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木头房子窗外的挡板已经撤下阳光透过薄薄的羊皮映射进来只是羊皮的透光性终究比不上玻璃所以屋子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昏黄壁炉里的大块煤炭哔哔啵啵的烧着烟气顺着粗大的烟囱跑了留下的热量却使得屋子墙壁木头里水汽蒸发出来一阵阵的松香味儿溢满了整个空间。
披着一件熊皮大氅的罗开先坐在铺着厚皮子的石板炕上身前还是他喜欢的那张数米长的木质长桌他在一边思考一边静静地在同样有些淡黄的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随着木屋区的正式入住整个灵州营地内需要忙碌的事情骤减罗开先心底的压力也去掉了一大块无他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年代就连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与曾经印象中的地方似是而非——除了类似的乡音周围的环境就没有一样能与他印象中的东方重叠的。
这种情况说是沧海桑田物非人非绝不为过。
时隔千年的土地上气候、环境甚至一草一木全都与千年后有着极大区别少了千年时光的洗礼水草丰盛的黄河岸没有后世那么多的风沙但也同样少了城市热岛效应带来的温暖北方的朔风吹过之处温度下降得比后世更加迅速。
这让他不得不随时注意天气的变化唯恐在木屋区完工之前突然的来一场暴风雪——只有一层薄毡的帐篷与露营在野地里没什么两样可挡不住美丽冻人的白灾。
好在天公作美虽然最近不是刮风就是下雪但风只吹了两天雪也是一层薄薄的清雪并不影响整个营地的继续完善。
过了定居这一环节余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人生必须四件事衣食住行眼下最致命的短板——住的问题基本解决食的问题至少年半之内不虞短缺剩下衣和行同样不是问题大把的兽皮和大量的牛马羊骆驼加上四**车可以轻松解决……
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余下的就是稳定与发展了罗开先心底的脉络很清晰。
虽然眼下的边角问题同样很多诸如完善住宅设施、整饬修缮工坊、修整驻防营地、分配调整马场、采挖煤炭矿石等诸般大块的杂事甚至还有给青储窖覆土、筹备集体婚礼之类的琐事以及驻营巡防、兵备完善、探查周边和对兴州战事之类的军事琐事所有这些都各有专人负责至少眼下这个时段没什么需要他罗某人亲自出马的。
所以他现在才能安坐在木屋里气定神闲。
哦说气定神闲并不合适罗开先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境况看似一切都顺风顺水的过来了但是其中埋下的隐患依旧存在。
比如那位拜占庭君主巴西尔二世丢了大笔收藏会衍生多少变数?开海伦那位商务大臣会否改变法蒂玛的实力?两者之间强弱难辨罗开先自然是希望他们彼此羁绊最好是人脑袋里面打出狗脑子至于会死伤多少人他是不在意的。
比如黯然退去的伽色尼大埃米尔马哈穆德是否会继续向信德河流域征讨?葛逻禄人哈桑系的可汗卡迪尔汗死了他们是否会东来报复?之前虽说在比什凯克还有孛罗城外都杀了很多黑袍子战士但是葛逻禄人在征伐毁灭了于阗国之后肯定还有剩余力量这些被于阗国的财富鼓舞了的家伙会把目标投向谁?
