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玄幻小说 > 王后心怀蜜谋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马上风, 又称“房事猝死”。

  素循再不济也是一国公子, 如此死法真真极尽风流, 却又极不光彩。

  飞星话音未落, 李恪昭已眼疾手快抖开一册竹简挡在脸侧, 成功避过叶冉喷出的漫天水雾,也以这动作暂时掩饰尴尬。

  叶冉狼狈一抹脸, 以袖子胡乱擦拭桌面,尴尬。

  飞星面红耳赤低头看着脚尖,尴尬。

  三人长久无谁吭声,似是都不知该如何向岁行云解释这是种什么死法。

  然而岁行云并不需他们解释, 大致明白素循死得有多不堪。她倒没觉有多尴尬, 说到底, 事是素循自己做出来的,死得不名誉也是自找,又丢不着她的脸。

  但此事关乎卫令悦,她心内犹如打翻五味瓶, 脑中思绪杂乱无章。

  之前因卫令悦一连十数日未出门露面, 飞星的人寻不到机会给她带话, 若素循之死当真是卫令悦动了手脚, 那主意显然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半个月前岁行云与卫令悦在听香居谈话时,卫令悦对素循虽心寒恼恨, 却明显尚无明确的准主意, 否则岁行云也不至于火急火燎回来请教李恪昭。

  虽相识以来两人来往并不频繁, 岁行云也不敢自负地说“卫令悦对她毫无保留”, 但两人之间的交心绝非作假。

  她看得出来,卫令悦虽有果决刚强的一面,但骨子里却还是尽力在做当世大多数人认可的那种“好妻子、好主母”。

  如今世风,“弑夫”这件事对女子来说几乎是十恶不赦之罪,一旦败露,夫族甚至有权将之碎尸万段。

  这也是当初李恪昭说她“有主意她也未必做得出”的缘故。

  所以,就算卫令悦被素循伤透,按常理来说最多也就咬咬牙,下定决心设法脱离素循,不至于无端冒着与他同归于尽的风险走着险招。

  若素循之死当真出自卫令悦手笔,那最大可能就是,过去十余日里,素循突然将事情推进到“你死我活”的边缘,准备先下手为强,却被卫令悦察觉,为自保仓促反击。

  岁行云清楚记得李恪昭曾说过,“反杀素循”这条路是富贵险中求,胜负对半。

  若卫令悦真是仓促反击,那她多半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谋划后手。

  这让岁行云既担忧她归苴之路的安危,又心酸于这世道对女子的桎梏。

  她们连“修正自己选择伴侣时的错误”这种权利都无。这权利如今还只属于男子们。

  所以在遇人不淑,被人算计着性命时,求助无门、逃走无路之下,只能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才能自保。

  岁行云心疼地想,倘使在后世,一纸和离状就能让悦姐全身而退,根本不必她在心寒绝望之下脏了自己的手。

  这狗屎般的世道。

  “如素循那般死法,”岁行云打破沉默,心怀侥幸地向三人询问,“按理除那对当事男女,旁人是算计不准的吧鬼知那俩人几时会来了兴致,对不对”

  她于男女那档子事上稀里糊涂、一知半解,无法具体想象出能在哪一环下手。

  本在尴尬中的李恪昭闻言眉目倏凝,向她投以狐疑目光。

  飞星亦是惊讶,扭头望向她时瞠目如铜铃。

  叶冉眉心更是能夹死蚊子,脱口问出三人共同心声“你怎会知那是个什么死法”

  “马上风还能是个什么死法从前听人含含糊糊提过,自己再大致猜一猜就知了。”岁行云心中闷烦忧虑,答得敷衍。

  她很怕卫令悦事前并未筹谋周全,无后手或没扫干净把柄。若真如此,替素循扶灵归乡恐成死路一条。

  叶冉似个焦头烂额的老大哥,又惊又愁地猛一拍桌,语气有些重“你小姑娘家家的,如何听得这种污糟事希夷岁氏好歹一方望族,究竟如何教养你的简直没点好姑娘的样子”

