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匈奴建立之后其冬季王庭的住所就被迁到了近海一带。
所谓近海就是后世的博斯腾湖此地本为危须国所有自高阙之战后匈奴人就抢占了这个水土肥沃物产富饶的大泽燕蓟之战后北匈奴将其冬季王庭驻谒至此。
之所以选择此地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里是整个西域最重要的战略之地。
它南与塔里木盆地相望北控莎车、蒲类诸国东与鄯善、楼兰相接西望天山、吐鲁番之地。
而且湖泊庞大几可与蒲昌海(罗布泊)、居延泽相媲美。
在两千年后其湖泊面积依然可达八百余平方公里。
此时更是一个一望无垠的大湖。
开都河最终注入此河孔雀河的源头也是此湖。
湖中鱼类资源非常丰富哪怕是在冬季匈奴也可以在湖中捕到不少鲜鱼用以补充营养。
此刻句犁湖站在湖边感受着晚秋刺骨的北风。
比天气更寒冷的是他的心。
西匈奴遣使朝觐长安的消息让他难以自持。
假如且渠且雕难与汉媾和引汉军入河西之地。
那这对于北匈奴来说必定是亡国的前奏!
占有河西之后汉军就可以直接打击北匈奴的腹地和心脏了。
西域从此将沦为战场别说给北匈奴补血、提供粮草、兵源了恐怕还得倒贴无数进来!
更要命的是——西匈奴的投降还将引发整个匈奴乃至于现在匈奴治下的诸王国、部族的恐慌甚至是倒戈。
引弓之民的骄傲与荣誉从此将一文不值!
“无论如何……”句犁湖转过身去告诉那几个跪在他脚下的匈奴贵族:“且渠且雕难都必须死!”
“去告诉折兰王与休屠王:只要他们能够拨乱反正擒杀且渠且雕难那么本单于就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封他们为祁连王……乃至河西王!”
句犁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这些话!
对于北匈奴来说现在正是变法的关键时刻它需要至少十年来完成变法、休养生息并通过不断西征擭取资源、人口与奴隶才有可能具备与汉军相争的本钱。
倘若现在西域便暴露在汉军骑兵的马蹄之下那么西域很可能在数年之内便不复为匈奴所有!
所以此刻句犁湖甚至不惜将整个河西都送给那些愿意为他去阻拦汉军兵锋的人——任何人只要能为他在河西阻挡汉军的脚步那他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更别提几个头衔了!
“可是……”一个跪在且渠且雕难面前的匈奴贵族顿首道:“伟大的撑犁孤涂折兰与休屠根本无法阻挡魔鬼般的汉朝军队还请撑犁孤涂派军助战!”
此人正是折兰王与休屠王以及那些已经决定发动政变的西匈奴贵族的代表。
西匈奴的贵族们自然不是傻瓜。
他们很清楚汉朝军队的可怕!
当年若非畏惧继续与汉作战若非恐惧汉朝神骑的无敌威势他们怎么会与且渠且雕难合作发动政变血洗军臣留守的卫队进而建立西匈奴?
若非深知汉军无法战胜他们又怎么可能同意且渠且雕难割让皋兰山的决定?
谁不知道皋兰山是河西的门户。
失去皋兰山居延泽就暴露了河西将无险可守也没有辗转挪腾的空间?
但没办法!
当时的情况是不割让皋兰山不献阏氏和亲西匈奴就要在北匈奴与汉军的夹击下灭亡。
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句犁湖动了动嘴唇内心一阵烦扰。
派兵去河西协防?
那不是肉包子打狗?
燕蓟之战已经向所有匈奴贵族证明了一个事实:匈奴与汉的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至少相差一个时代!
汉朝军队无论是战术、武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统统甩匈奴骑兵十条街。
胥纰军用自己的覆灭以血的代价将此事证明的清清楚楚!
军臣的暴卒更表明了——匈奴别再想在短时间内就具备与汉一战之力!
错非如此句犁湖和狐鹿涉岂会干冒得罪所有贵族的风险发动政变毅然变法?
现在西匈奴的逆贼们居然想要他派军队去帮助他们抵挡汉朝?
这不是做梦吗?
但……
句犁湖更害怕自己倘若拒绝那么西匈奴的胆小鬼们很可能干脆把心一横降了汉朝!
一旦如此那比派军队去送死更可怕!
没有办法句犁湖只能道:“只要折兰王与诸贵人诚心实意愿意重新效忠大匈奴那么本单于自会派大军前往协助防备汉朝!”
本部的勇士是绝对不能再去送死的!
到时候实在逼急了就派几支哲别骑兵过去做个样子吧!
河西各部能撑几年是几年顺便再将各部的人口、牲畜趁机转移到西域和幕北。
如此哪怕河西最终落入汉朝之手北匈奴也能为自己争取到宝贵的发展时间。
“希望能撑个三五年吧……”句犁湖在心里哀叹着。
他在燕蓟见识过汉朝军队的战斗力和攻击方式他心里明白河西的那些部族能撑三五年?笑话!
能撑两年便已经是邀天之幸。
甚至便是能撑一年已经很不错了!
“本单于必须继续西征了……”句犁湖告诉自己不趁着这河西还在屏障还有的机会去西征劫掠和征服一旦汉军兵临西域他恐怕就很难再次率北匈奴的主力西征了。
这样想着句犁湖便明白西域各国的变法和改制必须加速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西域各国的权力都得在一年内被控制。
就像哲别王所提议的那般车同轨书同文上下同令!
