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长的很好看。”
这段记忆其实不算多久远,却被岁月风华淹没了。
辗转几十载,宿青仙尊依旧如故。
皖俸如坐在那,看着金巡机脸上刻着岁月痕迹,眼中对金岚的担忧与疼惜,还有那么一丝他所熟悉的神情,好像是恨铁不成钢……
忘记了曾经是谁对着他也露出过类似的神情。
总之隔应了好些年。
……一切都在变,不知不觉金岚十二岁了,金巡机也已老去了。
原来,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他依旧是那满天神佛嘲讽与谩骂的对象。
皖俸如活的太久了。
从来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高兴了唱,红脸,不高兴了扮白脸,岁月沉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泥潭底下的渣滓。
活得久到不知人情滋味,不知何为恶,何为善。亦从未真正体会过被人夸好是什么感觉,只有那一句“你长得很好看。”
忽然那一瞬间,他想做个好人。
所以,最终放了那个说他丑的猥琐男人。
金巡机说,这是他善的始端。
其实他这样劣迹斑斑的人,真的没有资格去这么去对一个无知的少年人,哪怕上辈子是他的死对头,那也只是上辈子,这辈子只是金岚而已。
他从没有尽到过一个做师尊的责任,如今一回来,便要拿着师尊的名头不分青红皂白地收拾人家,也确实……
不配。
金岚在舱外不知站了多久,他怕皖俸如怕的要死,在雪夜里迎着风,战战兢兢,双脚双手冻得都没了知觉。
“……你进来吧。”
许久,舱内皖俸如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听着很平静。
但在金岚看来,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紧张得吞咽了一口口水,忐忑的走进去。
金绒在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担忧,大概也是认为这次金岚没得逃了,他悄悄提醒道:“堂弟,不论公子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可不要顶嘴啊。”
金岚进来悄悄瞄了一眼边上的父亲。
金巡机默默摇头,脸上写满了“吾儿自求多福。”
“你看他干什么?”皖俸如眼睛很尖,狠狠剜了一眼金岚。
惨了惨了。
金岚头皮一阵发麻。
“咳……”气氛太严肃,周围一圈人都看着皖俸如那如同锅底黑一般的脸色,不敢吱声。
皖俸如其实不打算怎么样。
大过年的,人家热情满满地跑来接他回去,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要收拾人家,跟讨债的债主似的,喊打喊杀……
影响来年的气运。
自觉尴尬,本想说句好话,然而皖俸如一向不太善于低头卖乖讨好,说好话也是硬气的不行。
他将手搁在嘴边重重咳了一声,掀起眼皮子瞧了金岚一眼,森然道:“你还杵着干嘛?”
意思是,让金岚坐下说话。
语气太硬,不是很友好,也不像是要让金岚坐下说话的意思,只然后金岚觉得,非要扒了他三层皮不可。
奶包傻孩子,想事情简单,脑子不会转弯儿,一听,心叫完了。
他脸上血色迅速消退,惨白着脸,登时“扑通”一声,双膝一曲,在皖俸如面前跪得结结实实,衣袍激起一层灰,落在靴子上。
“……师尊,弟子有罪!”
“弟子,弟子……弟子从明天开始,寅时起,只吃一碗饭!努力减肥!”
皖俸如怔住,一脸看傻子的样:“???”
众人:“………”
“……我没说让你跪我……”
金岚愣了愣,皖俸如本以为这下应该能明白什么意思了吧,不让你站着,那意思就是让你坐着,傻了吧唧的。
可惜金岚脑回路清奇。
皖俸如见他迟迟不起,犹豫了一下,本想再说明白点,岂料金岚突然转身,膝行过去把刚才被拆毁的鱼篓拿过来,竹条捧在手心儿里,颤巍巍举过头顶,递到皖俸如跟前,字正腔圆道:“请师尊责罚。”
这下轮到皖俸如懵了。
看来他表达的还不够明白,应该需要温柔点,帮这孩子的清理一下脑回路。
然而,心里想的是温柔,耐心,嘴巴却告诉他,不,你不想。
语气依旧是冰冷阴郁,高高在上。
脸上仍然厌世,生人勿近:“做甚?”
金岚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负荆请罪。”
皖俸如:“………”
简直……无法沟通。
皖俸如发誓很想让金岚坐下。
奈何,金岚一根筋,手里的竹条再三往上托,不卑不亢举在他眼前,他这是连个台阶也没得下,如坐针毡。
死活拉不下面子,不知道如何才能既不失体面,又能很明白的传达他的意思,思来想去,没辙。
心里来气,皖俸如一个劲儿翻白眼,暗骂干脆让他这么跪着吧,放弃治疗!
