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秋凑近二人身边, 将丸药送进赵宜安口中,又喂了温水送服。
金公公在一边说道“陛下,李太医已出宫了,如今轮值的, 是胡太医。”
胡太医依附孙家, 如果现在让他来养心殿,只怕会惹出一些麻烦。
明白了金公公的意思, 赵陆垂首, 望着赵宜安。
吃了药, 原本苍白的面色已和缓了不少,赵宜安仍抓着他的手指,但瞧上去不再像方才那样难受。
应秋走上前来“陛下不必忧心, 玉支有极好的止痛效用。现在姑娘该是累了,且让她躺一会儿罢。”
赵陆沉默, 过了些时候, 才道“将桌子挪开。”
通炕上的小桌被移到另一侧, 赵陆已放开赵宜安的下巴,但赵宜安却没有松开她自己的手。
她侧躺着,应秋为她盖了一层锦被,又按赵陆的吩咐, 让宫人将炭盆抬至炕前。
周围一下子热了许多,赵宜安从锦被里露出被烘得微微发红的脸, 还有她搂着的赵陆的手腕。
金公公拿了个手枕, 垫在赵陆小臂下, 又堆了迎枕在赵陆背后。应秋还沏了新的茶,放在小桌上。
一切妥当,赵陆抬眸,示意二人退下。
他看书时不喜有人在旁,但不知为何赵宜安却成了意外。
赵陆翻开书,左手虽不能动,右手倒还能运笔,他取来笔墨,继续未完的事。
哪知身边的赵宜安忽地一动,赵陆略一顿,笔下的字便糊了。
他转头去看,以为赵宜安出了什么事,结果罪魁祸首正抱着他的手,睡得香甜,丝毫不见方才的凄惨。
赵陆仰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丢开笔,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半坐着,干脆闭目养神。
将入夜的时候,赵宜安终于醒了过来,她揉揉眼,发现了怀里抱着的东西。
赵陆已将书翻完,身边的人只略动了动,他便察觉,问道“醒了”
赵宜安半坐着,轻轻托住赵陆的手放回他怀里“我醒了。”
“可还头疼”
赵宜安摇头“不疼了。”
怕方才吓到赵陆,又解释“吃了药就不疼。你别怕。”
赵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什么怕”
赵宜安小声嗫嚅“她们都怕,元嬷嬷、莲平、宣荷,延月也怕。”
赵陆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赵宜安头上的纱布“我不怕。下次疼就说,知道么”
赵宜安看着他,良久,轻声道“好。”
但她一开口,赵陆便皱起了眉。
他用拇指压住赵宜安的下唇“怎么弄的”
花骨朵一般娇嫩的唇瓣,靠近里面的地方却肿了一小块,仔细看,还有齿印和破皮后渗出的血丝,光瞧着就觉得疼得紧。
之前赵宜安说话时,与他有段距离,赵陆便没看见。刚才她答了声“好”,恰恰张开了嘴,将里面的红肿露了出来。
赵宜安有些心虚“我自己咬的。”
“就是方才”
“嗯。”
其实昨夜她也疼了一会儿,那时就将嘴咬破了,但赵宜安没有提及。
赵陆于是松开手,叫金公公“拿白及散。”
金公公很快就拿了药回来,应秋也跟着进来。
赵陆便道“替她上药。”
应秋问了伤处,倒出一点白及散,细细敷在赵宜安口内。
赵宜安皱起鼻子,模模糊糊道“辣。”
上完药,赵宜安不敢合嘴,偏偏那药开始缓缓化开,刹那间赵宜安只觉得满嘴辛辣。
她皱着脸,眼眶里全是泪,又不敢说,待应秋退开后,便默默缩到了通炕角落。
赵宜安既然醒了,她盖过的锦被便被收走,原先被移开的小桌也被移了回去。
金公公立在一边,问“陛下,可要传膳”
因为赵宜安抱着赵陆的手睡着了,晚膳被耽误了有些功夫。
赵陆点头道“传膳罢。”
去传了膳,金公公回来,要将赵陆手头的书放回去,看见赵陆的手时却一惊“陛下,这”
左手手指上仍有淡淡的掐痕,小指上最为显眼,还有小小几处被抓破了皮,血倒没流,只是看着吓人。
赵陆并不在意“无事。”他转头对着一边已经呆住的赵宜安道,“叫人带你进去,一会儿晚膳就到了。”
听见话,侍立的应秋便要来扶赵宜安。
赵宜安却轻轻将她推开,眼睛里只有赵陆“疼么”
“不疼。进膳去罢。”
赵陆说着便走下来,赵宜安连忙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真的不疼么”
“骗你做什么”
赵宜安神情低落“都是我的错”
若她没有忍着不说,也不会疼极了抓着赵陆的手不放。他还由着自己抱着他的手腕,睡了好一阵。
赵陆在她眼中,忽然就变成一副温柔体贴且沉稳的模样。
直到落了座,赵宜安仍在自责,坐在赵陆身边问他疼不疼。
她的声音原就娇软,仿佛浸了蜜,又似雏莺怯啼。现在这样在赵陆耳边,带着担忧一遍遍询问,赵陆连叫她住声都开不了口,最后只好说“那碗鸡丝汤,你喂来我喝。”
赵宜安连忙应下,连布菜的宫女都没叫,自己端了碗去盛,又在赵陆身旁坐下。
她小心吹了吹,舀起一匙送到赵陆嘴边。
赵陆张嘴喝了,抬头就看见赵宜安眼睛放光,亮晶晶正盯着他。
顿了顿,赵陆憋出一句夸赞“好喝。”