  “要你管我家如何教养的这与姑娘小子有何关联”岁行云眼眶突兀微红,将他未尽之言强硬地顶了回去。

  “世间有人出这样的事,自就有人说嘴,有人说自就会有人听见。姑娘小子都长了一样的耳朵,凭什么你们听了就叫增广见闻,我听了就不算个好姑娘”

  进府数月来,她一惯都是油滑随和的模样,极少当面这般强硬与谁冲突。

  偶有与他们三人意见相左时,甚至被质疑被训斥时,就算据理力争,也会尽量温和克制地寻求折中之道,几乎从未如此刻这般暴躁地只顾宣泄情绪。

  叶冉被噎住,飞星也有些手足无措,讪讪看向李恪昭。

  李恪昭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岁行云却稍敛了周身火气站起身,垂首执礼。

  “是我失态,这就自去西院领罚。请公子见谅,也请叶大哥海涵。”

  独自退出书房后,岁行云整个人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低落与愤懑包裹,一层层密密实实缠在心上,几乎要喘不过气。

  叶冉没有恶意,他年岁最长,理所当然是老大哥,愿提点着小的,也是想为她好,她懂。

  可他的指斥之言无意间勾起了她记忆里的久远过往,又偏赶在她正为朋友的生死大事揪心之时,她实在忍不下心中突然蹿起的那股委屈邪火。

  岁行云上辈子生于清贫的市井之家,父亲因病早逝,母亲靠在贫民聚居的街巷摆简陋小食摊,独自将她与兄长抚养成人。

  那时“希夷岁氏”早已不存于世,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既无田产也无宅地,更无宗族荫庇,小时许多年的日子都过得清苦破落。

  幼时所居贫巷有一落魄书生为邻,因受过她母亲赠食之恩,便教授兄妹二人开蒙识字。

  奈何她的兄长极有天分,没到两年,那书生就再没什么可教。

  后世的书并不算金贵,但那时母亲的小食摊所挣微薄,还要攒钱,以便兄妹二人再大些时进书院正经求学,便拿不出买书余钱。

  岁行云在坊间市井瞎胡乱窜,意外发现花楼与小倌馆这两处竟时常能得些不要钱的书。

  因花楼俏姐儿和小倌馆的小郎君们时常接待些风雅恩客,为投其所好,三不五时就会买些书“装点门面”,也会囫囵读一读,以便与恩客们更有话说。

  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无专门书房,已读过不会再看的书没处存放,隔段时日便会清理,让人拿去扔掉或烧了,免得占地方。

  岁行云是个久混坊间的小机灵鬼,没什么拉不下脸的,得空就与兄长一道在花楼、小倌馆后门溜达,瞧见有人出来烧书、扔书就凑上前去笑嘻嘻说好话讨来。

  日子久了,城中好些俏姑娘与小郎君都知有这么对好学爱书的古怪小兄妹,觉得有趣,也有几分怜悯,便时不时将他们唤进去说话逗个趣儿,请吃些点心瓜果,再将不要的书给他们。

  这种情形持续好几年,直到她的兄长进了官办书院,年年都因考绩优异能得书院奖赏的“膏火银”,这才不必再去问人讨书。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那种地方混久了,区区“马上风”算什么更猎奇的事她都听过

  但在这些场合里滚大,原本又出身清贫寒门,其后虽经三年求学及四年军旅的磨练砥砺,市井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烙进了岁行云骨子里。

  吵嘴骂仗、打架斗殴,这种事撸起袖子就能上。与人言谈从来荤素不忌,什么话都敢接。气急或乐过头时爆些粗俗口癖,那就更如家常便饭了。

  此时此刻,她落寞行在通往西院的路上,前所未有地想念那个此生再回不去的来处。

  在那里,也有人会说她粗鲁,也有人会笑她鄙俗,甚至有人会斥她泼皮混不吝,无奈地说些“求你学学好,做个人行不”之类的话。

  可她听了不会难过不会生气,最多挑衅地“略略略”做怪相,一笑则过。

  因为,那时的姑娘与儿郎已甚少被人区别要求,假若有个小子也是这般德性,同样是要被人说、要被人笑的。

  没谁会特地挑出来讲,“姑娘家该如何,所以你如何如就不对”。更不会有谁说,你粗鲁鄙俗混不吝,不是个好姑娘。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那些粗鲁鄙俗确是坏习气,但与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啊

