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你这模子,还真是让人容易沉迷。嗳,话说你那沈师兄是天阙小镜湖的……”
“嗯?宿青?宿青?睡着了???”
“………”
折腾良久,皖俸如实在有些痞懒和倦怠,懒得和金巡机掰扯。任由他自顾自说,自己懒洋洋地支着侧脸,桌上橘色的烛火颤颤巍巍,忽然就有点迷离,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阖上了。
皖俸如犯瞌睡是支着脸的,身体随着船身在水中前行晃动的幅度也在惯性的晃动,一下又一下,就这样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久,睡得也算安稳。
然后……
外面两个“跪着”的人突然打闹了起来,本来平稳吃水的船猛地一沉。
“咚!”皖俸如身子一歪,在桌上趴展了。
金巡机猛回头。
还好没醒……
皖俸如这一睡堪称昏迷,连自己怎么回寝房的都不知道,睡到半夜,屋外狂风怒号敲着窗户,他是疼醒过来的。
腰疼,今天摔了一下,引发了陈年的腰伤,每到潮冷的季节,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初是腰疼,最后疼痛开始扩散,影响到整个肺腑被紧紧箍着的痛,被压地粉碎的窒息感,硬生生将他从梦中拽醒过来。
忽重忽轻抽搐的疼,研磨似的,令他心尖儿都是颤的。
“唔……呃……”
皖俸如青白的指骨弯曲,将被子往身上紧了又紧,试图捂点热气暖缓解一下,忍了一会儿才发现没什么大用处,该疼的还是不会放过他。
随后再也睡不着,他只能青黑着眼圈翻了个身,勉强坐起来,又在榻上滚了一圈,重重躺了回去。其实不算多大的动作,可是那种刺痛太清晰了,直刺神经,折腾了一下就满身冷汗。
起不来,皖俸如所幸装死的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懒得裹了。
炭火早就熄了,此时夜半外面刮着风,屋里就跟冰窖一样,骤降的冷空气就更像一把尖锐的钢刀刺入腰部,疼得厉害。
皖俸如捂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息,剧痛之下,随之而来的就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想触碰的惨痛记忆,浓烈的恨顺着神经末梢吞噬着仅剩的意识,悄悄爬上眼眶,猩红,刺目。
不想去触碰,不想去回忆,但是感觉又不得不把他往回里拽。
叩叩叩。
“师尊,你醒着吗?”门外忽然金岚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传进来,有些担忧,把他从黑暗中拽出来。
“师尊?我能进来吗?”
皖俸如猛然忍住低声呻/吟,静默了一会儿。
半晌,金岚隔着门柔柔唤他:“师尊,你还在睡吗?”
皖俸如窝在榻上,心中奇怪,这么晚,金岚怎么还没睡,依旧不出声。
“……”
正奇怪着,金岚声音又传过来,好像以为他还在睡着,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小心翼翼又叫了一声:“……师尊?”
“……”
皖俸如还是不出声,门外就也忽然没了动静。许久,只听见金岚低声咕哝:“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然后脚步轻浅的走了,紧接着是隔壁轻声关门的声音。
从金岚独立开始,他二人就一直住一个院子,隔壁屋。两个人的床铺仅一墙之隔,方才他在这边翻来覆去的折腾,痛的一声声的低吟喘息,一定是吵醒了金岚。
“咚咚咚。”
黑暗中,皖俸如闭着眼,忽然听见金岚咚咚地敲击阻隔两人的那面墙,放松下来的身子忽然又绷起来,眼睛骨碌碌的来回转。
他又搞什么名堂??
真是要死的节奏,从今天见到金岚开始就没消停过。
如果可以,腰不疼的话,皖俸如发誓,他一定会用“我杀了你”的眼神把金岚上下剐狠狠一遍!发誓!
金岚坚持不懈地敲了三遍,在没听见皖俸如出声的情况下,终于安静了。
睡了吧?皖俸如如释负重,松了口气。
悄悄转身面对着墙壁,窝在一侧动也不敢动。他困的要死,好赖虽是陈年的腰伤,却不似老年人腰间盘突出那般一疼疼半宿,自己揉一揉,还是可以舒缓许多的。
渐渐痛感轻了些,困意便占了上风,只是时不时还会猛然抽搐得疼一下,把快要陷入睡梦里的皖俸如又拽回来,来回折腾,在天色逐渐露出青白色的时候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过这一觉睡得也不长,但做了一个梦。
那梦里全是……金岚。
大抵是金岚,因为那人喊他师尊。皖俸如门下只有一个金岚,不是他还会是谁?可那张脸却是完全陌生的脸孔。
神色淡漠冷然,杀伐狠绝,连那最后一点完好的温柔也都被他敛入眉间,甚至……身高还比他高出半个头!
