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管亥的提醒,长安城内的气氛陡然严峻起来。东城,一群人趁着风雨聚在城洞,外面由心腹沿途望风。
“凉州军挟雷霆之怒而来,看来是不破长安誓不罢休啊。这几日攻城,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凉州人,简直就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听说有部曲十余万,要是再驱赶三辅百姓前来攻城的话,只怕是用尸骨填,也要将长安城给填满了。怎么办,大家合计合计吧?”
“还合计个啥,咱守军才多少,城外凉州人有多少?到时城破,天子与百官身份尊贵,那些凉州人估计也不敢下死手,那咱们就得承受凉州人的怒火。老子可还没活够呢!”
一场防不胜防的阴谋,已经开始了。外面,风雨如晦,天色漆黑。
六月二十日,长安城守军与凉州军内外勾结,开城引李傕、郭汜等入长安。风雨中,铁蹄得得,喊杀声顿时四起,哭喊声逐渐从长安城的一角,慢慢向外面漫延。到处都是凉州人来了的恐惧呼声。
吕布闻讯,亲率并州骑迎敌,沿途但凡见作乱之人,皆斩之。待到了东城,敌已入城,乱糟糟的放眼望去,尽是敌军。吕布★,身先士卒,杀入敌阵,右手戟,左手剑,乱砍乱刺,杀得满身是血。也不知杀了多久,侥是吕布精力过人,也渐渐感觉有些疲了。这时,旁边张辽冲了出来,抓住吕布马匹缰绳,道:“将军,事不可为,且先退罢!”
吕布一看,这些贼兵便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自己率军杀了这处,那处又有,杀了那处,别处又有。简直是杀不尽一般。而自己所部并州骑,亦在乱战中损失不少,剩下的,也人人身上带伤。
吕布一声长叹,道:“且回营,带上家小细软,先出城罢。”
吕布与众将取了家眷,便欲出北门。临行,貂蝉道:“将军出城,不知会王公乎?”
吕布道:“贼已陷城,王司徒岂有不知之理。”
貂蝉道:“将军,王公留城,必死无疑。日后有人论及诛董之事,见将军独活而王公死,必以为将军不救王公,何不相邀王公,以全昔日情份?”
吕布自纳貂蝉,每闻貂蝉言,皆觉言之有物。是以内心颇信之。长安城这么大,贼兵想追上自己还要点时间,便去王允那看看也罢。于是便率军绕了一圈,奔到朱雀门附近司徒府,见王允府上家兵严阵以待,暗叹道,这些人有什么用?
于是在府外大呼:“王公,城陷贼入,事不可为矣,请速与我出城!”
吕布刚才在途中已经想得明白,凉州诸将未必有胆子为难天子与百官,否则谁给他们官做。但自己与王允便不一定了。谋诛凉州领袖董卓,王允是带头大哥,自己是主要帮凶。自己与王允不走,陷入贼手,必死无疑。虽然与王允最近不对付,但貂蝉说得对,毕竟有同殿为臣的情份,还是前来打个招呼的好。到时王允不跟他走,别人知道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王允一身朝服,肃容而出,见了吕布,乃道:“将军自去,我曾有言,长安若陷,必誓保天子无忧。且凉州之事,由老夫而起,便自老夫结束罢!”竟是怀了死志。
不怕死的人,是很容易得到他人的敬重的。吕布闻言,亦不禁为之默然。王允又长叹道:“早知如此,不如听天子之言,自去帝位,奉天子入洛阳,如此,也能免今日长安之劫难,可怜我满城百姓……”说到此处,王允不禁有些哽咽。当时不肯,自然是想保天子的性命与百官的前程。但拿天子的性命和百官的前程与满城百姓的性命相比,在传承儒门道统的王允心中,自然是满城百姓的性命来得重要。毕竟天子去了帝号,也未必不能保住性命,但眼下,听听这满城的喊杀声,王允心中便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缓解了下情绪,王允道:“将军可速去,往奔关东,进言洛阳天子与诸侯,与之言及凉州底细。劝其等速调大军平凉州。至于天子的安危性命,日后便全靠将军周旋了!”说完,深深弯下腰来,向吕布一揖,却也不待吕布回复,便往府内而去了。
王允言下之意,竟是让吕布告诉关东,长安天子愿自去帝号,让关东诸侯齐心合力,速速发兵平定凉州之乱,以图再次复兴大汉。
吕布手方抬起欲呼,却又无力的放了下来。调转马头,与众将道:“出城!”
