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有半个时辰,听外面雨声渐小,车把式走过来道:“小姐,外面雨停了,可以上路了。”
林惜香点头:“那便走罢,也好早些到家中,若夜里到了,总是会麻烦人。”
听小姐这样说,别说跟她亲近的金妈妈跟巧儿,就那车把式不由得叹道:“毕竟是表小姐您的家中,晚些到了也该不妨事的。”
没想到,连林家老宅的车把式都知道京城林家的破烂事,林惜香方才跟金妈妈她们嘱咐时还特意避开他,如今看来倒是大可不避。
话音落下,车把式自觉说错了话,毕竟是在外面,林惜香淡淡一笑:“启程吧。”
吃饱喝足的马儿被脚店的伙计牵着,瞧着颇不耐烦,看见林惜香过来,直挣着缰绳要奔向林惜香。
她快步上去,抚摸马儿的头顶打趣道:“还是这样的坏脾气,就该把你留在同县老家,磨磨你这脾性。”
这马儿似乎听懂林惜香的意思,亲昵的蹭了蹭林惜香,林惜香轻笑,将袖中留着的麦芽糖喂给马儿,它才乖顺些,只顾着吃糖。
金妈妈不赞同道:“畜生而已,小姐何必这样纵容它。”
站着的伙计瞧见这小姐用糖喂马,心声感叹,人家的马养的,竟这般精细,普通人家怕是一辈子也尝不到一口糖。
林惜香淡淡道:“这马儿是父亲赠与我,但凡我能吃的,它便能吃。”
金妈妈叹气:“是我不对了,触及小姐的伤心事。”
金妈妈一心为着自己,林惜香知好歹,安慰道:“不妨事,将马车套上,即刻走吧。”
因着方才下过暴雨,林惜香还未走出两步,鞋底便沾了泥污,不禁叹道:“春霖朝罢客西东,雨足泥声路未通。”言语间带了些愁绪。
马车又上了官道,紧赶慢赶才赶到内城门落下前进了内里。
十岁离京,十六岁再回来,林惜香心里万千滋味,可身旁巧儿进了城门惊呼道:“这城门可真大。”消了些难过。
城门口的守卫见巧儿面容稚嫩,口音不似京城人士,笑着道:“这般的城门还有七座,同样气派。”
李惜惜见巧儿眼睛睁的溜圆:“我原本以为扬州城已是通都大埠,却没想山外有山,京城竟然这般的气派。”
众人被巧儿的话引得发笑,林惜香笑道:“傻丫头,这还只是内城,方才过去的外城更是有十二座城门,算起大小,外城估摸是内城的三倍。”
见巧儿惊异,林惜香解释道:“京城分为外城,内城,大内。”宋惜惜说着,让车把式继续赶路,这会天已经有些暗了,不好再耽误。
“外城人口最多,住的多是农家走贩,开有集市,是些农物的交易,内城便是我们所在的地方,里面的宅子多归朝中官员所购,内城虽比外城要小,可晓市夜市,名园异馆,寺观亭台,不一而足,比之外城有趣多了。”林惜香见这京城,跟她离开之时,似乎并无太多变化。
如今人已不是旧人,物倒还是其物,不由叫人感慨万千。
巧儿疑惑道:“小姐对京城知道的竟然这样多?”
没等林惜香开口,金妈妈先捂嘴笑了:“你可不知,小姐说的这些,通通都去凑过热闹,不知被曾姨娘教训过多少次。”
林惜香忆起往事,脸上有些娇嗔:“我爹说我可以去嘛,有他给我做主,怕什么?”
话音落下,车把式将车停在一处宅子的角门处,她们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竟到了林府。
再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金妈妈正正衣衫,上前敲门,落了漆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看门的人金妈妈恰好认识,喜道:“竟是你李三,许久未见了,家里可还安康。”
那李三从军时瘸了一条腿,当初是林家二爷,林惜香的父亲林元文见他可怜,贫困潦倒,将他请到家中,给林家看门,也好混个嚼用。
李三定睛一看,竟然是十年未见的金妈妈,喜道:“家中人都好,劳烦挂念,这是三小姐回来了?快请快请。”
虽说金妈妈惊喜,却也没忘了礼数,对李三道:“今日刚到家,不得闲,得空了再叙。劳烦帮我们小姐通传一声,说是已经到家了,让老夫人跟夫人不要忧心,待三小姐洗漱过,便去给老夫人,夫人们请安。”
李三点头,支使个小子去将此事禀给主子们,巧儿见金妈妈似乎跟之前有许多不同,新奇的很。
林惜香一旁看着,知晓金妈妈崩的紧,是不想进门就丢了脸,心中暗自点头。
主仆几人风尘仆仆,在角门处稍等了会,林惜香便见大房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琬凝,提灯笼走过来,林惜香记得她的模样,十年未见,只觉琬凝眼角添了些细纹,人看着老气了许多。
金妈妈看见琬凝,笑道:“琬凝姑娘还是这般的好气色,大夫人可好?”
