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遥见波才张牙舞爪而来,不由一声冷笑。径自提刀迎上,战不数合,一刀横拍波才于马下,关羽勒马返身道:“若非主公吩咐,今日必取汝首级”于是吩咐左右绑了。
黄巾余众见波才被擒,纷纷来救,关羽刘备两军夹击,黄巾贼首尾不能顾,其军自乱,然竟不降,悍命相搏。刘备见了,叹息道:“奈何不畏死乎!”本来还想纳降的,看这情况,估计是不可能了,于是传令全军,并皆屠戮。
这一场战,直至黄昏,延绵数里的战场,遍布着残肢断臂,血腥气直冲九霄。刘备着人打扫战场,统计战损,波才部数千人被杀戮殆尽,除波才被擒外无一人得活,而汉军也伤亡近二千,这是刘备领军以来最大损失。刘备一阵心痛,却又无可奈何,他也不知道波才部曲竟如此悍不畏死。本来还打算招降了让波才去诈宛城的,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又命左右推过波才,波才双手被缚,却傲然而立,左右喝道:“还不跪下!”波才把头扭向一边,理也不理。
左右军士便欲发作,刘备把手一摆,让其退下。他也没心情和波才计较这个,见波才人品不俗,不由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时候的佳人,指有才貌的人,或女子谓夫君,并不像后世专指女性。
波才扭过头来,看着刘备,冷笑道:“不从贼,早死沟渠间尔,今只求速死,无复多言!”
刘备缓声道:“可愿降否?”
波才一声不吭。看来是不打算降了,刘备无奈,只得令左右押下。关羽在则,疑道:“主公,既然此人不降,何不枭其首级,传示营中,以振军心?”
刘备道:“杀俘不祥,待破宛后,槛车送至京中,由朝廷处置罢。”
大军休整两日,刘备复领军至夕阳聚观阵。见贼旗号井然,知张曼成必在,于是搦战。张曼成自宛至夕阳聚督兵,见寨外汉军来,便引军自出。见旗号知是刘备,不敢觑,射住阵角后谓左右道:“刘玄德以儒学品节知名,不意还通兵法,我荆州大好形势,尽毁其手,某深恨之。”
有一将道:“将军,刘备引数胜之军而来,其势正盛,不若还兵宛城,据险而守。刘备远来,待其粮尽,其军自散。南阳之围可解矣!”
张曼成道:“不然,彼为官军,岂有征不到粮草之理,且彼取我津乡,我义军之积蓄尽落其手,已复无后勤之忧也!当速战之!荆州已不可为,且败刘玄德,而后呼应豫州,与波、彭二帅齐入司隶,方为上策!”
左右齐道:“将军斯言甚妙。”他等却不知道,豫州黄巾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而波才更是败于离宛城不远的博望。
于是张曼成道:“南郡、江夏已失,长沙等四郡已断音信,南阳势已成孤,如今我等唯一出路便是击破刘备,引军入洛,诸位当与我一道同心协力,不可懈怠!”
左右轰然应诺。
这日天光大好,正好厮杀。张曼成引军来攻,刘备领军截住,两军斗做一团,直杀得尘土飞扬,日月无光。刘备见张曼成兵多,恐己难敌,于是命左右缚波才于高台,拥簇而出,大喝道:“张曼成,汝且看此人是谁?”
张曼成正左冲右脱,忽见高台上缚有一人,定睛一看,正是波才,不由大惊。不知波才缘何被擒于刘备营中。
正惊惧间,汉军大呼:“波才、彭脱已败,彭脱身死,波才被擒,尔等还不速降!”
黄巾军多有识得波才者,一看果然波才被缚于汉军营中,心知是真,大骇之下,手脚发软,哪还有心思再战,一时之间,形势陡转,黄巾不敌,渐渐散乱。
张曼成见势不好,便令收兵。刘备乘势追击,直至夕阳聚,张曼成见刘备衔追于后,不敢入寨,率了残军,绕过夕阳聚,一路往宛城去了。刘备欲追,又恐夕阳聚中守军扰其后,于是乃止,就令军士攻夕阳聚之营寨。
夕阳聚中守将见波才被缚,张曼成引军败走宛城,不由大惊。见汉军攻寨甚切,知张曼成不能救己,恐寨破不能活,于是大开寨门,出营请降。
刘备尽收其众,军势复壮。乃引军据夕阳聚,兵锋直指宛城。张曼成惶然入宛城,见刘备随后引军至,惧其军势,于是乃闭门不战。
却张飞自引两千兵至颖阴,见了荀彧,奉上刘备书信,然后如此。荀彧得信,见刘备遣将而来,大喜,道:“玄德果信人也,我宗族无忧也。”
于是迎张飞入内,置酒肉以犒军士。酒过三巡,荀彧与张飞相谈,见张飞雄姿英发,豪气过人,偏又谈吐儒雅,知《诗》、《书》,不由心甚喜,暗道,此真儒将也,刘玄德果命世之杰也,麾下竟有如此人物相随。
张飞也屡闻王佐之才名声,听刘备推崇如许久矣。今日一见,荀彧风姿特秀,言谈之间,儒玄兵农诸家典故,包罗万象,信手拈来,俊迈之气有似明月之映幽夜,清风之过松林也。不由心仰慕之。思道,荀文若大贤也,主公之言未过之。于是宾主皆尽欢。
翌日,张飞白荀彧曰:“文若,某前来时,主公有言曰一切皆由文若作主。今特相告之。文若定下行止,知会一声便可。”
张飞为一路主将,得刘备吩咐须听素未谋面之人将令,本来心稍有不甘,今见荀彧,芥蒂尽去,甘心为荀彧之副。
荀彧见刘备尚未与己相见,便以一军相托,荷以重任,心下激荡不已。不由喃喃自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岂不以国士报之?”