方出北城,正逢郭汜,郭汜兵多,吕布便道:“且却兵,但身决胜负。”郭汜素知吕布勇力,然两军相接,不好避之,便飞骑而出,来战吕布,不数合,吕布抖擞精神,一戟刺郭汜于马下,郭汜左右急救之。吕布哈哈一笑,率残部突围去了。郭汜军竟不敢追。
出了长安,一口气奔了百余里,吕布这才停了下来。此时人困马乏,所部也只有千余残兵。吕布下令扎营暂歇,自己却四下巡弋,以防有变。
歇了一阵,又拨营行军。途中,吕布与诸将议道:“将何往,尔等可言之。”
先跟着丁原从并州到洛阳,又跟着董卓从洛阳到长安。如今又被凉州军从长安赶了出来,急急如丧家之犬,便是吕布骁勇一世,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前途一片迷茫啊。
众将七嘴八舌,有的说先去洛阳见洛阳天子,有的说去投袁绍,有的说去益州,有的说去就刘表,还有的说回并州老家算了……
吕布越听越心烦。还好有张辽与高顺两个明白人。
张辽道:“将军,往洛阳不可为也,段将军屯兵华阴,态度不明,此时我兵少,前往之,恐有变。”段煨屯兵华阴,虽然之前曾言听从朝廷命令,但此时他与王允已败,谁知道段煨现在什么态度。就自己这千八百来号人,到了华阴,段煨一声令下,到时便齐为阶下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高顺道:“将军,自长安出关至洛阳,除华阴外,陕县诸地亦有凉州兵。如文远所言,此路不通矣,我等可南下自商县出武关,往奔荆州。”
吕布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不过听闻荆州袁术与刘表各自割据,两方正打来打去。自己去了,去见刘表,还是去见袁术?
张辽便道:“末将以为,将军该就刘景升,刘景升乃天子所命荆州牧,将军为天下所命温侯、奋武将军,一殿之臣。袁术,侵荆州,据南阳,逆贼也。将军不可助之。”
吕布以为然,又道:“以我之力,助刘景升却袁公路,再请以南阳就粮。不亦快哉!”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十数日后,刘表正在襄阳府中大宴群臣,忽有人来报,关中吕布有使者来。刘表已然半酣,道:“吕布?其在长安,怎有使者至此?”
蒯氏兄弟对视一眼,蒯良便道:“闻王子师与吕奉先谋诛董氏,而后凉州大乱。莫非是长安有变?主公不如见之。”
刘表从其言,便请吕布使者。待听完后,才知董卓死后,凉州诸将起兵造反,攻破长安。而吕布率残部千骑出武关,已至荆州境内,欲助己以攻袁术,是以才遣使前来说之。
刘表听完,哈哈长笑,道:“吕布也有今日乎?吕布,豺狼也,吾岂能纳之,使其日后谋己乎?”于是不由分说,便使左右将吕布使者给轰了出去。
蒯越大惊,却又劝之不及,跺脚悔道:“主公何其莽撞。吕布,勇士也,又自长安仓皇来。其领残兵,无地亦无粮,纳之何惧哉。且使其往攻袁术,又得长安、凉州底细。如何不可?主公怎可驱赶使者?若其忿怒,往投袁术,为之奈何?”
刘表笑道:“异度勿慌,我自有主张。观吕布其人,从丁原而害丁原,随董卓则害董卓,此噬主之徒,吾岂肯纳之?且其残部千人,于我又有何益?便投袁术,于我又有所损?来来来,酒来!”
下意思的,君臣两人,却不若而同的把远在长安的那位天子与百官们,同时遗忘得一干二净。大汉,这一个古老的帝国,许多人已经不怎么在乎它的命运了。
刘表对吕布很厌恶,并不仅仅是吕布噬主。还有一点,就是刘表之所以能来荆州,却是董卓举荐的。当时董卓初入洛阳,根基未稳,于是大肆起用党人,很是礼贤下士了一番。所以刘表虽然作为士大夫,一样痛恨董卓,但董卓毕竟是他的举主。死了也便算了,杀死他的人还要来投靠自己,这算什么?是以刘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吕布,省得他老在自己眼前晃得心烦。
第二日,酒醒之后,刘表忆起昨日蒯越之言,沉默了半天,心中是悔是恨,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却说吕布满怀欣喜的等着消息,结果却是使者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使者一回来,便向吕布说起刘表的无礼。吕布闻之,满脸铁青,怒道:“刘景升小儿,竟敢辱我!我誓不与之罢休!”
吕布心中怒极,却又毫无办法。这时才知道,貂蝉当初和他说的名声,在这世间,是有多么的重要。自己先杀丁原,再杀董卓,两度噬主,只怕名声是真的烂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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