伺候人的活儿?她家阿岚怎么说也是个玄门公子,让他屈尊降贵的伺候个病人?那绝对不成!太侮辱人了!
不等金夫人拒绝,这沈颐似乎还觉着不够。
“再则,原本为表孝心,我是安排了阿衡,阿黎在正月期间,焚香跪拜,敬奉沈氏宗祠先祖,然则阿黎现下情况,你也看到了……”
金夫人秀眉簇起,登时怒了,可惜生气起来,还是软绵绵的:“你这是要我金氏的后辈给你沈氏先祖磕头?!”
金岚也是当场愣住了,面色苍白。叫他去给别人家的祖宗下跪?!传出去真的要颜面扫地了!他以后在玄门可怎么混?
沈颐冷道:“那金夫人是想献出令郎的一只胳膊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金夫人怒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那些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给当事的两家听的。
“这看样子,两家人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啊。”
“不得了不得了,好好的过年,得闹成什么样啊。”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这沈颐如何也不肯松口,这金家也不肯让步,几番争执不下,皖俸如一言不发的站了出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定定看向他。
“我来跪。”
沈颐怔住,显然没明白皖俸如的意思。
“什么?”
“我来跪,沈氏宗祠。”
皖俸如说话的时候很平淡,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说话的不是他。
他声音清冽:“教不严,师之惰。”
“适才我已罚过金岚,就请沈宗主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还有两家交情,不要计较。至于照顾令郎起居饮食和夜跪宗祠,就由我这个师尊代替受过吧。”
“……倘若沈宗主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在下绝无怨言。”
沈颐顿了顿,很为难的看了一眼金巡机:“这……我听闻云山金氏有一外姓客卿,金宗主很是看重,便是眼前这位了?”
金巡机亦是为难,犯错的是金岚,怎么可以让皖俸如去跪?
皖俸如不语,金巡机这种时候也不好说话,沈颐想了想,一个外姓客卿替宗内嫡子受过,怎么想怎么不过瘾,不解气,亏本的买卖。
他看着金巡机的脸一字一顿道:“金宗主这般看重公子,想必是舍不得的吧?”
这老家伙智商这会儿好似不大够用,应是气昏了头,前因后果都只在意的是出气不出气。
他也不想想,比起嫡子受过,让皖俸如一个外姓客卿顶包,哪个会更丢面子?
当然是嫡子亲自受过了!
金巡机再如何看重皖俸如,那也不会选择自家宝贝儿子去跪拜别人家的祖宗,况且家里的主母在袒护心切,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到底舍得还是不舍得。
皖俸如笑了笑:“你都说了,我是外姓客卿,看重又怎样?总比金姓的去给沈姓的磕头来的好些?”
“………”沈颐气得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琢磨,沈颐觉的金岚去跪宗祠大抵是行不通,他要是硬逼迫一个孩子去,恐遭人口舌,对往后沈氏更加不利,换师尊受过虽然不解气,但好歹也不算太差,只有此法了。
沈颐妥协了。
“既如此,那就委屈公子了。”
“一报还一报,倒也不委屈。”
大抵是上天的意思,早晚要让他跪在沈翁青的牌位前忏悔罪过吧。
只当还债了,皖俸如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多少却也有点发闷。实在是……不太想看见那人的牌位,少不得又要想起许多糟心往事。
就知道来小镜湖准没什么好事,兜兜转转的,竟然还是要去跪他,郁闷。
沈颐没听明白:“什么一报还一报?”
皖俸如面上轻笑:“没什么。”
差点说漏嘴,好险。
良久,沈颐又问道:“敢问仙师尊姓大名?”【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