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调查魏业
送走了魏子期兄妹时,黎晏吩咐了底下的丫头把那些点心全都打包起来,一并给魏鸾带上了。
她原本看着魏子期的脸色不想接,可黎晏又非要给,连魏子期都只当没看见似的不言声,她便没再多推辞,带着东西离开了王府。
黎晏的脸色是在他二人离开后,彻底黑下去的。
赵隼从小服侍他,以前他脾气不好,时常黑着脸训斥人,小的时候不大懂事,叫太后给惯坏了,对着人没个好脸色,更不会有什么好脾气,丁点儿不顺心的,那脸就能掉到地上去,每回他脸色一难看,就总有人要倒霉。
后来年纪大些,愈发明白事理了,知道自己身份贵重,一旦发了脾气,会祸及旁人,是以除非是遇上十分叫他过不去的事儿,余下的,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愿意叫底下的奴才跟着他服侍着辛苦还要遭罪。
故而有好些年,他没见过自己主子这样黑着脸不高兴了。
便是先前那阵子出了孙喜那么一档子事,再后来元乐郡主突然到齐州,主子也没这样不痛快过的。
赵隼犹豫了片刻,到底迈上前去了那一步,瞧着黎晏的目光还始终落在门口方向,他也下意识的看过去一回,可哪里还有魏鸾的身影呢,于是他又不免在心下长叹:“主子,奴才瞧着您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是方才魏家大爷说了什么,招您心里不痛快了吗?”
黎晏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斜着扫过去一眼,是嗤的一声笑出来。
这么些年了,赵隼跟在他身边儿,总是最叫他舒心的一个。
他知道魏鸾永远不会招他心里不痛快,是以分明方才这屋里坐着的是魏子期兄妹两个,他却只问魏子期。
黎晏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你这杀才,看主子脸色你是一把好手,讨巧卖乖的,这么些年,总是最精明的,哦?”
他有心思说两句打趣的话,就证明心里头没那么烦闷,方才面色不好,只是一时没缓过劲儿来而已。
“主子说这话,奴才反倒放心了。”他低了低头,也跟着笑了声,心里头是真的长舒出一口气来,“但奴才瞧着,魏家大爷的脸色,也不是十分的好看。”
黎晏嗯了声,这时方敛起了那份闲散:“他当然脸色不好,本来说起这件事,我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更没给他什么好听的话。”他嗤了一回,和先前的打趣调笑并不一样,那是真的不屑,“你还不知道他?打小就不多待见我似的,要不为着阿鸾,倒像是我看得起他,拿自己当个人物一样——这回出了孙家的命案,魏业打发他带着阿鸾来求我,不情不愿的,但是又不得不来。”
赵隼这才隐隐的明白过来,自家主子,其实对这次的事情,是无心插手的。
他略一拧眉:“主子为什么不想管这档子事儿呢?先前奴才也站在外头听了,倒是觉着,陈家真未必是干干净净的,这里头又有二姑娘的情分在呢,原本还以为,您压根也没当回事,不过是当往湖州去逛一逛,捎带手的也就把事情办了,可后来听您和魏家大爷说话,眼下又见您这样,是真的不想管吗?”
“管这么一档子事倒没什么了不得的,本来阿鸾开了口,我没有不答应的,但是赵隼,你想过没有,魏业为什么要叫阿鸾跟着我去湖州呢?还有今次——”黎晏深吸口气,“论说这种事情,轮不着魏子期到我的王府来和我说,该魏业亲自登门。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叫魏子期带着阿鸾来,也就不是想着求我,而是仗着有阿鸾在,叫我非答应不可。你再回过头去想,这两年以来,孙家和魏家几乎断绝了所有的往来,魏业当初把事情办的决,挑剔人家的姑娘成什么样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哪怕是阿鸾的亲娘不在了,难道他就不是孙家的女婿了?事情闹开了,他不登门去赔礼道歉,反倒没事人似的,人家不走动,他就索性不往来。”
话说到这里,黎晏眼底的不屑愈发浓烈起来:“他办的这些事,早就叫我看不上眼,只是懒得说嘴,横竖同我没关系,只要不牵扯到阿鸾,他们自己家宅中,就是闹翻了天,我也不会插手。可眼下又怎么说?孙承礼带着妻女到齐州,孙家那个大姑娘,在魏家丢的脸还不够吗?为什么带着来的?魏业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猜不透孙承礼的那点心思?”
