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阿瑶喜欢江南,这里雨水充沛,尤其是春天,细雨连绵的时候她最喜欢找个地方待着,静静啃着各种点心。江南的点心大多精致而袖珍,她一口就能吃掉一个。
到了这里以后陶醉总是走两步就见不到人,要找她只要找个潮湿的角落,一准能见到她蹲在那里啃零食。
数不清多少次了,陶醉无奈地叹口气,走到阿瑶跟前蹲下来,即使是蹲着,他也比同样蹲着的阿瑶高了一个头,“阿瑶,没有人类会喜欢蹲在潮湿的角落的。”
阿瑶半个月前遇见一只獐子精,獐子精为了与一个人类书生在一起,不惜耗尽修为变成一个只有一年寿命的人类,还跟阿瑶胡言乱语说人类有多好多好。阿瑶听她蛊惑,这阵子一直以人类自居。
听他这样说,阿瑶包子脸都皱出了褶子,“可是我就是蘑菇精啊,蘑菇不就是要蹲着吗?”
陶醉摸着她的头,“蹲着是可以,但是下回不能蹲到陶大哥看不到的地方。”
阿瑶妥协地咬了口蟹黄包,“那好嘛!”
细雨如丝,断断续续就没停过。两人本来撑着一把大伞,但阿瑶最爱吃的那家豌豆黄排了长队,陶醉便把伞给她,让她在一边等着,免得被过往行人溅一身泥,他去排队就好。
阿瑶接过伞,怀里抱着的一堆零食已经吃光了,现在有点无聊地四下打量,依旧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蹲着。看见不远处的小巷子,眼睛一亮,抬脚正要走过去,想起来陶醉说,要蹲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于是叹口气,将迈出半步的脚收回来。
可是站着好无聊还好累啊!她来回走了两步,踮着脚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一眼就看到陶醉,即使是人群中,他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他离得还很远,这家店的豌豆黄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现吃现做,这样一来出货的速度就特别慢。
还要等多久啊?阿瑶两只脚换着站了几回,还是没忍住,想了想,决定找个显眼的地方蹲着,要是陶醉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四下看了看,就见街对面谁家府门口摆着两只石狮子。狮子嘴里含着两颗石球,可以来回滚动。
阿瑶将手伸进石狮子嘴里拨动着石球,试图将球拿出来,石狮子的嘴张开着,但是球是拿不出来的。
“真奇怪?”她嘟囔着。
石狮子双眼是玉石镶嵌,及其逼真,突然反射出一道光。阿瑶没有注意到,看着它嘴里突然显得格外尖利的牙齿,怕怕地缩回手。
她不大高兴地鼓着腮帮子,戳了下石狮子的鼻子,“让你吓我!”突然飞身站在石狮子背上。
石狮子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她站在上面往下看腿有些发软,她的恐高症虽然好转了,但没完全好。
不过还好,也不是特别怕,壮着胆子蹲下来,她有些得意地想:这个位置肯定能一眼就看到!
她撑着把小花伞蹲在快有两个她高的石狮子背上,这个高度视野好,也不会让她害怕,而且足够显眼,真是再好不过了!
阿瑶托着腮,将画着小花的伞夹在手肘中间,远远望去就好像石狮子上生了一朵大花蘑菇。
陶醉站在人群中抬眼望去,就见阿瑶以一种无比显眼的方式蹲在所有人头顶俯视着他们。他不禁扶额,让她别蹲在他找不着的地方,她反而蹲最显眼的地方去了。真是没办法啊!
从伙计手里接过豌豆黄,周围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还有小孩在嚷嚷着:“娘,我也要飞高高!”
“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蹲那么高!”
朱红色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两个家丁走出来,一眼就瞧见石狮子上“开”出一朵大花,“怎么回事?”年级大点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另一个已经跑进去拿着一支长杆又跑出来。
陶醉见状不好,将银子甩桌上,连小伙计的找零都没拿就出了门,脚下运气,在空中点了两下,就飞到阿瑶身边。他一手提着她的后衣领,一手提着才出炉还泛着热气的豌豆黄,脚下轻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石狮子是大户人家镇宅用的,让人踩到它头顶是大忌,脾气好的将人轰下来也就算了,脾气不好的不止要哄人,还要把人打一顿。阿瑶不知道人世的许多习俗,难免犯了普通人的忌讳。
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衣领的阿瑶在空中悠闲地晃悠中小短腿儿,显而易见已经习惯了被拎着赶路。
直到逃到了一条寂静的小巷子,陶醉才将人放下来。他伸手捏了下阿瑶的耳垂,“你呀,蹲哪里不好非要蹲人家镇宅的石狮子上。”
阿瑶湿润的双眼控诉地瞪着他:“是陶大哥说要蹲在看得到的地方的!”她将陶醉的手抓住,不许他捏。
阿瑶的耳朵不大,但是耳垂肉肉的,软软的,别说陶醉了,就是她自己也喜欢偶尔捏一捏。
阿瑶本来长着一副最是清纯无辜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还奶声奶气的。只有陶醉直到她清纯中透着不自觉的魅惑的样子多让人把持不住。
事实上,阿瑶的每一个样子都让他把持不住,就像现在,她只是看着他,他就不忍心,双手将豌豆黄捧到她面前,别说是豌豆黄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也会想尽办法摘下来给她。
陶醉带着阿瑶走的是一出没人的巷子,但奇异的是巷子两边林立着许多铺子,两边都是街边临窗的建造,走两步就能见到一个牌子:百花楼,春风阁,群芳园......最明显的是一个叫做“快活林”的牌子。
陶醉新都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了,除了烟花柳巷,没有别的生意是昼伏夜出的。
巷子虽窄,仅能供一辆马车行驶,但是布置得花里胡哨,阿瑶觉得这里红红绿绿的很漂亮,看在陶醉眼里只觉得一个字“俗”!不过来这种地方的人本来就只为寻欢作乐,少有人还会观赏环境是雅还是俗。再说了,不是还有人说“大俗即大雅”?