……………………………………
半个月后祁连山的西匈奴单于庭。
年幼的于单单于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面前跪着的那几个贵族。
这些人曾经受命于他的父亲军臣发誓誓死保护他。
但这些人却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与且渠且雕难那个混蛋一起发动政变无数忠于他的贵族和武士血洒祁连山。
鲜血汇聚成河数千具尸体铺满山岗。
而他则被这些人献给了且渠且雕难。
从此高贵的孪鞮氏成为了傀儡伟大的冒顿单于的荣誉被玷污了。
每每想及此事于单就愤怒不已更恐惧不已。
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还不曾学会如何骑马的单于。
如何有能力来面对和处理这样的事情?
如今这些人居然又跑来跟他说想杀且渠且雕难?
开什么玩笑?
于单虽然年幼但他清楚在这个祁连山上且渠且雕难就是王!
整个祁连山的所有卫队和武士全部是忠于那个可怕的魔鬼的亲信!
想要深入这里袭杀且渠且雕难简直就是做梦!
除非……
“单于……奴才回来了……”一个粗矮的男子掀开穹庐的帘子他标志性的圆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林立一条条短小的辫子披散在脑后如同后世电影之中的铁血战士他走到于单面前单膝跪下深深的将脑袋埋在这个瘦小的身躯前流着眼泪哭泣道:“这一次奴才一定保护单于不被任何人伤害!”
其他贵族则纷纷向他致敬拜道:“为您效忠伟大的左大将!您是单于的盾您是匈奴的弓愿天神永远眷顾您!呼衍氏的雄鹰!”
于单更是震惊不已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步扑向这个男人哭道:“左大将!左大将!于单总算等到你来救我!”
此人正是军臣单于的绝对亲信曾经在整个匈奴都可让人闻风丧胆的屠夫——呼衍当屠!
自燕蓟之战后随着句犁湖北撤的呼衍当屠在某日忽然带着他的军队消失在浚稽山的群山之间。
有人说这个呼衍氏的屠夫已经心灰意冷前往北海隐居了。
也有人说句犁湖和狐鹿涉发动了政变将他杀死在大漠之中。
更有人说他悄悄的带着自己的亲信潜入了河西的群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牧民准备伺机解救于单。
但现在他却悄然出现在了祁连山之上更纠集起了一批贵族。
“单于请您放心这一次奴才一定不会让您有任何损伤……”望着于单自己曾经主子托付给自己的少主呼衍当屠也是百感交集。
当初燕蓟之战后他满以为自己可以获得重用。
但是……
他终究还是漏算了句犁湖的果敢和毒辣在确立了单于之位后这个单于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三天之内他被连降三级!
从高高在上执掌单于庭卫队的左大将沦为了一个小小的骨都侯。
更让他心寒的是——他的氏族他的权力的源泉呼延氏族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
宣布他不是呼衍氏的种是杂种!
若非还有着忠于他的骑兵他恐怕就已经死在了北撤的路上。
正是靠着那支数百人的忠诚骑兵他才有机会逃离句犁湖的控制遁入浚稽山之中。
在浚稽山他与那数百忠诚的骑兵渡过了一个难捱的冬天然后他就率部潜入河西与曾经忠诚于他和军臣的部族联系。
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当且渠且雕难遣使朝觐汉朝西匈奴内部分裂守卫松懈之际他趁机让人买通了几个祁连山上的且渠氏的贵族才得以带部来到此处来到于单面前。
“大单于奴才这次回来就是要诛杀且渠且雕难那个逆贼让大单于重登匈奴王座……”呼衍当屠望着于单无比认真的道。
于他而言他也只剩下了于单这么一个选择了!
他也只能靠于单才有复仇的机会了!
于单闻言用力的点点头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他父亲的忠犬了。
他也只能相信呼衍当屠的忠诚!
呼衍当屠一挥手抱起于单转身看向其他贵族道:“我等皆是军臣单于的忠臣、老上大单于的奴才如今贼子且渠且雕难挟持单于大逆不道我等奴才当拼死杀贼匡扶单于重登大位日后北伐姑衍山南征高阙复我匈奴盛世!”
“谨遵左大将之命!”这些旧日军臣的部将纷纷拜道。
对他们来说他们也只剩下了这最后的一条路。
无论是且渠且雕难还是其他人都不会重用他们。
呼衍当屠看着这些人用力的点点头。
虽然这些人的力量很少能用之兵不过三五千。
但是已经足够了!
完全足够了!
呼衍当屠很清楚现在且渠且雕难与折兰王等人之间的纷争已经激烈起来且渠且雕难甚至连于单的监控都放松了不得不全力去应付可能发生的政变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能够潜入祁连山见到于单。
而见到于单就是他成功的开始。
接下来只要静等且渠且雕难与折兰王等人厮杀自己等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取得西匈奴的控制权后该怎么办?
呼衍当屠也已经有了预案。
他看着于单道:“伟大的撑犁孤涂您是冒顿大单于的子嗣大匈奴的唯一宗种想必您也知道当年冒顿大单于崛起之前曾经在东胡为质的故事……”
于单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他自然非常清楚这是孪鞮氏的骄傲和自豪!
当年冒顿大单于在东胡为质备受欺凌但一直隐忍不发终于等到机会返回匈奴然后鸣镝射杀头曼单于自立为单于带领匈奴席卷世界!
“所以撑犁孤涂您现在也必须向冒顿大单于学习等到杀死且渠且雕难掌握大权奴才想请大单于亲自前往汉朝长安……”呼衍当屠缓缓的说道:“这是您和匈奴唯一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搞笑。
汉匈本是死敌但是现在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的孙子却不得不去请求这个死敌的宽恕并且祈祷这个死敌的心胸足够宽敞。
不然西匈奴的处境就是死路一条!
在北匈奴与汉朝的夹击下西匈奴小政权不可能存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