好在旁边还有个明白人,金绒眼见着皖俸如快要气得吐血三升,当场翻白眼晕过去,忍不住在一旁小声道:“阿岚,公子皖的意思是让你坐下说话,没说让你跪着。”
“啊?”金岚显然觉得这话是诓他来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呜啾啾地眨,不可置信地看向皖俸如。
他小心翼翼问道:“师,师尊,可以吗?”
“唔……”
皖俸如高傲脸认同。
然而却被金岚投向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连忙将茶盏端起挡住脸,遮住情绪,然而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撩起风情缱绻的狭长桃花眼,透过缝隙去瞧了一眼金岚。
两道目光毫无预兆的就在缝隙间相撞了。
金岚看着他,愣了好久,忽然漆黑如墨的双眸火星蛰伏,继而黯了黯,忽又闪亮,跟他眼神交汇那一刻,雷劈似的,身子还抖了两下。
就像那天色初晓,对暮色的依恋温存,又有些茫然……
皖俸如眯起眼睛……什么表情?还不乐意?
静默许久,皖俸如尚在琢磨这金岚到底是怎么个心情,到底是乐意跪着,还是乐意坐着……
金岚猛然窜起来,像只奶狗似的猛地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由于扑得太生猛,皖俸如原本四平八稳的坐着,腰身又十分敏感,被吓了一跳,茶水撒了一身,茶盏也滑到地上,瓷片乒呤乓啷的碎到地上,一片狼藉。
他下意识挣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双手悬空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金岚也吓呆了,一动不动还扑在他怀里,都没注意到额头正对着桌角,皖俸如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顺势把他往怀里搂了一把。
不知是天意捉弄人还是怎么的,这等慌乱的场面,两个人明明只有身体扑在一起,并没有过多的交缠,偏偏衣袍上的配饰挂穗还纠缠在了一起,分也不分开。
一大一小的人影滚作一团,“咚”得一声,皖俸如仰面被金岚压下去,腰上顿时传来撕裂般得痛,疼得眼泪花儿直飙。
“嘶……”
过了一会儿,从惊愣中回过神,皖俸如扶着腰坐起来,又是猛地一痛,心想果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
“师尊……”
金岚听见皖俸如唇边泄出的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呼,发现皖俸如正扶着腰,扭着脸,不大痛快,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才发觉自己闯了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许久却并没有要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而是将跨坐在皖俸如腰上的身体往下移了几寸,半俯下身去。
皖俸如看着他,稀里糊涂,没明白过来金岚要干什么,此刻屋里都是人,正看着他俩人,有些尴尬,他立马抽出手去把金岚推开。
可金岚却忽然伸出手去捂住他。
一双温热的手,缓缓探到他衣袍盘乱的腰间,轻柔的覆上去,覆在皖俸如因为腰痛而乍起青筋的手背上,低下头去,做了一个令人更加头脑发昏的举止。
金岚轻轻吹着气,忽幽叹过晶亮的眸子,小声说:“呼呼,吹吹就不疼了。”
记得小时候砸到手,阿娘就是这样哄他的。
皖俸如愕然怔住,连疼都忘了。
“………”
“………”
沉默瘟疫一般散开来,几个人震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什么鬼!!
他又不是小孩儿!
皖俸如一阵暗骂,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咚咚活跃起来,如浪扑打,极度凌乱。
他慌乱的看了一眼金岚,恰巧心意相通,金岚也笑着抬头看他,皖俸如更乱了,眼中倏而流露出不安,颊上一烫,连耳根子都是烧起来。
……他这是被一个小屁孩儿撩拨了?
活见鬼!
趁着那几个人石化的时候,皖俸如佯装若无其事,嫌弃地将金岚推开,扶着桌沿准备站起来,哪知腰上一滞,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更难为情的是,刚要站起来的金岚又被一拽,一屁股又坐在了他的腰上。
哦哦哦哦哦哦!!!
疼!巨疼!腰要断了!!
一股掏心麻肺的疼从腰上顺着脊梁骨直窜上皖俸如的头皮,四肢百骸,乃至发梢都疼得打颤儿。
他有痛叫的冲动,但要强的心理作祟,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操………
痛罢了,皖俸如眼眸平静地下移了两寸,看到腰上的那两个挂穗已经缠成麻花,真是惨不忍睹了……
活见鬼!
皖俸如气恼得直叹气,又尴尬到不能自,伸手去解疙瘩,手中方寸无。
越是乱,挂穗越是缠得紧,怎么也解不开。
金岚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撩拨得自己的师尊心慌马乱,方寸大乱。他只是看着皖俸如腰疼,又手忙脚乱,心里愧疚不已,傻乎乎的准备伸出手去帮忙。
“师尊,我来帮你解开吧。”
“唰!”金岚惊怔。
皖俸如这急爆脾气,做不来细活儿,硬生生将整个配饰扯断了,挂珠坠子啪哒哒,咕噜噜滚落一地。【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