金妈妈笑脸相迎,谁知那琬凝撇撇嘴道:“好着呢,怎地这个时候到了,黑灯瞎火的,知道的你们是来寻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落魄小贼。”
这话让金妈妈脸色一变,巧儿更是愤怒,从扬州到京城,路上奔波劳累也就罢了,好容易来到家中,竟被这样编排。
林惜香掀开帏帽,琥珀色的眼神淡然无比,嘴角依旧微笑:“亏琬凝姐姐是大夫人跟旁的人,知道的以为你同我亲近,故意打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婶婶对我有甚意见,故意让你来给我脸色看。”
虽说林惜香为庶出,但到底是主子,琬凝听三小姐话中绵里藏针,气弱几分:“三小姐说笑了,奴婢方才闹着玩呢。”
林惜香面色不改,眼神染了几分冷意:“你是大婶婶的贴身丫鬟,在外面代表大婶婶的脸面,如今出口不逊好在是对着我,我晓得大婶婶出身翰墨诗书之家,定不会教身边的下人这样行事,若是不了解大婶婶的人,怕是以为大婶婶纵奴张狂呢。”
一番话说的琬凝冷汗直掉,大夫人最以母家家族清流诗书之名为荣,若知道自己险些污了她娘家的名声,怕是自己这层皮都要被扒下来。
敲打过琬凝,琬凝不敢再多言,带林惜香主仆三人往二房的院子走去,扬州老家来的车把式则让李三领着先去洗漱用些饭食。
琬凝知晓了林惜香的厉害,此时也摸不准林惜香在老夫人那是否得眼,半分不敢怠慢,路上说到:“如今家中还是大夫人当家,小厮传话的时候,大夫人已经躺下来,故而大夫人派我带三小姐去二房,大夫人说三小姐舟车劳顿,明日再去请安也不迟。”
若是说的旁的理由,林惜香是必定要登门请安,可琬凝说大夫人已经躺下,林惜香歇了心思道:“打扰大婶婶歇息,实在不该,我明日再去吧。”
见三小姐识趣,琬凝点点头,带她到了二房,只见二房院子门口等着个丫鬟,琬凝见有人招呼三小姐,便道:“就是此处了,三小姐以前也住过这,就不用我带过去了吧,我还要去大夫人那伺候,三小姐日后若是有缺的用的,尽管去找我,我定会尽自己所能。”
林惜香盈盈拜谢,轻声道:“多谢了。”
那琬凝听了匆匆离开,她们大房的人跟二房一直不对付,再说二老爷英年下世,谁都说二房晦气的很,哪会想多在这待一刻。
金妈妈上前,想跟等在院门口的丫鬟说话,那丫鬟也不搭理,带着她们七拐八绕,指了间屋子道:“二夫人说了,你们就住这里,二夫人已经睡下,今天就不要去打扰了。”
说完,这丫鬟扭头就走,气的金妈妈在背后跺脚,她们林家诗书礼仪之家,什么时候出过这样惫懒不识礼的丫鬟。
再看这屋子破旧的很,推开门,陈年灰尘呛的人鼻子发痒。
金妈妈气道:“这是什么破烂屋子,竟然让三小姐住?我要去找二夫人问问。”
林惜香知道嫡母那人,拦着金妈妈,气定神闲道:“金妈妈,二夫人特意吩咐过,她睡下了,不要我们打扰。”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林惜香知道回到京城会受到刁难,没想到竟然来的这样快。
不过在她小时候,林家宅子里就算没有人住的屋子,也是会定期打扫的,见这屋子灰尘厚如铜钱,根本不像打扫过的样子。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家仆惫懒,另外一种则是二夫人故意为之。
林惜香暂时想不明白,金妈妈却咽不下这口气,道:“我去找老夫人去,定不能让小姐住这样的屋子。”
没等林惜香拦下,金妈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刚还说金妈妈立得住,没过多时就被点炸了,林惜香摇头,对巧儿道:“我们简单扫洗吧,恐怕金妈妈会无功而返。”
果然,没多会,金妈妈脸色难看的走了回来,对上巧儿期待的目光,咬牙道:“福寿堂的人说了,老夫人也睡下了。”
林惜香听此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这家中三个女主人是不是商量好的,这刚过戌时,竟然全部“睡下”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