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仪带着冬桃出宫了, 去了城西的铺子,五月中旬的时候, 燕京的气候十分宜人,凉风吹在身上, 舒适惬意。
刚逛完了商铺,提裙要上马车时, 她便听见一道声音:“哟, 这不是上官世子吗?”
“让开。”熟悉的清冷音调。
宋乐仪动作一顿, 微微偏头, 便瞧见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不,两道。
是梁上燕与上官晔。
目光微微扫过二人,梁上燕的神情似乎以前阴郁了很多,说起话来尖尖细细的很是刺耳, 不过人生的人高马大, 又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 气势十足。
而孤零零一个人的上官晔顿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其实上官晔的身量也不矮, 只是身子单薄,腰肢极细, 又生的面容清俊, 喜着窄袖衣衫,总让人觉得他瘦骨伶仃的没几两肉。
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袋,上面写着大大的刘记二字,宋乐仪看了眼一旁的店铺, 随即了然,里面应该装的是蜜饯果子。
说起来,上官晔挺喜欢吃甜食的。
宋乐仪怜悯似的看了梁上燕一眼,心底暗道蠢货。他若是招惹了表哥,以着赵彻的脾性劈里啪啦揍得他哭爹喊娘一顿,揍得人心底畏惧,以后见着他绕路走就行了。
可是上官晔不一样,若是惹了他,可能梁上燕过两天一命呜呼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只是……
宋乐仪蹙了蹙纤细的眉,有些着急地看了眼上官晔,他怎么又这样,小时候就这样,长大后怎么还是这样!
总是吹亏后才报复不行啊!
上官晔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抬眸梁上燕一眼,一副云淡风轻根本没将人当回事儿的模样。
梁上燕却受了刺激,只觉得他轻蔑的眼神儿比比赵彻那副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更令人厌恶。
他接过仆人递上来的棍子,放在掌心颠了颠,阴笑道:“老子看的起你管你叫一声上官世子,你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梁上燕今日就算当街砍了你,宣平侯府连个屁也不敢放!”
上官晔扫过他手里的棍子,眼底的情绪很淡:“你试试。”
你试试?
多么挑衅的一句话。
梁上燕顿时就怒了,抬着棍子就朝人落去,却不想刚至半空,便被一道娇娇软软的姑娘声音打断:“哟,这不是梁世子吗?”
众人纷纷抬眸朝来人看去,只见一道银红衣裙的小美人慢步而来,等落到那张过分明艳的小脸蛋上,梁上燕神情顿时一僵——夷安郡主,不,赵彻的未婚妻。
顿时他便觉得下.体隐隐作痛。
宋乐仪嘴角噙着笑,伸出一双细白的小手握上了棍子,神情明媚而无辜:“这么大口气呀,怎么,梁世子要拿棍子打人呐?”
上官晔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张牙舞爪像个小兽,他眸光微动,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牛皮纸袋。
棍子……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梁上燕吞咽了口唾沫,手掌一松,那半拳粗的木棍便落到了宋乐仪手里。
宋乐仪嘲讽似地笑了笑,拎着棍子转了个圈,看了个仔细,嘴里吐出的话扎人的很:“咦?这木棍怎么这么像那日打在梁世子身上的那根啊?”
闻言,梁上燕周身一僵,一张脸涨的老红,继而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骂:“小贱…”
“人”字还没吐出口,梁上燕就见宋乐仪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凉飕飕的。
瞥见那与赵彻像极了的眼神,他语气一顿,转了话锋道:“小女子,你胡言乱语什么!”
“哦……”宋乐仪冷嗤一声,展了眉眼笑问,“梁世子刚才说要砍了谁?”
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此威胁着,梁上燕面子抹不开,那屁大点胆子终于冲破了对赵彻的畏惧,梗着脖子吼道:“砍了上官晔!”
宋乐仪颠了颠手里的棍子,换了个方便打人的持握方式:“那梁世子觉得本郡主若是砍了你,西平侯敢参本郡主吗?”
