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和玉牌放在一块,用一个破红布包着,陈太太已经拿出来多少遍,就是想要退掉亲事。每次看到,就恨不得撕掉那个婚书!
东西拿过来,还没有递到陈太太手中,柳王氏就想去抢。
这种人家,之前想着凤娟临终还念的,音姑也死活要嫁陈家去吃香喝辣,毕竟是她们高攀,再想找个陈家这么富贵的娶她,难上登天。
一说要退亲,决定了要退亲,就越来越发现陈家不是好东西!趁早划清界限!
婚书递到陈太太手上,她嫌恶的看着那个质地不好的玉牌,上面还打了个男款的络子,是为了给陈维仁戴的,却是一次没动过,倒是哪次看见都想砸了。
拿着婚书,陈太太倨傲的抬着下巴,一派睥睨之态,“当初是那柳氏把我家老爷捎回来,虽说免了他宿醉外面,可这恩情我们家当年就在报了!那个柳氏死的时候,老爷亲自上门,给了五两安葬费!这些年更是给魏秀才拿过不少银子去赶考,少说也有好几十两银子了!便宜不便宜的我们就不说了,谁叫我们心底本善!你们把婚书拿过来,至于那聘礼和聘金的银子,也一并舍了你们!省的说我们看不起人!”
柳王氏气的脸色铁青,“陈太太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陈老爷可不光是喝醉,而是躺倒在路边一口一口的吐血!我不知道你说这话啥意思,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也好!我们家没拿你们一点!音姑也不拿你们一点!该你们的东西,我们不沾!”
陈太太眼中闪过阴狠,“退亲你们提的,换亲也是你们提的,就因为没全都如你们的意办事,立马就骂起我们家忘恩负义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能退亲就是你们报恩!你们不会有什么别的阴谋算计,见不得人的目的,所以死活不退吧!?”魏华音盯着陈太太。
本来就是一门嫌恶的恶心的亲事,还被她们这样喷到脸上,陈太太哪能忍得了,“婚书拿过来!我要看看是真是假!”
“把我们的婚书也拿过来,看是真是假!”柳王氏还怕她们使诈,商人奸诈,陈家更奸诈!
魏秀才看换亲的事情真的要黄了,气急声道,“陈老爷不在家,这么大的事哪能随随便便就办了!还是等陈老爷回来,再做主商量!”
“闭嘴!”魏华音扭头厉眼看过去。
魏秀才被她那眼神盯的心里瘆了下,顿时大恼。
陈维仁却叫嚣着,“立马给我退!再多一天,本少爷就被恶心死了!胆敢不退,我烧你全家!”
“我们来就为了退亲这点事儿!”柳王氏沉声道。
陈太太犹豫了下,但退亲的执念太过强烈,得偿所愿的兴奋激动早已经填满了心间,见她婆婆也是一样的意思,冷哼一声,“婚书拿来!”
两方互拿了婚书,柳王氏不识字,只认得上面写的有魏音姑的大名。
柳满仓伸手拿过来,仔细把持半天,点了点头。
那边陈太太和陈老太太也辨认了半天婚书,唯恐是假的,魏华音再拿着婚书找他们家!
“你们的聘礼和聘金!把我娘玉牌还来!”魏华音把东西扔给陈太太。
陈太太下意识的接住,脸色难看的盯着魏华音,不过婚书拿回来,她心里的喜悦太大,还是露出了笑脸,一脸大方道,“我们家向来乐善好施,虽然和你们以后都没有半点关系了,但心地好也没办法!这些东西就当是补偿了!拿去吧!”
看她一副心情很好,施舍要饭的姿态,柳王氏怒哼,“没人稀罕!”
“把我娘玉牌拿来!”魏华音上前一步。
陈太太看她们这姿态,心里恼恨的暗自咬牙,瞥了眼婆子手里拿的那个劣质玉牌,伸手嫌弃的拎着络子,“这个玉牌……算了,不说了!毕竟你们家境不同!”