赵宜安霎时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又舀了一匙,抬起手,目露期盼。
赵陆又喝了一口。
之后便再没有宫女的事,赵宜安心觉鼓励,放下汤碗,又执著替赵陆布菜。
“吃虾好不好”一只胡椒醋鲜虾到了他的碗里。
“吃鹅。”这回是烧鹅肉。
赵宜安还想让他吃鱼,但她不会挑刺,待布菜的宫女将刺挑出,赵宜安便迫不及待将一块蒸鲜鱼放到赵陆碗里。
赵陆一一都吃了。
赵宜安越发兴致高昂,边上的金公公忙提醒“赵姑娘,陛下已吃得足够了。若再吃下去,只怕一会儿积食了。”
闻言,两人都转向他。
放下筷,赵宜安似是失落,应了一声“好。”
而赵陆只轻瞥金公公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未言语。
但金公公后背上的冷汗,却被赵陆这一眼看得直流。
他说错了么
因为抹了药,赵宜安的晚膳用得并不顺利,最后应秋替她先漱了口,等赵宜安用完之后,又再涂了药上去。
宫人已将槅扇内打扫干净,赵宜安捂着嘴,闷闷不乐走出门来。
看她这样,赵陆从宝座上站起“想去外面走走么”
赵宜安点点头,现在对赵陆的话,她只有一万个同意的,怎么会去扫他的兴
早晨延月已被告知,赵姑娘要在养心殿住下,住多久却未可知。延月便连忙带人去玉禧殿,将赵宜安的衣裳带了几套回来。
此刻,小公公们站的站,跪的跪,仔细替赵陆整理斗篷。另一边,延月为赵宜安戴上帽子,应秋捧了手炉过来,放进赵宜安怀里。
宫人提了灯,将养心殿外的路照亮。
赵陆回头“好了么”
一直低着头看延月替她掖衣角,听见赵陆的声音,赵宜安忙抬起眼睛“好了。”
又怕赵陆多等,赵宜安小跑过来,到他身前不远处停下,再说了一遍“好了。”
赵陆点头“走罢。”
路上并无意外,只是赵宜安因为嘴里的药,常捂着嘴皱眉,眼角也泛着水光,瞧上去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这话传到长乐宫里,便成了“陛下不知在养心殿里做了什么,让之前的湖阳公主流了一筐的眼泪”。
正要睡下的孙太后笑出了声“果真赵宜安被那小儿欺负得直哭么”
金钗并未亲见,但她听了来报的小宫女的话,又添油加醋将事在孙太后说了一番,叫孙太后喜不自禁。
“是呢,想想先前,湖阳多瞧不起他,现在人到了他手上,自然是要好好磋磨磋磨。”
在背后,孙太后,还有金钗金缕,从不称赵陆为陛下,要说的时候,只以“他”做代替,有时孙太后心绪不佳,也用“小儿”“竖子”直呼。
孙太后被金钗扶着躺下,面色尽是愉悦“也是,赵宜安那小野种,哀家也懒得亲自动他。就让那小猫收拾她去。”
金钗应和“娘娘凤体金贵,何苦自己动手只作壁上观,也有许多格外的乐趣呢。”
“今儿哀家高兴了,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定要禀报上来,叫哀家开心开心。”
“是。”
“对了,”孙太后想起一件事,“家里可选出要送进宫的女孩儿了”
金钗答道“名宵少爷还在找呢,看上去,倒有些难处。”
孙家孙仁商这一支,儿孙众多,但女孩儿却生得少,现下要找适龄的女子,便挑不太出来。
孙太后皱起眉“如此一来,多半就要在旁支里寻了。”
别人家的,到底不如自己家的放心,孙太后道“若是这样,叫名宵且慢找去。小野种与小猫的戏,哀家还未看够呢。”
金钗笑着应了。
而孙语兰原本仗着自己生得美艳,以为能独占鳌头,结果赵姑娘竟比她美上万分。
陛下既有了赵姑娘,又怎会记起她呢
因此孙语兰四处打听,又四处碰壁,直到一日,忽听见说孙名宵要进宫。
“这样也太莽撞了些。”
听了孙语兰的打算,孙妙竹禁不住劝她“孙大人进宫,定是朝政上的大事,你这样贸贸然去打扰,岂不是”找死么
孙语兰却不听“我又不是闯进暖阁里,只是等孙大人出宫时,与他照个面儿。”
孙妙竹实在不敢放她去“这也不好。既进了宫,咱们就都是陛下的人了。孙大人虽助了我们,可是也算外男,怎么敢私下见他”
“陛下的人”孙语兰冷笑,“如今还未晋封,你就以为自己是陛下的人了”
她从窗口看了一眼养心殿正殿的方向,道“倒不如跟着我,去孙大人面前晃一晃,叫他想起咱们三个人,在陛下眼前提一句,也好早日定下名分。”
孙妙竹还想再劝,但孙语兰铁了心要攀孙名宵的东风,她也拦不住。况且她又不是不明白,为何孙语兰如此按捺不了。左不过见赵姑娘将自己比下去,病急乱投医罢了。
孙语兰太蠢,太后娘娘那里都议定了的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何苦去蹚这趟浑水反倒惹人嫌。
这会儿自己劝也劝了,面子已经做足,若孙语兰自己赶着出头,以后遭了事,她也有了推脱的名头。
思及此处,孙妙竹便道“也是,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倒是我一味地小心了。”
孙语兰不耐烦“你只说你去不去罢”【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