这是阿瑶从没见过的地方,从没见过的人。虽然大多地方都很安静,窗门紧闭,但往前走两步也能见到有姑娘支着窗户,对镜梳妆的模样。
陶醉想带她尽快离开,但是阿瑶还在和他生气,抱着头自己跑开。没办法,陶醉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
阿瑶一路跑到巷子深处,突然听见一阵悦耳勾人的歌声,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带着一把小勾子,将人往里面勾。
最里面就是这里最有名的青楼,最有名的地方却叫着一个最普通的名字——青楼!
楼高五层,像是一座塔,处处透着庄严,仿佛还能闻见檀香的气息。
阿瑶听着声音飞升跳上二楼,听得声音近了些,又网上去,一直到了四层,就见一群姑娘穿着鲜艳的红裙子泡在一个池子里。那池子里竟是乳白的水,水面飘着无数的花瓣。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甜香。
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阿瑶眼前晃过一个白花花的身影,玉一般洁白,波涛起伏的曲线更是让人几乎不忍直视。女子似有所觉,大大方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阿瑶的鼻子突然一热,流出两管血来。陶醉黑着脸掏出帕子给她堵住。
他传音给她:“不该看的不许看!”
阿瑶脑子还没清醒,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的笑。
“真,真好看!”她像一个被迷的晕头转向的男人一样。
陶醉闻着这股子遮掩不住的骚臭味,道:“不过是杂狐狸精,再好看也是假的!”
阿瑶还想往里面看,陶醉强硬地将她掰过来,“不许看!”
他瞪了眼里面笑得仰躺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披着黑色的纱衣,躺在贵妃椅上,媚眼如丝,着实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朝陶醉抛了个媚眼,青葱似的手指轻轻朝他勾了一下,
陶醉冷笑一声,手一挥,就见那女子突然摔进了池子里,呛了好几口水。
一只修炼百年的狐狸精,连人形都无法完全保持,居然敢对他施展魅惑术?不自量力!
“媚娘!”周围的女子围上去将她扶起。
媚娘瞳孔瑟缩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提上铁板了,连忙道歉,“小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饶了小的吧。”
陶醉当没听见,直接离开。阿瑶都快被她诱惑走了,他怎么可能进去见她?
经过这事阿瑶更加不高兴了,一整天都不愿意和他说话。
以前遇见好看的大叔他不许她亲近,现在连漂亮的小姐姐也不许,陶大哥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爱就不爱,反正阿瑶也不爱他了!
阿瑶想到上回两人在路上遇见的一对夫妇,那家娘子姓李,是个北方人,性格彪悍,把丈夫驯服得服服帖帖,成亲十几年了,即使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丈夫也没有纳妾,更没有休妻再娶的想法!
李娘子对阿瑶说:“当一个男人爱你的时候,即使你踩在他头顶作威作福他也不会生气。”
阿瑶在前面气冲冲地走,突然想到这事儿,此时心里便抓心挠肺地想试一下。走着走着便停下来脚步,我就试一下!她想。
要是陶大哥不爱我,我就......我就......我就也不爱他,找刚才的漂亮小姐姐去!想到这里还有点小期待。
可是陶醉还在生气,那只狐狸精,虽然阿瑶看着是女的,可那不过是伪装,陶醉这种修为高深的一眼就能看穿他的障眼法。那是一只火红的狐狸,还是一只公狐狸!
这才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一只公狐狸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引诱阿瑶,还敢果着?他敢露他还怕阿瑶长针眼呢!
阿瑶瞄了眼他的头顶,嗯......她瞄不到,她太矮了,最多只能看见陶醉的额头,是看不见他的头顶的。但是想到要站在陶醉头顶作威作福,眼中不由得就带上了笑。
“陶大哥,你能让我站在你头顶作威作福吗?”阿瑶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陶醉愣了一秒钟,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还作威作福?呵,你咋不上天呢!
陶醉以为她是在因为那只公狐狸生气,心里更不是滋味,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问道:“你想怎么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啊?”
阿瑶想了想,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威作福,不过踩在陶醉头顶她还是知道的。
她跃跃欲试,踩在陶醉洁白污垢的靴子上,扒着他像猴子爬树一样往上爬,等爬到陶醉腰上,让陶醉拖着屁股时一机灵想到,陶大哥头顶那么小,肯定不够我站的!
于是变回原形落在陶醉手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蹦蹦蹦到他的肩膀,但是到了肩膀就没办法了,上面就是他的耳朵,没办法一下子蹦到头顶去。
“陶大哥,你帮帮我呀!”她细声细气道,因为一路蹦跶还带着喘息。
陶醉还以为她要怎样在他头顶作威作福呢,没想到真的就只是“站在他头顶”而已,顿时哭笑不得。
阿瑶这么可爱,就算烦了点小错又怎们样呢?何况那根本不是她的错,都是那只公狐狸的错!
只能是选择原谅她咯~无奈。
陶醉亲自将她捧到自己头顶。
阿瑶在他头顶站好,往远处眺望,果然站得高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难怪李娘子说她最喜欢站在她丈夫头上呢,原来感觉这么好啊!
阿瑶深呼一口气,闻到风中传来的蘑菇汤的杏仁饼的味道,立刻就坐不住了,什么漂亮小姐姐,那都是浮云!
她在陶醉头顶使劲儿蹦跶着,“陶大哥,你走快点,那边有好吃的!快点!再快点!”
陶醉深感无力,阿瑶一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这个病也只有美食能治!
难怪孔夫子说:“食色性也!”【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