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落了座,金缕便在下首说了些客套话,又道三位姑娘腼腆,若有什么小错处,还请陛下包涵。
“哪有什么错处?”赵陆一一扫过行完礼后垂首立着的三人,嘴角带笑,“孙家选人的目光,朕自然信得过。”
金缕就笑说:“如此甚好,太后娘娘定能安心。奴婢也不便多留,这就回去复命了。”
她躬身行礼,却忍不住偷偷将眼神放到了通炕上和赵陆一同坐着的赵宜安身上。
金缕和其他三人进来时,赵宜安就坐在那里,低头安安静静不知做什么。现在倒是看清了,原来在剥花生。
觉得奇怪,金缕还想再看一眼,猛然间察觉,赵宜安身边的赵陆正盯着自己。
他的神情并无变化,脸色似乎也是正常,却无端端地叫人后背发冷。
金缕打了个颤,忙道:“奴婢告退。”
赵陆点头:“金公公送金缕姑姑出去罢。”
“是。”金公公笑着转过去,“请姑姑随我来。”
金缕只觉脚步发虚,跟在金公公身后出去。
一迈过暖阁的门槛,金缕便立刻止住了金公公,将他拉到后头的穿堂。
“这是怎么说?怎么陛下忽然和湖阳这么好了?”
金公公叹道:“你没跟在陛下身边,要是跟几日,就知道陛下对赵姑娘,哪止这点好呢。”
金缕压低声音:“你可别同我玩笑,快些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明摆着的?”金公公一摊手,“你没瞧见陛下对赵姑娘态度如何?”
“我自然瞧见了。”金缕纳闷,“只是想不通,才特意来问你。”
金公公劝她:“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又问她,“孙太后那里如何了?”
金缕便道:“之前陛下登基,将原先伺候过的人升迁了一番,咱们不是趁这机会,除了几个暗桩么?那时太后虽未起疑,却很是不高兴。我料想,后来应该又插了人进来,只是现下金钗管这个,我虽能知道养心殿的情况,但并不知是何人禀报。”
金公公宽慰她:“你也辛苦了。”
“对了,前几日孙家送人进来时,太后抱怨了一次,后来又说了一两回。想来再过几日,孙少爷就必定进宫,提太后移居咸熙宫的事了。”
金公公点头:“我记着了。”
见金缕一直蹙眉,金公公便叹息:“你这几日,夜里还犯头疼么?前些天我问了李太医,他倒是给了我一副药方。”
语毕,金公公从怀内掏出一张叠好的纸:“你且试试。”
金缕苦笑:“我这是旧疾,你也不必操心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金缕仍接了金公公递来的方子,她摩挲了一会儿,慢慢道:“陛下登基之后,不知怎的,我常常记起姐姐。以前熬得久了,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能替她报仇。却没想到,现在这天,竟真的要亮了。”
听及此处,金公公又是一叹。
金缕眨了眨眼,压下鼻尖酸涩:“我该走了,耽搁太久,时辰对不上。”
她转过身:“你不必送我,回去罢。”
金公公跟着走了几步,最后在暖阁门前停下,调整了吐息,掀帘进去伺候。
*
暖阁里,金公公和金缕离开后,剩下五人,但却不闻一点人声。
赵宜安慢慢吞吞剥着花生,手指间“咔咔”响个不停。赵陆已经拾起书,听见动静之后,便评价:
“吵。”
立着的三人皆是一惊,忙跪了下去。
她们一直垂着头,没有赵陆的吩咐,绝不敢窥看龙颜。因此只能凭他的言语,来判断他的所思所想。
现在赵陆说“吵”,三人自然心悸。
但心悸之后,便是另一副想法。
孙语兰心里得意,这个什么赵姑娘,还不是一样触怒天子?她只等着看她痛哭求饶。而孙妙竹虽然没有似孙语兰这般,却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对于她们,少一个人争斗,便多一分飞上枝头的希望。
而孙柳月,一样垂着头,心里是想,不知这位得宠的赵姑娘会如何应对。好歹是陛下身边唯一的女子,没有一点手段,恐怕也不能跟在身边。
三人心思各异,但都等着赵宜安的反应。
忽然间承载了三人莫名其妙的希望的赵宜安,听见赵陆的话后,放下花生,掸了掸手心,转而拿了一颗核桃,开始认认真真夹核桃。
竟比方才剥花生的响儿还要大。
这赵姑娘难道不怕死不成!
这会儿,三人已经不是优哉游哉静待下文,而是个个忧心陛下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她们可连陛下的脸都未看见过哪!
剥核桃的声音响了几声,忽听见赵陆道:“饶了我罢。”
他说话带着无奈的笑意,却有些闷闷的,像隔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就是赵陆先前拿在手里的书。
原本坐着的赵陆,现在正半躺在迎枕上,翻开书页盖住脸,说了方才那一句话。
赵宜安又夹了一个核桃。
赵陆忽起身,抓住她的手:“我让延月来替你剥。”
他的手显然比赵宜安的有力,这样一握,赵宜安立刻就不能动了。
她挣了一下,赵陆便松开,但仍说:“别剥了,仔细明日喊手疼。”
赵宜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赵陆,道:“我不剥了。”
将先前攒的花生核桃仁推至赵陆跟前:“赔罪。”
赵陆便道:“倒杯茶。”
闻言,赵宜安擦了擦手,执起茶壶替他倒茶。
“好了。”赵宜安拍拍手,“你看书罢。”
一时间暖阁内又静了下来。
金公公之前为赵宜安也找了几本游记做消遣,这会儿正好和赵陆一同坐在通炕上看。
只是赵陆身姿端正,赵宜安却懒懒散散趴在炕上,偶尔才翻一页书。
而地上跪着的三人,从头至尾都没得到过赵陆的一个字。
金公公回来时便是这副景象,他走至赵陆跟前。赵陆这时才发觉,地上三人不知何时竟都跪下了。
“起来罢。”赵陆开口。
他一说,赵宜安也转过脸去。
“谢陛下。”
三人应着起身,皆忍不住悄悄抬眼。
只一瞬,赵宜安的目光忽然与她们撞上。
她似乎有些困惑,这几人怎么跪下去了。但三人正望着她,她便对着她们一笑。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孙妙竹只觉得恍惚,她见过明艳的美人,譬如孙语兰便是。可是眼前这一位,那是孙语兰几生几世都追不上的。有了这位赵姑娘,陛下哪里还能看得上孙语兰呢?
而边上的孙语兰却是一怔。
她忽记起,上次来暖阁,赵宜安穿了和她同色的袄。自己之前还得意,她若穿红,剩下二人越发比不上。可是自己与这赵姑娘,也是比不上的距离。
一样穿红,赵姑娘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反衬得自己是乡下没见识的村姑。
孙柳月自然也惊艳万分,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垂下头去。
二人正走神,赵宜安已转回头去,再就是赵陆冷冷道:“这样不识礼数,却为孙家丢脸了。”
听见这话,二人惊醒,忙俯下.身求饶:“陛下恕罪,实在是赵姑娘美貌无双,民女一时竟看呆了。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们,自己好好反省去罢。”
金公公识得赵陆的眼色,走过去,将三人都领了出去。
等三人都走了,赵陆的目光落在赵宜安身上。
她捂着嘴,惊诧道:“她们说我美貌无双!”
似乎听见这样的话,很是讶异。
赵陆又转开了目光。
小桌被敲了敲,赵宜安双手撑桌,将下巴抵在上面,对着他问:“真的么?”【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