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逆光映衬下愈发的肩宽挺拔,气度沉稳。
金岚持着剑,于九天之下,染着满身的血腥气,柳絮一般落入皖俸如眼中,刺目光华。
而站在金岚对面的那个人,亦是被血色浸透的人,那是他自己,眸中映着一虹如云烟桃花似的晚霞,散发着余晖。
漠然许久,皖俸如眼眸里滑过一丝伤神,仰天叹了一口气,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绝望死透了一般:“……你来了。”
“……”金岚无言,只是静静垂眸看着他,眼中滑过一丝不忍。
皖俸如一刹那失神,忽然笑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本就是这样一个恶人,你其实……早该知道。”
对方喉头哽咽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竟是嘶哑的:“师……”他顿了一下,又换了个称呼,“……阿皖……”
阿皖………
阿皖!!??
孽徒!我杀了你!!
居然敢这么叫他!?可气死他了!!杀了他!!
这一气,皖俸如就气醒了,耳边听见呼啦一声书本落地的声音,以及金岚怯生生声音:“师,师尊……要,要杀我吗?”
他不是故意要动师尊的东西的。
此时日近晌午,金岚晨饭时来叫了一遍皖俸如,可是没动静,自己又不敢随意进入寝房,于是一直挨到刚才,要看午饭时间都要过了皖俸如还不醒,他就大着胆子推门进来看看。
那会儿皖俸如还在睡,轻生叫了几下,竟还睡得昏天暗地的,根本没打算醒过来的意思,甚至不耐烦的还把他凑过去的脑袋都粗鲁地拨开。
这皖俸如的寝房三年未曾住人,这屋子每日都会有女使来认真清扫,金岚半夜的时候听见皖俸如在这头呻/吟,心里愧疚。
在船上的时候因为他鲁莽,害皖俸如摔下去,引发腰伤,想起在船上他疼的样子,金岚赶紧就过来询问,但是屋里没有回应,他回房担心了一宿,天将大亮,就又跑过来,连收拾屋子的女使都被他打发了。
只命人生了炭火,正巧架上的一本卷宗掉下来落到炭盆子里,金岚赶忙去捡,将火扑灭了,就听见背后皖俸如忽然怒吼:“我杀了你!”
金岚将那烧了一半的卷宗递过去,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烧了皖俸如心爱的东西,一脸不好意思:“师尊,您消消气,改天弟子赔一本新的给你,我不是故意的。”
“嗯?”皖俸如还沉浸在那梦中的场景,冷不丁听到这话,直犯迷糊,又怎么了?
“师尊……这卷宗……”金岚小心翼翼将卷宗递上来,皖俸如揉揉眉心,根本没在意什么烧了没烧,新的旧的,也不在意刚才金岚做了什么,满脑子乱糟糟都是那句“阿皖”。
恨恨地盯着金岚那双兔子一般的无辜大眼睛,心里只有,孽徒!孽徒!孽徒!
金岚被他吃人的眼神盯得发毛,不知如何是好。
皖俸如合了眼长叹一口气,不停地劝自己,不气,不气,那就是个梦,就是个梦而已。
本想叫金岚随便搁在一旁,可眼风瞟了一眼递到眼前的书,正面朝上,封皮已经烧了大半,底下零零散散都是烧完的灰,甚至火没扑灭,被烧焦的书页翻卷,还有火星欲明欲灭。
好似有些眼熟啊………
待皖俸如看到烧掉的封皮仅剩下的一个“岚”字时,心直接凉了大半截,死完了………
这他妈被烧掉的那是从托生殿顺来的命格卷宗!!!
金岚的命格卷宗啊操!!!
他本来想着将卷宗看完,大概了解金岚这一世所有的事情以后,再偷偷还回去,这下好了,全烧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皖俸如已经能想象到,过一段时间,六界到处张贴画像,通缉他了……
“师,师尊………你还好吗?”金岚看着一脸大难临头的皖俸如,心里比皖俸如还慌,这样子,好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了。
皖俸如冷静了一下,看着那卷宗,忽然想起一件事,紧张问道:“这卷宗你可看过了?”
他得确认一下金岚看了没看,要是看了,那比烧了命格卷宗还要麻烦,泄露上神凡劫命格……
简直可以什么都不用干,直接等着被天帝咔嚓脑袋了。
金岚没想到皖俸如会这么问,他还以为皖俸如会直接叫他滚蛋。
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这卷宗是自己从架子上掉下来落到炭盆里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救了一半,根本没时间看。”
“唔。”皖俸如松了口气,将卷宗接了过来,找了一块麻布一丝不苟地包了起来。
看着皖俸如这么慎重这本卷宗,金岚看了又看,忍不住好奇问:“师尊这是什么书啊?这么宝贝?”【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