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贫民区搜索了大半天，叶知时还是没能找出任何与四器气息相同的东西，连半点气息都没有。
正犹豫是否继续再查探下去，脑中骤然响起自远方遥遥传来的声音——
“哥！哥！我到了！这个地方我不认识，但是肯定没人看得到我！哥！你在哪儿？哥！你啥时候过来？！”
“哥！哥！你在吗？！”
叶知时：……
叶知时抹了把脸，在脑海中对那声音吼道：“闭嘴！”
“哥！哥你终于理我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而且我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了！嘿！哥！我刚才给我自己打了个结！你快过来看！我把我脑袋跟我尾巴绑一块儿了！”
脑中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叶知时忍无可忍，将脑中那公鸭嗓少年的声音给屏蔽了。
今天看来是没什么收获。
刚打算收回神识，不经意间扫到一条街道，叶知时的脚步猛地一顿。
远处一条街道上，四个人正合力抬着一个长方形的笨重木质箱子。那看上去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幕，叶知时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通过神识，他看到那四人正好在街道尽头拐弯，突然，一个年轻男人从街道另一头走过来，猛地和那四人撞上。那黑色的木质箱子轰然倒地，上面的盖子也掀了开来，露出里面被黑布裹着的东西。
“哎！你们怎么走的？这么大东西也抬巷子里？没看到巷子那么窄？”
四人赶紧起身收拾箱子，却听那年轻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其中一个男人脸上带了薄怒，刚想上前，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年轻男人骂骂咧咧还不算，就在四人重新整理好的瞬间，上前一把扯开了那黑布：“看你们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该不会干的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吧？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四人想拦，但到底迟了一步，年轻男人已经掀开黑布，露出里面一个巨大的玻璃制营养舱。
若是叶知时是联邦人，那么他一眼便能看出那营养舱是联邦最高级别的营养舱，就连联邦前五个星系都极为稀少的那种。
果然，那年轻男人看到营养舱后，脸色大变。
而同一时刻，叶知时的脸色也蓦地变了变。
星盘：！！！
他在那营养舱上察觉到了与界门那处类似的能量波动。
另一头，那四人已经挥开年轻男人，快速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
长门星卫星轨道的星舰舰桥上，穿着制服的队长看着屏幕中那长袍青年已经将营养舱带走的画面，忍不住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画面一转，一个年轻的平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笑嘻嘻地问道：“队长，我演得怎么样？”
队长笑骂道：“宁远，就你那三流演技，也就没看过狗血剧的那位看不出来！”
年轻男人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八颗牙齿亮闪闪的：“演技不在好坏，管用就行！”
*
秦朝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醒过来了。
过度注射进他体内的药物已经对他的大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原本在首都星第一军事学院引以为傲的精神力也在不断削弱。
他毫不怀疑，等到自己体内积累的药剂过量，自己会变成一个傻子。
一个对秦陌再也没有威胁力的傻子。
思及此，秦朝垂下眼，难以掩饰眸中的恨意。
他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十六岁进入白琴星系第一军事学院。他在学院里大放光彩，获得了学校几乎所有老师同学的欣赏和羡慕。也在全联邦机甲联赛中获得第一，甚至被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所招揽——直到那个晚上，噩梦的开始。
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自己的秦陌联系自己，让自己前去市中心的咖啡厅，也就是在路上，他被卷入反叛军动乱，双腿瘫痪昏迷倒地，他还躺在医院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已经赶到了首都星，以带他回去静养的理由为他退学。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家了。那个从来都是怯懦又毫无主见的母亲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告诉他因为担心他的心理创伤，她已经以监护人的身份向联邦提交了申请，冻结他所有的联网通道。
也同样断绝了他重新操控机甲的可能性。
那位从来都没有主见的母亲第一次如此果断地做出一件事，却是因为“担心他联网后看到那些机甲和机甲师，还有其他人的评价感到痛苦”，而那个时候他正处于绝望痛苦和愤怒中，因而在心理评测员上门的时候并没能通过测试，所有联网通道被掐断。
他以为那只是一个母亲出于对自己儿子的担忧所做的选择，直到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她可以给他申请一定的联网时间，但作为交换条件，他需要顶替他的弟弟秦陌，参加星网模拟机甲比赛，毕竟“他已经双腿瘫痪，再也无法真正驾驶机甲了”，而他的弟弟，若是他愿意帮助他的话，“还能够进入第一军事学院”。
