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或者开封城的外城门早已关闭四下里开始变得寂静的时候位于城中央的内城大门门口却还是人来人往马车、马匹、肩舆还有各个高官家中的随从挤在门口熙熙攘攘这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低地讨论着什么。
天气很冷守城门的宫卫不敢交头接耳只好有些焦躁的跺着脚以缓解因寒冷和长久站立而变得麻木的脚趾。
内城或宫城的内部除了大朝议事的主殿大庆殿的殿外还有些黄门或者宫娥提着灯笼走动除了北面的寝殿靠南的几座宫殿中仅有大庆殿北面的紫宸殿烛火通明。
紫宸殿外宫廷侍卫们盔贯甲站得如同一棵棵树桩黄门和宫娥四处游走忙碌宛若无声的幽灵。
与之相反的却是紫宸殿内几乎沸反盈天。
紫宸殿的殿名沿袭了前唐的旧例连功能也同样是仿照前朝用来安置皇帝与几个一品主政大臣议事的地方。
关于这座紫宸殿有两种提法。
第一种是对比而来的南面大庆殿召集的朝会是皇帝听取百官奏事的叫做大朝会而这座紫宸殿内召集的人数虽然稀少却是任一项重大国策都是出自这座宫殿所以这里的也被叫做朝会。第二种提法则是衍生自第一种之上的也是从有宋以来开始的提法名头很直白也很类似后世叫内阁。
这个晚上紫宸殿这个内阁里面宋帝赵恒就坐在内堂的正中主位上一脸呆滞的看着听着手下大臣们争执。宋时的君臣之间可不是后世的辫子王朝之类皇帝的座位在这里也不是高几层台阶只不过座椅宽大一些华丽一些罢了大臣们也不是时刻站立而是可以安坐一旁回复问题而不是动辄扮作磕头虫。
同坐的人不少最有名望的几个譬如王旦、王钦若、冯拯、张耆、石保吉、陈尧叟……以及丁谓等一干人等全部在座。
丁谓在这里只是敬陪末座能让他到场只是因为他是三司副使主管盐铁的副使若有战事他这个副使是逃脱不了职责的。
当然在座的还有一位前文多次提到过的宿老荥阳伯丁奎这老怪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颇有淡看风云的从容。
在场众人中参政知事冯拯正瞪着眼睛、吹着嘴边的胡子大声对着一旁的王钦若开喷“不当人子区区西来新人也能让你这辅政之臣胆若寒蝉不过数百人之使团有何可惧?总要当面再谈未曾得见便言允诺若是彼等日后不遵盟约如北辽一般动辄越境害我之民当何如哉!你王定国真可定国乎?”
另一旁的枢密大学士陈尧叟1拉住冯拯的衣袖连声喝道:“道济兄且慢着恼且慢着恼……今日部属从书纸中翻出月前边疆奏报某曾翻看过那灵州新人着实不凡兵不血刃便灭了骄纵狂妄的乌塔部兴州马氏亦崩溃离兮现又与党项大部达成守望之议……你来看……丁老之前所述并无夸大之处!”
冯拯从陈尧叟手中接过一沓奏报盯着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字看了起来。
另一边的石保吉站起身来先冲宋帝赵恒拱手一礼后又四下里坐了个罗圈揖然后瓮声瓮气的出声了“陛下诸位相公灵州有民不过十数万兵丁亦不过四万竟敢以对等之国身份要约……臣请调兵攻略灵州臣敢以项上头颅作保定能破其城夺其纛!”
赵恒眨了眨眼沉声问道:“灵州有兵四万远途征袭以疲击逸需兵几何?”
“只需……只需兵丁八万足矣!”显然石保吉准备得并不充分思量了片刻方才答道:“再者臣曾有闻党项与灵州新人曾于万里之外博州大战是战之后党项兵力大损现今两家虽然媾合然矛盾必定犹存可遣客至夏州则我方定可省心借力……”
正襟危坐了半响的王旦抬抬手问道:“启禀陛下时下正值隆冬调兵绝非易事冬过之后却是春耕之时自古以来从未有闻春季伐战且胜之……且边州存粮有限行军之粮必有东土运往冬路难行绝非仓促可就……况我朝年前方才结束与北辽之对抗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冒然再战民心难用。”
两个人得都有些道理作为皇帝的赵恒也明白但是他心里想得更多些石保吉求战定然是为了某些他还不知道的原因而王旦这位宰相却是公允之人所话语也是确切存在但并不是他心目中能够做定决策的因由。
所以他也不直接回复而是把目光洒向了另外众人“两位卿家言之有理还有哪位卿家可为朕解惑?”