语气挑衅极了。
此话一出,梁上燕的怒火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点点余烬。
敢参,但注定没有结果。
周围有看热闹的人轻笑出声。
感受到被人来人往看了笑话,梁上燕恼羞成怒,理智尽失,呼着一把掌就朝宋乐仪脸蛋而去。
上官晔眸光一冷,便要拦人。
却不想宋乐仪反应更快,她拎着早有准备的棍子朝梁上燕腹部狠狠打去,十足十的力道。
痛得梁上燕嗷嗷直叫弯了腰,继而怒火直冲天灵盖,不管不顾的一挥手,就吩咐随从:“给我…”
“打”字尚未出口,人高马大的男子就被上官晔一脚踹翻在地,青衫男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淡漠的眼底泛着寒光。
那一脚踹处,正是方才宋乐仪落棍的地方,双重伤害,这下疼的梁上燕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不等上官晔再有动作,忽然一根木棍被塞到了他手里,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柔软细腻的触感。
是宋乐仪的手。
上官晔心间一颤,偏过头,只见宋乐仪朝他眨了眨眼睛:“上官世子,这里就交给你了。”
乌黑的眼眸灵动极了,语调甚是娇软。
说完,她飞快地接过他手中的牛皮袋,而后牵着冬桃提裙小跑到一个安全地角落,静静地看两方对峙。
上官晔垂下了眸,看了眼方才被宋乐仪硬塞过来的棍子,淡樱色的唇瓣微微抿了抿,眼底的情绪莫测。
梁上燕的两个随从互视一眼,凶神恶煞的就朝上官晔挥拳而来,他也没抬眼去看,一人一棍就将两人撂倒在地,而那边梁上燕还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爬不起来。
上官晔慢慢走到他旁边,弯下腰身拎着人的衣领一路抵在了墙上,而棍子则死死的压在他脖颈经脉上。
眉眼清俊的少年声音很冷:“梁世子要砍谁?”
满满的杀意。
比起赵彻那厮来不逞多让。
梁上燕被勒的呼吸困难,脖颈被棍子压的几乎断裂,眼里直逼出了泪花。
他瞬时觉得好后悔,后悔为何要来招惹上官晔,成天和赵彻混在一起的人,看起来再风光霁月,那能是好东西吗!?
梁上燕沁出一身冷汗,也不顾的什么面子里子了,哆哆嗦嗦道:“砍、砍我。”
上官晔这才松了人,梁上燕浑身瘫软,顺着墙缓缓坐下,两腿大大的敞着。
而上官晔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把小刀,拔了刀鞘就朝他丢去,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个字:“砍。”
简洁而冰冷的声音。
梁上燕还没反应过来,他盯着插在石板缝隙间的利刀,离他两腿之间不到一寸,顿时冷汗淋漓,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脸色霎时青白。
就差一点……
梁上燕惊魂未定的看着那把锋利的小刀,这是让他砍自己?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又传来上官晔的声音:“我砍也行。”
梁上燕:“……”他敢让他砍吗!?
人高马大的男子欲哭无泪,颤巍巍的拿起刀,比划了身上好几个位置都下不去手。
梁上燕抬头,想和上官晔打个商量,他强做自然道:“上官世子,你我父亲同朝为臣,家又同住城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得如此僵硬?”
却不想,他只瞥见了一双没什么情绪的丹凤眼眸,语气很淡:“不砍?”
微微上扬的音调,仿佛下一刻他便要亲自持刀剁了他。
梁上燕心如死灰似的颤了颤,紧接着闭眼扬臂,持刀就朝腿上扎去,鲜血直流。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叫,保着最后一点尊严,一边试探性的睁开了一只眼,却不想上官晔的身影早已不见。
梁上燕:“……”
“蠢货!”梁上燕疼的呲牙咧嘴,朝着两个随从怒吼,“还不快扶本世子起来!”
……
上官晔慢慢的走在街道上,两手空荡荡的,方才在他将梁上燕抵到墙上时,余光便注意到宋乐仪悄然离去的身影。
又是这样,一声不吭,不告而别。
他双手握成了拳,勾着唇角嘲讽一笑,又很快的敛了眼底情绪,最终消失在涌涌人流中。
……
宋乐仪本就没把梁上燕当回事儿,见上官晔站稳了上风,她便携着冬桃回宫了。
等下了马车,正提裙往寿安宫走的时候,身后的冬桃捧着牛皮纸袋上前,声音为难:“郡主,这蜜饯果子怎么办?”
