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阳城外泗水河畔秋风渐凉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在滩淤浅水间随风摇荡。
“芦苇依水而长从河泥中拔出纤细的枝杆似乎风儿微微一吹便会断腰折身但是只要几千根、几万根拥在一起纵使风再烈也不过是带来一阵呜咽吹散些许芦花罢了。”白衫似雪衣裾翻飞中年男子着薄薄长衫立于凉风袭人的泗水河畔指着不远处的芦苇荡向身后的追兵淡淡讲道。
说是“追兵”其实言之有过因为有“逃”才有“追”可是中年男子根本没有想过要逃他既怀“超世志”向往“无上道”就早做好了殉道的准备。
追兵俨然静待刀在鞘箭藏匣。毕竟前面的中年男子只是个文弱书生纵使施教广于天下门生播至四海但是在皇权的重矢下也要被洞穿身死。黑牛皮制的甲胄在水汽颇盛的河边已附着上一层寒霜“白纱”尤其此时日暮长河冷气尤入肌骨。
追兵里走出个青年身穿文史袍显然是个文吏他走到中年男子身后十余步躬身深拜:“学生孟学礼见过伍师。”中年男子轻咦一生回身打量眼前青年微蓄短须眉正鼻直颇有风姿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孚瑞阁济宁十二年的学首孟潜?”孟学礼心中微暖躬腰更深“正是学生潜伍师识吾幸之甚之。”“嗯姿态甚容品貌俱佳良材可雕”中年男子微微露出笑容刚想再勉励几句。队伍里噌噌挤出个冉须大汉皂角色的利落褂衫临腰一条虎啸铜制束带耳边立枝雀尾翎羽正是刑部专职审辖提司近前就咆哮道:“你们这两个酸儒废话忒多伍瞳伍适远束手就缚跟洒家回京受审”。说完一口浓痰又快又急飞过丈余投入泗水。中年男子提眼瞧他微微一笑“你定不是德牧社的武生。”皂角大汉黝黑的面皮居然也有些许泛红故而恼羞续之咆哮:“老子摸爬滚打半生就是瞧不起学院生出的白皮孬种嘿嘿老子床上功夫了得床下功夫更是要得。”中年男子微怔稍入沉思不再理他。皂角大汉也无意多言冷声吩咐左右:“来人绑了这厮回京述职”“慢陛下吩咐是‘请’不是‘抓’”孟学礼急忙阻止粗鲁军士黑脸提司也似心有顾忌冷哼一声退到旁边。
孟学礼上前几步又是一躬然后立身正视中年男子正色道:“伍师乃当世大贤圣天子命学生代其问道。陛下常闻伍师言‘民重君轻’便欲知到底民重重几何君轻又轻几分伍师可否细细衡量一番?”中年男子长吸一口气冷冽的寒风流过鼻道涌入胸腔暖暖的肺腑被冷气一激顿时引得全身微微一颤。良久中年男子才呼出已被温热的冷气望着滚滚泗水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民重重若千钧泗水长流不息;君轻轻如水上鹅毛可有可无。”“大胆狂徒亵渎皇权该斩!”孟学礼摇头苦笑时黑脸提司已经咆哮而出,“贱民就是杂草老子擦屁股都不用的东西。”中年男子斜眼眺了一下言语污浊的大汉面色凛然:“提司大人刚说自己摸爬滚打半生想必也非出身富贵家。那以大人的贫寒出身之前也算是茅厕门前一杂草了”黑脸提司一怔自是词穷。中年男子接着道:“纵使生民如草又如何面前莽莽芦荡不就是一根根苇草汇成。可是待得芦苇横江便能使行船迟滞上下难行。”孟学礼微有沉思黑脸提司倒是起了蛮性夺过身边军士刚点燃的火把高高一抛便入了苇荡。秋天的芦苇干燥易燃火光顿时高涨火借风势由北向南席卷而去。苇杆中空烧裂时噼啪作响;芦花轻柔灰絮燃尽后漫天飞扬。黑脸提司哈哈大笑:“再多的草还是草一把火烧的毛都不剩。”“这又何必呢?烧得尽吗?来年又是一片更深更密的新苇荡。”中年男子望着烧红的天色喃喃低语。“伍师随我们回京吧!见了陛下也许尚有转机。”孟学礼上前劝说。中年男子没有答言只是默默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座矮轿躬身而入。“奶奶的囚犯还有轿坐。”黑脸提司又吐了口浓痰大吼道:“囚犯束手开拔回京!”
这时轿帘微动中年男子伸出手向孟学礼招了招。孟学礼上前躬身道:“伍师唤学生何事?”中年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潜来年可否代我来看看这泗水畔边的新苇。”孟学礼一怔顿时明白中年男子已有死志眼角顿时微微泛红:“能代伍师临江赏芦是学生之幸。”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潜明年的新苇可就有更为雅致的名字了。芦未挂穗为蒹苇草初生为葭。故可称新生的芦苇为‘’啦”“~~”孟学礼站在原地念着这个颇为陌生的称号轿子却已经走远了。远远传来中年男子特有的低醇嗓音“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泗水边上的芦苇荡已燃尽大半竟是红过了西天的一抹残阳。今年的芦花化作了灰烬明岁的却在灰烬造就的肥沃河泥中生根串茎。【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