他惨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恨声同意，却压根没想按照她说的做。在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联网时间中，他代替秦陌打挑战赛，一方面是为了抓紧时间锻炼自己，另一方面却是真的想要获得联赛冠军——他想要在获得冠军后说出真相。
他以为自己潜伏在暗处掌控一切，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掌控的那一个。那个决定，正是在他进入星网后，一直安慰他，为他愤愤不平，同仇敌忾的所谓朋友逐渐引诱他做出的。那个朋友告诉他：若是刚去参赛，你还是个普通选手，哪怕曝出这件事，也没人会在意，等你真正赢下那场比赛，在接受颁奖的时候揭发这件事，以颁奖会的关注度，你母亲若是还以监护人的身份声称那只是你们家的家事，其他人会同意吗？
合情合理，且句句都为他着想，那朋友唯一没有告诉他的，是比赛时所有选手的登陆状态都遭受着严密监控，而一旦走出比赛场地，监控便存在漏洞。而这也导致了他在比赛完成的那一瞬间，秦陌后台强行登陆，将他挤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秦陌接受颁奖，获得第一军事学院的入学邀请。
之后更是浑浑噩噩被卖。
秦朝狠狠闭上眼，紧咬牙根，努力不让自己的呜咽声传出。
直到耳边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你认字吗？”
他愕然睁眼，只见一个身穿原始纪白色长袍的青年站在他眼前，眉眼如画，笑容温和地问他：“你认字吗？”
见他依旧怔愣着，那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愿意教我认字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
却见那青年从身后掏出一本书递到他眼前：“你教我认字，直到我能认全这本书里的所有字，这个契约便成。”
秦朝垂眼，见那带着纯白简约封面的书，赫然是联邦通用历史课本，稷安先生的《银河联邦历史纲要》，市面上极为稀少的纸质书籍。
秦朝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头顶被一只手轻轻抚过，耳边传来一个悠远而庄严的声音——
“契成。”
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
陷入昏迷的时候，他的脑中不知为何骤然浮现出一句古老的诗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叶知时睁开眼的时候，星盘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怎么样怎么样？
叶知时点了点头：成了。
仙人不得随意更改凡人的命线，这是基本的规则，但仙人可以与凡人产生因果，而仙人为了断因果给凡人以赐福，便也不算违反规则。事实上，想要学习联邦的字体、了解联邦的历史，叶知时本可以不用以这么麻烦的方式，他尽可以寻找别的更加便捷的形式，毕竟仙人手段多得是，但目前为止，他琢磨着能够与秦朝产生因果的可能途径便只有这点了。
而一旦结成这段契约，那么他便不可再使用仙人手段，而是真正以普通人的方式去学习联邦的字体。
否则契约将不作数。
想到这里，叶知时隐隐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朝星盘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去改变秦朝的命线？
星盘沉默了片刻，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看他命数的时候觉得很愤怒。
叶知时：……好吧。
收回目光，叶知时又看向了放在前方的那个东西。那东西除了底部，周围五个面全都是玻璃制成的，里面注满了透明的液体，因而叶知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里面的东西——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样子的小孩。
小孩的样貌，哪怕以仙界的标准来看也算是好看的那一种类型。此刻小孩正闭着双眼，漂浮在那些液体中。
叶知时戳了戳星盘：他真的还活着吗？
哪有人在水里还能活着的？
星盘：活着！他胸膛还在起伏呢！不过你这样把人带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叶知时：他跟界门有关。
星盘：行叭，你是界主。等等，我算一算他的命数。
话音刚落，营养舱忽然发出“嘀——”的一声，里面的液体潮水般退去，而那小孩也缓缓落在了营养舱底部。
叶知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下一秒，那小孩猛地睁开眼，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直直朝他射过来。但在看清他的面容的瞬间，眼中的攻击和凶狠蓦地褪去，变为了一脸纯良无害，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叶知时正疑惑，那小孩便慢慢起身，按了个按钮，营养舱应声而开。
小孩坐起身，转头看向叶知时，面色平和，慢吞吞道：“我叫钟凰。”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耳边星盘惊恐尖叫的声音——
他是小皇帝！我算不出他的命数！整个人间我唯一算不出命数的是小皇帝！
叶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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