魏华音伸手。
陈太太手一错,玉牌滑落。
魏华音赶紧去接,却是没接住。
砰的一声,玉牌掉在地上,而地上铺的都是石板,啪的碎成了两半。
“哎呀!你看你真是的,接个东西都这么迟缓!不是我说,这女儿家还是一没家世,二没财富,自己本身又不学无术,还是得长得好看点,身段窈窕一点,不然怕是没人喜欢!我也不希望你嫁不成我们家,去嫁个寡汉鳏夫的!”陈太太呵呵呵轻捂着嘴。
“你……我们好好把东西给你,你却打碎了凤娟的玉牌!?”柳王氏一下子忍不住怒火了。
柳满仓也阴怒着脸,“陈太太有啥不甘心的,非要打碎我们的玉牌不可?!”那是他和老婆子辛苦半年攒的钱,给凤娟和成栋各买的一块压箱底。
陈太太身边的婆子站出来横道,“是你们自己没接住,反倒怪我们太太!我看你们就是想借机会讹诈我们!”
“算了!拿几个钱给她们!”陈老太太慈悲的发话。
陈维仁立马抬起下巴掏出钱袋子,“我来给她们!”
拿出几个大钱,朝魏华音和柳王氏跟前的地上一扔,一脸得意嘲讽,“捡啊!”
魏华音把碎了的玉牌捡起来,盯着陈太太,“给我娘道歉!”
陈太太嗤笑,“道歉?我道哪门子的歉!?你们真是唱了一出又一出!自己作的事,都把赖推别人身上!”
魏华音一把钳住她丢玉牌的手,“我说,道歉!”
魏秀才看她那架势,一下子想到她之前把柳氏手指掰脱臼,养了好几天才好。还是不跟她计较,才没说她啥。这可是陈太太!他上来就喝斥,“魏音姑!你想干啥!?放开陈太太!”
他的清高和文人骨气都是浮于表面,拿来在常人面前做派的。魏华音眼神也没有瞥他一个,“陈太太只怕年纪大了,手抖了,连别人的东西都拿不稳。”
“你放开!”陈太太怒喝。
柳满仓虽然气恨满腔怒火,但理智还在,“音姑!不可!”上来就强硬的把她拉开,冲她摇头。他们现在刚刚起步,玉姑的摊位就被他们抢了,还只是动动嘴的功夫。他们没有权势,现在根本和陈家对不了!要是他们报复起来,不是她能承受的!
陈太太忍不住有点心有余悸,那一刻看魏华音的眼神,真要打她一样!
陈维仁知道她是真敢,也真准备打,怒指着魏华音放狠话,“恶心人的贱人!走着瞧!得罪本少爷,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敢打他?他要让这个死肥丑八怪知道他的厉害!
“你们一直想要退亲,现在如你们所愿退亲了,你们想娶哪家千金小姐都可以去了!东西我们一点没要你家的!至于魏礼赶考时候是接过你们陈家给的仪程,可他也没少为陈家的事情跑腿儿吧!你们陈家有钱有人,是杨柳镇的大乡绅富豪。退了亲打碎我们的玉牌,还找我们报复,只怕不是你们说的心地善人会干的事!”拿到了婚书退掉亲事,柳满仓可要说道说道了。他们就算是泥捏的,泥人还有三分血性!
“老不死的老东西!你算个狗屁!你以为你是个啥玩意儿,有脸有资格说本少爷!?”陈维仁瞬间觉得自己退掉亲事,再也不和这个死肥丑放到一块说,才真真切切觉得他是富豪人家大少爷!有种唯我独尊的豪霸之气!魏家,柳家都是臭狗屎!
他小厮也顺着话鄙夷,“狗屁都不如!一家子穷酸丑八怪!出来恶心我们少爷!恶心我们太太和老太太!还敢打人,你们再打啊!?叫人过来废了你们!”