昭苏呼吸一窒,嘶的倒吸口凉气:“那照主子这么说,孙家其实也没存着什么好心思,是留了后招的。”
“事关他们儿子的性命,后招自然是留了,只是他们这个后招留的,未免不光彩,更何况孙家能有今日,其实全靠魏业,这总没得说。所以说来说去,两家人干出来的事儿,都是半斤八两,谁也甭嫌弃谁,往后彻底断了来往,也就算了。”黎晏手略动了动,可临了了又没了动作,不过抚着官帽椅的扶手顿了须臾,“魏业没这么干啊。”
是啊,魏业这个人,赵隼也多少知道的,按照他一贯的脾性和为人处世,这回孙承礼上门,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再带上孙家大姑娘,那更是招魏业厌恶的,借此机会,彻底断了两家的往来,那真是断个干干净净,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的,谁也甭在指着谁,谁也不要再巴着谁,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情分彻底淡了,也就算了。
何至于,转过头来,魏业反而答应了帮忙呢?
要请自己主子出面,那不是那么好借光借情分的,魏家的二姑娘摆出来,主子是说不了什么,可人家背地里不戳魏家的脊梁骨吗?
“主子是怀疑,魏家老爷别有居心吗?”
“他当然是别有居心。”黎晏翻了翻眼皮,丢了个白眼递过去,“至少,他绝不是真心想要帮孙家。魏业这个人自私,要不触及到他魏家的利益,他不大可能插手管这事儿,可要说和他自己个儿有关……这话回头怕还得问阿鸾,可就怕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家里头,又不跟我说实话。”
这是两难,他又不愿意叫魏鸾夹在中间受为难,于是叹了口气:“你叫长隽回一趟京城,打听打听当年魏家和陈家之间,除了皇商这回事,还有没有别的过节,要是能查到线索,叫他弄弄清楚,广阳王府怎么突然就偏帮了魏业了。”
那时他尚未长成,对这样的事都是懵懂无知的,等到长大了,又成了事不关己,自然漠不关心,虽然曾经好奇过,魏业是怎么得了广阳王府的青睐,可却从来没想过查个清楚。
然则到了如今,魏业这样积极地想帮孙家,反而引起黎晏的疑心来,那毕竟是湖州陈家,为着昔年旧怨,魏业也该避而远之,怎么反倒要一头扎进来。
如果说魏业是为了魏家的利益,为了他自己,那就只能是和陈家有关,可当年到底还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过节,他一概不知。
赵隼点头说了个是,可脸上也有为难闪过:“主子,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查起来,恐怕不容易,况且广阳王殿下怎么会偏帮了魏家老爷,这只怕只有他自个儿最清楚,但要是为了这事儿惊动广阳王……这是不是不大好?”
“自然不必为这个就惊动他,回头再闹到了皇兄面前,他更要觉得魏家不知好歹,没得牵连阿鸾,长隽机灵,你又调教了这么些年,他办事我也放心,你叫他回京,悄悄的查,谁也不许惊动了,要是惊动了人,就立马收手。但是赵隼,时隔多年,谁还会关心当年的那点子破事呢?真要惊动了人,这里头就更有猫腻了,以至于多年过去,还有人放不下。”
是谁放不下,他也大抵心里有数。
黎晏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魏业只怕大半辈子精于算计,攒下魏家如今的家业,现如今年纪渐长,却越发不懂事,把这份儿钻营的心思,动到我的身上来,我估摸着,他是连阿鸾也一并利用了的。”
他此言一出,赵隼脸上所有表情立时一僵,又倒吸口凉气:“奴才平日里瞧着,魏家老爷那样疼爱二姑娘,应该还不至于有主子说的这般严重吧?”