于是聚集宗族仆僮,尽弃笨重之物,封锁坞堡宅院,得牛车数百辆。又分军士护卫于首尾,出颖阴,入新郑,一路迤逦,往北而去。
沿途荀彧与张飞一道并辔而行,一路上观幽赏胜,谈天地,好不快哉。每到险胜之处,荀彧便起典故旧闻,头头是道。张飞每闻彧言,心下思之,得益颇多,愈发敬之。沿途或有乱民贼匪,见是官军,军势甚壮,人数颇多,也不敢来袭,只远远衔于尾后,每到此时,张飞得抖擞精神,往来驱驰,贼见无机可趁,数天之后便自散去。
一夜,张飞宿于营中,忽闻异声,乃持槊出营,见营后传来喧哗之声,隐见火光,便翻身上马,正欲行间,见荀彧披发赤足,仗剑而来,问曰:“益德,出了何事?”
张飞道:“不知,某亦刚出,正欲观之。文若且歇,某自往彼处一观便之。”
策马至后营,方知有一伙贼人犹不死心,趁夜来袭,营中甲士受张飞之令,刁斗不绝,又有明暗两队巡视。于是窥破贼之行藏,贼见汉军察觉,不敢来攻,而营中将士未得将令,亦不敢出。贼子见汉军不敢出,以为其怯,竟不退却,于营外鼓噪卖弄,言语辱之。张飞得闻,大怒,道:“此等人死不足惜!”于是命左右开营门,单枪匹马而出。直取贼处。
贼见官军打开营门,以为将出,心下惧之,正欲转身就走,却见止有一将策马而来,不由大喜,暗道彼一人能奈我等何,待取了此将首级,料汉军自败,其间辎重任取之尔。他等却是觑得明白,数百辆大车,扶老携幼,又有官军护送,定是高官致仕、大族迁移,其间钱财必不在少数。
众贼想得明白,于是返身举刀,纵身齐取张飞而来。张飞见状,不怒反笑,鄙之道:“一群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右手持朔,左手仗剑,长驱入贼群中,双手齐动,只见血光迸现,惨号骤起。犹如虎入羊群,往来几个冲锋,砍瓜切菜般将众贼尽斩于地。
张飞一身是血,独自回营,犹道:“无一合之敌,连汗亦不得出,实在无趣。”众军士听了,不觉愕然。
于是命众人掩埋尸首,又砍下首级,筑京观于道旁。荀彧或有不忍,张飞曰:“文若,非我残怖,不如此,何以震慑余贼。某之职责,以文若亲族安危为重,其余不管。”
荀彧心智过人,突然惊醒,是了,逢此乱世,若不杀贼,贼便杀我。今我为贼伤,若我亲族有毁伤,谁为我哀之?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杀声连连,早日随玄德匡正天下,消弥动乱才是大功德,何故在此作儿女之态耶?于是一整衣冠,向张飞一拜,正色道:“益德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
张飞虽慕荀彧才气,却心知荀彧此番不过是初历如此血腥之事,故心有不忍。待日后久在军中见得多了,必见怪不怪。自己一路行来,向为文若言辞所折,日后只怕再难有文若向自己行礼认错之时,见荀彧行礼,喜不自胜之下竟忘了相扶。
生受了荀彧一礼,张飞神情赫然,便道:“文若,主公曾有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某以为斯言乃是至理。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缓了过来,头道:“然也,此等贼子只怕伤行人商旅不知其数,实不足怜。”
于是各返帐中安歇不提。第二日,余贼复来,见满地血腥,道旁首级堆成一堆,惊惧之余,乃知前方之汉军不可惹。自此不再来追。
又数日,荀彧见贼果不再来,白张飞曰:“非益德雷霆手段,不足以惊贼胆!”两人相视一笑,交情愈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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