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唇抬起头, 正巧对上赵陆探究的目光。
赵宜安突地移开眼睛, 就听见赵陆问“你在想什么坏事”
御花园的雪果然比养心殿的好看。
亭台楼阁,飞檐堆霜, 连黄琉璃瓦都比养心殿的通透了不少。
赵宜安捧着手炉,花石子路在来前就已经被扫干净,但她故意走偏,想去踩雪。
延月心惊胆战, 在手上和她拉锯, 轻拽着她往石子路上走“姑娘,别去。”
“去哪儿”
延月一惊,忙福身下拜“陛下。”
赵陆只看着赵宜安“你要去哪儿”
赵宜安偏过头, 没有作声。
赵陆又上下打量她一番,道“过来。”
延月心里一松,有陛下在, 可再不用担心了。
赵陆一开口, 赵宜安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清望阁。
清望阁有两层,金公公早遣人开了门, 在二层烧起炭盆, 奉上茶果,等着二人前来。
赵宜安一入阁, 延月和应秋就将她扶到赵陆身边坐着, 等暖和了, 又替她脱下斗篷。
赵陆饮了一口热茶,对她说“你去外面看看。”
又穿回斗篷。
推开门,赵宜安霎时就被阁外风光吸引。
这儿能俯瞰几乎整个御花园,园中古柏苍翠,郁郁葱葱,针叶上还有残存的积雪。往北望,甚至能瞧见宫外白顶的山川。
“那是哪儿”
赵陆过来辨认“西山。”
赵宜安跟着喃喃“西山”
闻言,赵陆转头看着她。
赵宜安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又性子活泼。昭帝爱若至宝,暇时常在身边带着她。昭帝一生,几乎没出过宫门,唯有几次,陪着年幼的湖阳去西山,祭奠她早逝的母妃。
后来赵宜安大了,昭帝的身子也渐积了沉疴宿疾,不能再陪她。她便自己领着人前往。
要是周太妃没有说出她的身世,左不过这几日,赵宜安就该出宫,又去西山了。
但此时的赵宜安并无多大反应,她又轻声念了几遍,就对赵陆说“冷了。”
赵陆便点头“回去罢。”
一回阁内,赵宜安坐到了炭盆边烘手,她垂着眼睛,安安静静。
赵陆忽觉得心内怅惘,但他并不解是何缘由。
手掌熏热了,赵宜安搓搓手心看向赵陆,神色认真“我想去玩雪。”
赵陆回绝“不行。”
但赵宜安忽然就固执起来“上回延月说可以。只要你在就可以。”
延月心里直喊屈,她说的是看雪,哪里是玩雪姑娘可不要给她挖坑啊。
一瞧赵宜安的神色,赵陆便知她在胡扯,他问“延月,你可说过”
“奴婢”延月踟躇,这两尊大神,她哪位都惹不起,只好含糊道,“或许罢,奴婢记不清了”
“罢了。”赵陆道,“就在回廊下玩,别去外面。”
一得了允许,赵宜安立时就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身将手炉塞到赵陆怀里“给你。”
然后头也不回,朝着楼下去了。
怀里的手炉仍有余温,延月紧跟在赵宜安身后出去,应秋便悄声上前“陛下,容奴婢换一换里面的炭罢,这样热些。”
赵陆将手炉递给她“你仍旧拿着下去。”
就是换好了给赵宜安备着的意思。
应秋回“是。”
清望阁内回廊环绕,赵陆不用下楼也能看见底下的赵宜安。
她穿着厚厚的斗篷,显得微微有些笨重,却依旧踩雪踩得开心。只有一旁的延月,眼神一点不敢错,又担心又不敢出声提醒。
赵陆偏身“拿双新鞋。”
金公公应下,进去嘱咐了伺候的小公公。
回廊上立着的只剩赵陆一人,他负着手,目光又落在赵宜安身上。
她撞伤已快一月了,李太医的药日日在吃,额上的纱布也取下来了,不过留了一小块疤。李太医倒说不妨事,擦擦药就好了。
除了这些,赵宜安似乎并没有忆起往事的迹象。
赵陆望着赵宜安的背影,眸色沉沉,不知想到什么。
金公公忽来回“太后娘娘领着人来了。”
赵陆微诧,转头问“到哪儿了”
“已过了六宫,约一刻钟就可到。”
赵陆点头“叫她回来。”
金公公应声下去。