宋乐仪愣了愣,方才一上马车便忘了这茬,平白拿了人家的果子。
难道要去还上官晔银钱?
她不好意思的闪了闪眼眸,只觉得不好意思吃白食,便轻咳一声,佯做镇定,对冬桃道:“拿着吧,给你了。”
……
主仆二人刚进寿安宫大门,就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身子挺拔,正坐在宋乐仪的秋千上,慢悠悠的荡着。
“表妹回来了?”
赵彻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语气竟有说不出的幽怨:“我等了你一下午。”
宋乐仪眨了眨眼睫:“……辛苦了。”
赵彻十分大方地灿烂一笑:“表妹知我心意就好。”说完,目光忽然瞥见冬桃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个胭脂盒子,一个牛皮袋。
牛皮袋?
他微微眯了眼眸,扫过上面的刘记二字,这是容之爱吃的那家果脯铺子吧?
赵彻磨了磨牙,觉得挺生气的,合着这俩人都喜欢吃甜的不说,还都喜欢刘记的蜜饯果子?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他嗤了一句:“买蜜饯果子去了?宫里的还不够你吃?”
宋乐仪转头看他,正咬着唇寻思说些什么将他的话怼回去,就见赵彻神色自然的伸手将那牛皮袋勾了过来:“外边的铺子不干净,你若喜欢,让小厨房给你做就是,或者让我王府里的厨子给你做。”
“……”
宋乐仪忍不住反驳:“哪里不干净了?刘记的果子一向闻名燕京。”
“我怎么没听过?”赵彻撩起眼皮,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他顿了下,又道:“扔了吧。”
宋乐仪伸手便夺过他手里的牛皮袋,塞到冬桃手里,咬了咬牙:“你敢!”
赵彻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皱了皱眉,还不等抬眼,只听圆脸小姑娘小声嗫喏了一句:“殿下,这是郡主赐给我的。”
这样啊。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心情蓦地大好:“哦…我想起来了,陈记的蜜饯果子是挺有名的。”
宋乐仪默了片刻,认真的纠正他:“刘记。”
赵彻:“……”太高兴了失言了。
只是……
想着表妹和上官晔相似的饮食习惯,赵彻便觉得心底窜起一抹淡淡的嫉妒,他觉得他得和表妹好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天际刚刚擦黑,澄澈的蓝变成深深的蔚蓝,赵彻淡淡划过天空,袖口下的手指曲了曲,月朗星稀的好日子。
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忽然道:“表妹,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宋乐仪脱口而出,随即又马上反悔,“不去,我好累。”
“你的懒筋该抽抽了,”赵彻拎着她后脖颈就往外走,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去揽月台,赏月,累不到你。”
“哎——你松手——”宋乐仪挣扎。
赵彻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两下,不紧不慢道:“马场那边新进了一批西域宝马。”
闻言,宋乐仪马上停止挣扎,谄媚一笑:“能和表哥一同赏月,荣幸之至。”
赵彻勾了勾唇角:“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见长啊。”他顿了顿,“不过我爱听。”
“……”
宋乐仪懒得搭话,抬着胳膊绕到颈后去拍他手,力气挺重。
袖口下垂,露出一小截白皙似藕的手腕,她嗔道:“你松手。”如此被捏着脖子,浑身上下都被钳制着,不好受。
赵彻瞥了眼她的手,指如削葱根,白皙似玉,甚美。于是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指,将人软绵绵的小手握在了掌中。
又分出一缕余光瞥了眼她白腻的后颈,没用多少力气的捏两下便泛了红,他眼底闪过稀奇,十分不解为何表妹的皮肤如此娇嫩。
两人走着,总要说个话,宋乐仪便讲起了梁上燕的蠢态,说的眉飞色舞。
赵彻听了却眉头渐锁,他问:“你遇见了谁?”
宋乐仪愣了一下:“梁上燕啊。”
“另一个。”赵彻冷声提醒。
宋乐仪不明所以:“上官晔?”
作者有话要说: 赵彻:余威虽在,尚且不够,等我再揍梁上燕一顿。
梁上燕:不,不要,你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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