陈维仁顺势哼了声,满是威胁之意。
柳满仓头上青筋突了突,“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兔子急了还咬人!我们是穷,但欺到头上,我们也不怕!你们如何,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今儿个退了亲,两家都得偿所愿,就该各自安好!毕竟做人,还是得有做人的样子!”
“我看你个臭老不死就想找打的!”陈维仁哪能听不出好赖话儿,眼神能杀人,柳满仓死了好几次了。
魏华音平握着断裂的玉牌,勾着嘴角,幽幽笑看着陈维仁和陈太太几人,“我就是不值钱的硬石头,你们尽管来碰!”
陈太太脊背一阵寒意,笑的她心里发毛,莫名想到了魏家之前闹鬼的事。觉的魏华音不仅黑肥丑陋,还阴森森的,让人更加嫌恶她这种低贱还阴毒恶劣的人!
“走!音姑!我们回家庆祝!”柳满仓拉着魏华音就走。也怕她再一个冲动跟陈家动起手,肯定是她们吃亏!
今儿个把亲事退掉,他心里压的石头也算搬走了!他们回家吃顿好的!
柳王氏也绷着脸,忍着心里的怒恨拉上魏华音离开。
至于魏秀才和柳满营,柳赵氏?他们想要和陈家结亲,让他们自己结去!
柳赵氏正想说她们,让他们来帮忙撑场子,自己先走的话,把面子找回来!
但晚了几步落在陈太太眼里,就不一样了,“你们不会还想着换亲的事吧!?我们家现在是不一样了,要不是被拖累着,县城人家的小姐都想进我家的门!你们那个什么柔娘,只怕连做小,都有点够不上吧!?”
魏秀才脸色很是不好看,硬着脖子道,“之前你们看不上音姑,又不愿意退亲,才想着给你们换一个!我家柔娘知书达理,也是念过几年书的!相貌人品几个村都是打头的!”
他这话还是想要再用魏柔娘结亲。
陈维仁想到那个楚楚可人,跟她说句话就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每次都是被魏音姑那个死肥丑欺负的不敢吭声,眼神闪了闪。他是挺喜欢魏柔娘,想着娶魏柔娘也绝对不娶那个死肥丑!
可现在退了亲,他一个陈家少爷,总不能再娶个村姑做少奶奶!肯定是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柳赵氏看着陈太太和陈维仁,眼含期待。
陈太太却直接打破他们的希望,“我们家虽然不说大富大贵,可娶亲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谁会找个乡下柴火妞来做少奶奶!”
她话音落,柳赵氏就满眼失望,当即就道,“女婿!算了!你是好心,他们却认为咱配不上要占便宜,还折辱柔娘!如今他们退亲也付出行动了,退掉了。我们撑场子也该走了!”
“走吧!不然还以为我们要高攀一样!”柳满营看向魏秀才。
要放弃这门亲事,可就再也找不到了,魏秀才不舍得!柳凤娟对陈老爷的救命之恩就白费了!
看他还不想走,柳满营皱眉,“魏礼!”
魏秀才又看看陈太太那一脸倨傲嫌恶的样子,想着等陈老爷回来再说,临走还有礼的拱了拱手。
陈太太啐了一口,“就是想巴着我们家占好处呢!什么阿猫阿狗还想往我们家里嫁!以为少奶奶啥人都能做的!”
众人看了一场热闹也都散了,纷纷到处跟相熟的人说这场退亲大戏,添油加醋的讲了又讲。
当然没人敢多抹黑陈家,就往魏华音她们身上抹脏水。啥啥魏华音看嫁不成,上门要挟,想要一笔银子。结果陈家不给,还在门口打了陈维仁!
退掉亲事,自己没接好玉牌,摔碎在地上,还诬赖陈太太,想要讹诈,不给钱还要打人!
听到人跟着骂,“真是丑人多作怪!那种人,不说她脾气品行底下,单就那个样子,就没哪个男人愿意娶!”
“也不一定啊!好歹能生养,也算是年轻。说不定哪个娶不到媳妇儿鳏夫愿意呢!”