“你也会说是平日里。”
有些话,黎晏懒得说,也没什么好和他说的,不过是自己心里明白就好罢了。
魏鸾挨打那件事,魏业从外头办事回来,可没见他追究。
至于因为什么,他又不是糊涂的人,难道还能不知道?
早前打发了人到扬州去,前前后后的操心忙碌,总算是把胡氏的出身给摆平,叫人抓不着什么把柄,章家不声张,那可不是他压下去的,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就是魏业不追究章氏和魏子衍的理由了。
他真的是把阿鸾看的最要紧吗?
打从很早之前,黎晏就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家宅中章氏从来就不是个善待儿女的人,魏业也从没说过什么重话,或是拿她怎么样的,他没能把阿鸾护的很好,却做出一副把阿鸾放在手掌心上捧着的姿态,每每想来,黎晏都觉得恶心。
赵隼因见他不言声了,像是这其中牵扯到魏鸾,他不愿多说,故而自然也不敢再多问,只是哄着他劝两句:“那要不然,您去一趟魏家,这回就别带二姑娘去了吧?”
黎晏抬了眼去看他:“没听着阿鸾刚才怎么说的吗?魏业是铁了心要她跟着去的——说实在的,我不愿意带上她,一来人家看着不像话,怕说了她什么不好听的,我是不怕的,可她是姑娘家,自然不成。二则她身子不好,我担心什么,你清楚。但如果魏业这样铁了心——”
他一番话顿了好几番儿,又把尾音拖长了,那音调悠扬往上一挑,末了化作极为浅淡的一声嗤笑,嘴角还挂着嘲弄的弧度:“不把人带在身边,我才更不放心了。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我倒是很想看一看。他当爹的,想对阿鸾做什么,又想对我齐王府,做什么。”
赵隼听着心惊,低声叫主子:“您借魏家老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咱们王府动什么歪心思不是?您这话说的太重,奴才听着都心惊肉跳的。”
“你胆子小,魏业可未必。”
当年他能以白衣之身在京中立足,短短三五年,又攀上广阳王府这高枝儿,从那之后简直是平步青云。
京城是什么地方?士族门阀、豪门望族、世代官宦的人家都扎堆在上京了,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富贵无极,哪一个不是魏业没法子比的,可到头来,他混的风生水起,那样子的左右逢源,偏又显得不卑不亢,即便在广阳王面前,黎晏也从没见过他有多卑微的姿态,谦和时候,卑微却从不见分毫,这样的人,会是个胆小怕事的?
湖州陈家是有根基的,比魏家要强上许多,魏业要真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当年就不敢跟人家争这个皇商了。
现在说他不敢打齐王府的主意——这话从赵隼嘴里说出来,黎晏便只觉得想笑。
那头赵隼嘴角抽动着还想说什么,黎晏却已经一摆手打断了他所有的后话:“你不用劝,我担心阿鸾,但更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齐州,齐州城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上次回京给母后祝寿,就出了宋宜那么一档子事,这趟到湖州,还不知道要待多久,魏子期是肯定要跟我一起去的,我瞧着魏业这样子,真不像是出了事会护着她的。你这么着,再去嘱咐周谌一声,魏家西院里的差事,他不用管了,胡氏的胎他也别再看顾了,交给别的人,我会去告诉魏业一声,这趟他跟着我一起去湖州,路上万一阿鸾身子不好,有他在,最起码我能放心些。”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就是主子派了话的,赵隼便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什么都不再劝,把他吩咐的那些话,一一的应承下来,不多时转了个方向,快步出了门,依着黎晏的吩咐交代了下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