皇帝往往就是做裁判的而且皇帝不能有错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答允某事。
与座的大臣们也都习惯于此包括适才开口的石保吉和王旦都是如此。
“启禀陛下臣有话要!”之前充当和事佬的陈尧叟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之后凝声道:“先前大朝之后属下送奏报与臣臣曾粗略览过一遍绥州刺史李继冲给灵州使团开具了通关文牒他在奏报中一并呈送了一份呈文言为保与石州榷场之间商路安全绥州边军曾出动剿匪一举剿灭商路上乱石山千余悍匪而自损之数不过区区……”
赵恒很高兴道:“那很好啊为甚陈卿家你面带犹疑?”
陈尧叟接着解释道:“因为半年前臣曾接过绥州司马王巩之信报曾有言绥州西北乱石山有贼聚众两千余盘亘商路左右待兵往之则倏忽来去滑不能缴……臣有疑虑缘何只在半年之间绥州战力竟然提高如此之多?”
“嗯?陈卿家你是……”赵恒有明白了轻声问道。
“陛下定然已经猜到其中定有缘由!”陈尧叟断然道:“臣以为定是灵州使团从中出力绥州边军是否出动有待查证……不过臣以为实情不会有差。”
赵恒不置可否的头“陈卿家请继续……”
“臣遵旨……”应了一声陈尧叟继续道:“臣无意追究绥州刺史谎报军功之责仅只探寻其实……由此事臣敢断言二事。其一灵州使团非只出使使节其战力亦非同寻常;其二灵州使团中人并无敌意。概因之后彼等路过各处州府也有奏报呈送都言彼等行止有序从未有扰民之举其行进之时不类商旅反若军伍出行……期间曾有百姓围观之举彼等亦不类他国使团般骄横跋扈其兵卒为人有理有节队伍进退自如驻营之后秩序井然。”
听了半天赵恒对灵州使团的概况有了些眉目但他还不清楚这陈尧叟的主张便开口问道:“陈卿家的意思是……”
“陛下臣主张与其面谈。”陈尧叟的话语始终如一的稳定丝毫不为左右窃窃私语声困扰“如此仁义之使团偏又战力彪炳实不易轻启战端!故臣劝谏不妨一见届时协议签署与否皆在陛下一心。”
着啊!赵恒心底暗喝了一声彩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闷坐了半响的石保吉见到皇帝面色开始缓和忍不住“霍然”站起瓮声道:“陛下……灵州罗氏现下立足未稳正该趁此时机灭此等妄人!如若误此时机灵州蛮人落稳脚跟必成尾大不掉之势则我西部边州危矣!”
“咳咳……”王旦闷咳了两声低声喝道:“石佑之还不退下!大殿之内岂容如此喧哗?!”
石保吉抬头发现皇帝没有丝毫表示只能闷闷地再鞠一躬退回坐下还不忘抬眼瞪了王旦一眼。
王旦却只作不见转头看向冯拯、王钦若等人径直道:“诸位同僚天色已晚陛下尚需早休息有何见解尽请陈……”
“是王相!”冯拯站起身来把之前那沓奏报重又递送给陈尧叟冲着赵恒拱手一礼再复站直朗声道:“禀陛下恕臣之前冒然之言适才翻看奏报之后灵州新人或许战力出众然仅有四万还是远来疲兵实不足为虑臣拟赞同陈置制所言见之后再定决策!”
王钦若同样起身施了一礼之后道:“陛下臣之意原已明现再补议一条灵州新人虽动向不明却未曾有犯我朝如若冒然攻之实为不义则边地诸国难免有所测议况战事顺利还则罢了若战事有所凝滞则诸边或生变数却不可不防!”
这王钦若心中深知皇帝不愿武将势力膨胀的想法所以涉及战事之类他从来都是反对为主诸如这次同样如此。不过他也是才华满腹之人自然能把话语得花团锦簇。
在他之前发言的冯拯皱了皱眉毛却没再以口水相喷。
陆续地官员站起身汇总意见多半都是“臣尊陈置制提议……”或简单的一句“臣复议!”便算了事。
及至敬陪末座的丁谓这里这位不慌不忙站起身完了礼施施然道:“禀陛下臣闻古先贤治天下宁可无为也不愿因妄动而消耗民力……故臣选用民间俗语回报陛下那句话叫做……多一事不若少一事!”
“好!”赵恒心中大悦喝彩之后同样起身朗然道:“好一个多一事不若少一事!列位臣工议了两晚朕也疲了此事就此作罢明日诸位枢密从鸿胪寺选人前往荥阳接应王相选人主持合议之事……春节将近诸位早些回返休息去吧!”
“谢陛下!”几乎是同时的恭声答复想起。
而除了这一声之外在场的荥阳伯丁奎丁老怪却始终不曾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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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陈尧叟字唐夫961-1017宋太宗端拱二年(989)状元其弟陈尧佐与之同时登科时任群牧制置使另有职衔枢密使加平章事是赵宋马政的奠基人。
道济兄冯拯字道济生于公元958年陈尧叟生于公元961年正是该如此称呼。
石佑之指石保吉字佑之。这人是武将之身宋朝重文轻武王旦作为文官之首又年长于石保吉直接呼喝一声却是无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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