等赵陆再回头,廊下的赵宜安手里捏着一捧雪,却停了动作。
她似是走神,又忽然转身抬头,冲着赵陆一笑。
心一突,赵陆蹙眉,然后便眼睁睁看着赵宜安在原地软倒下去。
送走了李太医,金公公从臻祥馆回来,悄声步入暖阁。
赵陆察觉,放下书抬头,问“如何”
金公公躬身,回话有些忐忑“李太医问了情况,似乎是赵姑娘记起什么东西,一时头疼,腿软没有站住。”
赵陆又问“她的伤怎么样”
“姑娘的伤并无大碍,一直在吃的药,再服几帖就可停了。到时候只搽外用药就可。”
暖阁中静了一瞬。
金公公低着头,听见赵陆的声音自宝座上响起。
“就是说,快好了”
“按李太医说的,就是如此。”
赵陆忽道“我想着她早日好起来,又想着”
他倏地停了,没有再往下说。
金公公也不敢出声,只垂首侍立。
又过了一会儿,赵陆道“方才她玩雪,倒有些旧日的影子。”
湖阳本就不易安静,之前赵宜安坚持要出去,恍惚间让人想到原先的她。
“是,”金公公轻声回,“但不论性子如何,赵姑娘都极惹人喜爱的。”
赵陆倒被他逗笑“混说什么”
金公公笑着道“实话罢了。陛下连真话都不让奴婢说了么”
“行了。你在这儿说,她又听不见。”赵陆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淡淡,“你过去看看,要是还头疼,晚上就不用过来了。”
“是。”
赵陆正端着茶碗喝茶,并未发觉这里的情况。
“姑娘”延月拉了拉赵宜安衣摆,“这是陛下的东西,不可乱动。”
赵宜安便转过来看她,表情还有些遗憾。
延月松了口气“咱们就只是观赏观赏,不可乱摘的。”
应秋连忙将先前赵宜安放下的手炉递上来“姑娘捧着这个,别冻着了。”也别多出手去采摘。
延月与她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对对方的夸赞之意。
两人抓耳挠腮阻止赵宜安摘花的时候,角落里有个小公公,匆匆忙忙跑进锦芳亭,附耳同金公公说了几句话。
赵陆自然也看到了,放下茶碗“打听清楚了”
金公公躬身回道“是,就是孙家送进来的女孩子。”
赵陆点点头,又说“叫她回来。”
赵宜安被带进了亭中,她才坐下,忽然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延月和应秋皆是一惊,连忙替她擦手擦脸,又倒了热茶。
“头”赵宜安小声喃喃。
延月忙问“姑娘又头疼了”
应秋作势要往回跑“奴婢去拿药。”
连赵陆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只见赵宜安皱着眉,嘀咕完了下半句“头冷。”
来时的路上摘了帽子,怪不得现在喊冷。
延月便替她小心将帽子再戴上,又退到一边。
赵陆问“看得开心么”
赵宜安点点头。
亭外有风刮过,石阶下霎时多了薄薄一层花瓣。
赵宜安转头去看,风已经不吹了,但她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涌出几个字。
“砌下落梅”
后面是什么
赵宜安捧着手炉,面前的热茶冒着白气,将她的唇颊皆熏得湿润,竟比初放的桃花还要娇嫩妩媚。
想了一会儿,还是记不起来,赵宜安便十分干脆地放弃了。
她转回来,才发觉赵陆正盯着她。
忖度了片刻,赵陆道“你刚才不是想折梅花去罢。”
旁边的金公公心一颤。
这里的梅树是昭帝在时,亲自挑选叫人栽下的,每一株都是昭帝所爱,从不让折。就算是昭帝最偏疼的赵宜安,向昭帝撒娇了好几回,也从没有折到过这里的梅花。
正想着,赵陆抬眸对他说“你跟着去。”
金公公连忙应下“是。”
看来皇帝还是有分寸,叫他跟着去,必是让他在边上拦一拦。
赵陆又说“别让她自己折,小心弄脏了手。”【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