  岁行云握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中破口大骂混蛋大黑脸叶冉枉我平日尊你一声大哥

  先前书房里四个人都知“马上风”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光指着她一个说。

  如今西院训练吃紧,若有人做错事也不再以杖责为惩处,改为罚做冲阵方,供练习各种军阵的同伴们摔打。

  岁行云进西院时,明秀等九人正准备加练一次“回雁破军阵”,此阵做变阵指挥的“旗语兵”金枝正满院请求别的伙伴帮忙凑冲阵人数。

  冲阵方说穿了只有挨打的份,大家苦练整日下来都很疲惫,加之叶冉又不在,许多人便都做有气无力状,苦笑着摆摆手。

  岁行云自去场边兵器架上取了木制长刀,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道“我来。我说错话了,领罚的。”

  “你自己可叶大哥说过,冲阵方至少需十二人以上,我们才能真正得到磨练。若单你一人冲阵,只怕走不过三招啊。”金枝挠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她那身板。

  这几月的训练下来,岁行云进展神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但她这身骨底子到底还是被娇气养大的,再如何进展神速,也不至就变得力大无穷、皮糙肉厚。

  “此阵虽是近身肉搏阵,却绝非力大者胜,否则明秀不会入选。”岁行云眼眶微微有些发烫,稳了稳喉间突如其来的哽咽,才环视众人,扯了扯唇角。

  “今日给你们瞧瞧,什么叫一人能当百万兵。”

  这话还真不算托大,成阵九人毫无实战经验,对此阵奥妙又尚未吃透,若当真是短兵相接的战场上,岁行云就是耗也能将他们耗死。

  从黄昏到日落,将近一个时辰,岁行云几乎将上辈子所学的单兵冲阵技巧运用到了极致。

  精准预判阵型变换,几乎次次抢占先机;对布阵九人中的最薄弱处洞若观火,无视另八人招呼到自己身上的重击,身移影动只追着最弱的明秀打,逼得他们手忙脚乱,合阵艰难。

  虽多次因力量上的弱势被反冲,甚至有两次被三队合阵的强悍威力掀翻在地,贴地背滑近半米,大家算是平手,但她在气势上始终处于压制地位。

  一次次倒下又站起,以一敌九,孤独而凌厉地冲阵劈杀,不知有伤,不觉有痛,只是视线渐渐模糊。

  她本是山地战精锐,是北国门上固若金汤的钢铁之盾,是北境戍边军前哨营先锋小将岁行云

  纵观两千年沧海桑田、世道变迁,她绝非完美无缺的姑娘,但她就是个好姑娘

  岁行云这场全力以赴的冲阵在西院造成极大震撼,先时还懒散在旁的伙伴们全都惊讶起身,纷纷围拢过来,屏息凝气地看着。

  谁也不曾留意场边是何时多了李恪昭、叶冉与飞星三人的。

  叶冉脸色瞬息万变,飞星则是扶着下巴观战全程,而李恪昭就是一惯的波澜不惊。

  “叶冉啊叶冉,看你给人气的,”飞星喃喃道,“这架势,若给她把真刀,恐怕她能将你这院里三十来号人全耗到半残。”

  “若给她把真刀,恐怕她头一件事就是找我拼命,”叶冉惴惴挠头,“我方才话说得有那么重怎就将她惹炸毛了呢。”

  李恪昭望着场中那个力压全场的身影,平静道“叶冉,叫旗语兵收阵”

  叶冉如梦初醒“哦,哦,对。”

  “然后,和我打一架。”李恪昭淡声说完,低头卷袖。

  “嗯”叶冉寒毛直竖,“我为何要与你打一架”

  “行云明日须随我前往苴质子府吊唁,我不想看到苦瓜脸。”李恪昭神色冷漠,却理直气壮。

  “她看到你被打很惨,或我被打很惨,想来心情都会好些吧。”

  叶冉倒退两步,咬牙怒骂“无耻之尤”

  他比李恪昭年长近十岁,可从李恪昭十三岁那年起,单打独斗他就再没赢过一次了。

  摆明就是准备将他这老大哥吊起来打,好去讨小姑娘欢心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