在于阗国背后支持的佛门宗教力量或许会扯住葛逻禄人的腿脚但罗开先却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衰弱上面。
只是……眼下的人手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即使他罗某人有着不同于世人的战略眼光却依旧局限于时下的人力、技术、物资储备等诸多方面。
此外距离、空间乃至自然气候都是一切的限制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好眼下夯实这个群体的基础面对未来的变数才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翻看着摊放在桌面上的几张羊皮纸上面是最近几天送过来的呈报有来自兴州城内的、有来自会州的、还有断续半月之后来自夏州的……派往赵宋的人才刚刚出发没几天所有这些情况才是最需要关注的。
没有呈报上来的同样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
诸如南方高原上吐蕃人的近期有什么动向?在火州南北游弋的回鹘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沙州那里归义军曹氏又有何样举动?东方的赵宋和北辽想必已经知道灵州这里多了一方势力两个算得上这时期东方最强力量代表的国度会有什么举措?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由不得罗某人有丝毫的懈怠。
所以作为一个主将他不用忙碌内务那些琐事或许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作为十数万人当中唯一能懂得把眼光放长远掌控局势的人他又是孤独的。
队伍中最年长的李坦或许是眼光最长远的人但是因为衰老的体质他甚至很难与罗开先进行一次时间稍长的完整对话当然即便是能这种事情也不能做因为那对李家的未来和罗开先这个主将的威望都不是什么好事。
其中微妙的缘由自不必细说。
所以罗开先如今特别希望能够发现几个具备大视野的人才做谋士哪怕不能独挡一面至少可以提供某些思路做参考只是队伍中的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混蛋;希尔凡老营的家伙至少有一半是信奉技术为生存保障的镢头;余下的进了军营都还在观察期指望一下子蹦出几个妖孽明显是不现实的;至于沿途收拢的外族与俘虏多数人能把自己族裔的语言说得流畅就不错了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更不要提什么高瞻远瞩了;老营的张家人倒是有些头脑但明显的传统文人思想严重他罗某人还没想找些儒家苍蝇在耳边嗡嗡……
翻了几下羊皮纸记录的七扭八拐的文字把手上的粗制软铅笔扔到桌子上罗开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将主西德克和富拉尔基要求见您!”守在门口的亲卫朗声报道。
“让他们进来!”虽然有些疑惑罗开先还是没有犹豫地下令允许起身走到窗户跟前被分揭了几层的羊皮很薄工坊的匠人用浸油的法子尽量让它在保持坚韧度的前提下变得透明但只要透光近观依旧可以清晰看到其中不透明的纤维脉络。
没等老罗研究清楚窗户上的羊皮被烙印了几个花纹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推推攘攘的走了进来除了骑兵营哈斯那几个混蛋他从未见到过自己这些最早的手下做过如此的举动——西德克诺德平素很懂得礼仪与规矩富拉尔基的彪悍也只是保留在战场上倒是与罗某人印象中的斯拉夫人有些相像。
后者只要不喝醉倒是典型的北方种强悍男人的代表但是在这个时代暴烈的伏特加已经出现了吗?
罗开先一言不发只用眼睛凝视人的时候他面前的人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不是来自物质而是源自精神至少他眼前的两个诺曼人和斯拉夫人承受不住。
抓着诺曼人肩肘的富拉尔基收敛了所有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好:“将主西德克这混蛋想要回欧罗巴!”
“闭嘴笨蛋傻瓜富拉尔基!”郁闷的西德克诺德直想抽自己的嘴巴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夯货说事情结果还吵到将主眼前来了“将主……”
挥手让跟进来的卫兵离开走远些罗开先左右看看两个人他是了解这两个人的脾性的富拉尔基的话一般都很实在是个忠诚的伙计但不好的是有时候会犯浑西德克诺德则是原本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里面心思最缜密的这样一个人有些想法很正常但是抛下一切回欧罗巴?
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罗开先看来是这样不考虑誓言的约束力先不说西德克诺德能否舍弃眼下这种身居高位的美好前景即便他能拉着十几二十人回归西方这一路上又能走多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安全无恙的徙行数万里的。
回到自己自己的位置坐下罗开先指着自己桌案对面的几个树墩“都坐下有什么话语直接说给我听西德克你先来!”
然后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来自巴伐利亚的诺曼人和来自罗斯的斯拉夫人岂不是后世日耳曼人和俄罗斯人的对抗起始点?
不清楚自家主将在想什么的两个人彼此瞪了几眼才有些扭捏地在铺着兽皮的木桩上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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