“那她们家要是多拿点陪嫁,我就给镇上的陈瘸子说说!人家可是镇上的人家!肯要她也是高攀了!”
“别恶心人家陈瘸子了,人家虽然瘸,屋子也破败,但人家可长得不赖!”
几个人说着哄堂一笑。
魏华音和柳王氏,柳满仓出来后,正碰上跟人争执的于文泽。
陈瘸子买了一碗石凉粉,先吃后给钱,吃到最后了,一口吐出来,非要说里面有渣滓,硌到他的牙,不给钱,还抓着于文泽喊赔钱。
于文泽气的不行,“我卖了这么多石凉粉,从来没有一个说有渣滓的!你分明就是不想给钱!一碗石凉粉也就四文钱,你不想给,还耍这一套?!欺人太甚了!”
“姐夫!咋回事儿?”魏华音走过来。
于文泽看是她们,忙了招呼,“姥姥!姥爷!音姑!你们来了!这陈瘸子,吃了碗石凉粉,最后一口了说里面有渣滓,不给钱,还找我赔钱!”
魏华音看过去,只见拄着拐杖拖拉着变形微缩的右腿,一身黑灰磨的发光的麻布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打着几个补丁。瘦高岣嵝的男人,龅着牙,露出满口黄牙,睃着三角眼看她们,一副无赖相。
不过这会魏华音心情好,目光幽冷的瞥了眼陈瘸子,收回目光,“我跟姥爷姥姥终于把亲事退掉了!今儿个心情好,正要找你们庆祝!一个吃霸王餐的泼才,不用多管了!”
于文泽知道退亲难退,陈家要面子,还铁了心退掉亲事,只能从音姑身上找事。一个找不成,那就肯定会下黑手。没想到终于退掉了!
他满脸的高兴就溢出来,“真退掉了?”
魏华音点头,拿出婚书给他看。
“好!这玩意儿回去就烧了!走!咱回家!正好今儿个你大姐过生辰!咱一块庆祝!我割的有肉,回家再杀只鸡!”于文泽心疼几文钱赚的不容易,但能退亲是真的高兴,招呼着柳满仓和柳王氏就走,也不管陈瘸子了。
柳满仓笑着点头,“鸡就不杀了,刚才还有卖鱼的,我去买两条鱼!”上于家吃饭,总不能空着手。
于文泽不让,拉着就走。
倒是陈瘸子回过神来,“哎呀!陈少爷还真是跟这个黑肥丑八怪退亲了!?”赔钱的事儿也给忘了。
柳满仓还是买了两条不小的鱼。
魏华音买了两大盒点心。
于文泽说着破费,问退亲的情况,“耽误喊我一声!音姑的性子有点冲动,那陈维仁又不是个好东西!陈太太更是眼高于顶,肯定没句好话!”
“怎么都弄不好,还为啥要依着他们?想着他们?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的!”甩掉这个烂亲事,魏华音心里的暴戾也稍稍压制下去了些。
柳王氏指着不远的人群,“那是干啥呢?死人了吗?”
崩溃的哭声传过来,两个男人从水里拖上来个湿透的小男孩。
岸上的人急忙上去接,把人放到草地上,赶紧看有没有救。
“没气了!”
“这……太晚了!”
“节哀吧!大实兄弟!”
一声嘶哑的哭喊响彻,陈大实媳妇儿听儿子死了,哭的昏死过去。
于文泽停下牛车,皱着眉看着。
柳满仓和柳王氏也唏嘘的仰着头看。
“这条河几乎年年都淹死小孩,咋大人还不看好了!”柳王氏叹息。
“走吧!”魏华音冷漠道。她从不管闲事!
柳王氏叹气,“唉~一条命!”
魏华音皱眉,又看了眼都在唏嘘安慰的人,摩挲了下手里摔碎的玉牌,眼神一厉,翻身跳下牛车。
“音姑!干啥去啊?”柳满仓喊她,死人的热闹不让她去凑。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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