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都对准了那片衣角因为除此以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好看了。
从衣角飘扬处往里看所有的一切都莫名消失通透得很人们能清楚看到殿堂后壁至于宝镜、九烟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见鬼的绝他妈不是他化自在……”
面对种种不可索解的异象还有那宝山在前偏又难以发掘的挫败感黑袍低声咒骂倒让柳观为之侧目:
“你懂?”
“……”
“说说嘛你刚刚看得不是挺入神吗?”
黑袍面对这位叔父还是有发自内心的畏惧难得低声下气地回应:“还请叔父指点。”
“我不懂所以才要听你的意见。”
见柳观说到这份儿上黑袍也知道再不能推脱因挫败感导致发热的脑子也清醒下来一些刚刚近距离观察下的种种现象回溯终于得出一系列判断:
“侄儿认为应是法则、元气都被那鬼东西吸走——它的吸力太大了以至于一去不回失了反馈这里面也包括光线在内。但是光线是会扭曲变向的。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光线受到影响发生了某种反应……”
至此黑袍的表述已经有点儿凌乱不过柳观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们看到的是已经发生的某个时段的剪影而接下来那里的变化由于光线没有反馈我们已经看不到了。”
“正是如此。”
“那为什么不是一片黑暗呢?反而变得不见了偏在外围留下这些残影?”
“这个……我是觉得那玩意儿的引力随着距离变化而变化每一寸都有绝大不同总体的引力在提升范围也在不断扩张或许光线的变化也是与之相应的越往里去就丢失得越多?而在边缘会有什么平衡之类?”
“好啊……伯诩你这些年来倒也没有虚度。虽是在小劫法的阶段却已经能够掌握一些法则之妙观其轮廓也无怪乎能从熔核焦狱功里悟出‘焚心真意’的奥妙。”
听到已经很有没有人称呼的名字黑袍呆了呆随即略微躬身就像少时受柳观考较时一样。
柳观貌似真的化身为谆谆善诱的长者点评之后又教导开来:“只是你终究还是不能参透天地法则的堂奥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能。这时候就要想得更多一点更全一点。”
这时候别说黑袍就是旁边因龙殇死难而有些恍惚的翟雀儿都为之侧目还有远方祁白衣、鬼神剑、道华真人等也都投注视线。
近段时间内所有在场的修士都被眼前诡异的情形所惑难知其奥妙所在也给折腾得不轻故而都相当敏感却不知道柳观会拿出怎么一个理论来。
距柳观最近的黑袍感觉却很是不妙。因为柳观说话间直勾勾盯着他看这让他想起一些非常久远又不是那么愉快的回忆。
一个恍惚间眼前阴影倏然扭曲他暗叫不好本能想闪却又强忍下来这个时候一记铁拳重重轰在他腹部护体罡煞只是象征性地起了点儿作用便四散开来力量顶着他的腹肌向内凹陷。
以黑袍几近不死不坏之身这一拳伤不到他什么只是在柳观压倒性境界和意志的挤迫下内脏震荡筋脉扭曲也绝不好受就是。
柳观的拳头就停在黑袍腹部:“拳头砸在这儿你只管衣服起了多少褶子吗?”
黑袍一时半会儿还是想不明白只能道:“侄儿愚昧。”
柳观嘿然一笑:“能够看到天地法则体系运转你应该很得意吧。就像你穿身上的这件特别中意的袍子你在上面用力太过了!这般力量砸下来天地虚空的变化才是根本……再后退!”
黑袍也知道本源之力的危险范围又一次扩张闻声后移也不免腹诽一句:鬼才喜欢这袍子难道穿身上就是中意了?
“叔父以为……”
“不是我以为而是这天地虚空分明就是塌陷了嘛从中心到外围一圈圈地落下去什么样的道理都不能脱离这个情况而存在。就像在水箱底部凿一个洞洞中上的水面自然要凹下去打着旋儿漏下去咱们就在漩涡边缘……你到现在都没感觉到扭曲的方向吗?”
黑袍终于是恍然大悟。
事实上目前他们所处的虚空并非是水平似的平面所谓的“凹下”、“塌陷”的形容也不那么正确。本源之力应是作用在上下左右前后每一个方位上的想象很困难但类比之后再行感受还是没问题的。
看不到本源之力、宝镜、九烟等也就有了解释就像是被紧扭的纸筒本来能够看到的正面部分扭曲之后很可能被其他部分所遮蔽反之亦然。
并不是不存在也不是变得透明而是这一片虚空被隔开了
黑袍也不知道这种理解是否正确但以此再观当前局面还是清晰了许多:
“那边是自辟虚空吗?”
“那也要有人能在里面活下去才成。”
自辟虚空的无上神通需要施法者与天地法则意志妥协才能真正造出生机勃勃的一片自有区域。可目前本源之力所做的根本就是将天地法则意志强行揉捏不计后果生灵之属谁能在那里保得性命?
黑袍由此知晓九烟死定了……再留下去他们的下场也差不多。
再看那边一眼发现他留下的衣角也已经没了踪影证明其所在的那部分虚空彻底扭曲、塌陷而这个范围还在扩大
他们现在承受的并非只是单纯的牵引力量而是要承受整个虚空扭曲盘结的压力就像是在纸筒上爬行的蚂蚁在纸筒彻底扭曲的时候不管它体型有多么细小也将给挤死在夹缝之间——除非你有对抗整个虚空世界的能耐。
很显然黑袍没这个能力这里所有人包括太阿魔含在内都没有!
黑袍终于生出了退意刚刚入了魔似的沉迷感莫名地开始消退大概是理智终于占据上风不管眼前这座“宝山”中藏着多少修行奥妙都没有自家性命来得宝贵。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太初东华玉书》也好《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也罢根本都不可能从这里面找到有看这莫测高深的情形发呆的空当儿真不如到周围转一转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我们……叔父?”
“原来如此。”
“啊?”
柳观莫名地低声发笑又转过脸来看他:“你刚刚说自辟虚空……怎么样试过没有?”
“没有……”
能够在大劫法境界之前参透自辟虚空堂奥并且成功的人物就算在长生中人的群体中也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又或是运道无匹的怪才黑袍终究还差了一些。
“那就不怪你了……你根本估算不出自辟虚空和现在强行扭曲虚空所需力量的差额。”
早年的柳观是以“影虚空”名震天下但更多是依靠魔门心法的独特之处由此派生神通和真正的自辟虚空神通还有一定的差距真到进入大劫法宗师境界才略窥堂奥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发言权:
“自辟天地时由于最终要与贼老天媾和但凡是掌握了这门神通消耗的力量其实也不是太多如果只是要建起亩许方圆千尺高下极端点儿说一个步虚修士也绰绰有余。可反过来讲像眼下这状况……消耗超额何止万万倍?”
“万万?”
柳观没有精确估计的兴趣:“你只要知道消耗非常巨大就好大到这一方虚空加上太阿魔含加再加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供养不起的程度!这样就有意思了。”
不只是黑袍所有听到柳观分析的修士都逐一反应过来。
“本源之力的衍化层次和力量完全不匹配就算有人供着也一样。那么这一系列反应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确实如果按照柳观的说法就等于是说拳头砸在小腹上力量本没有那么大但衣服的褶皱却是按照更惨痛的情况变化的。
这是造假啊还是造假啊?
“看起来这是借着东华虚空搞出的一次推演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模拟而非真正发生。毕竟东华虚空的情况与自然天地还是不太一样为此必须要所调整这一点黄泉贱婢必然在事前已经有了准备。孰真孰假已经分不清了既然如此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是真的你就要一直看下去吗?
更远一些鬼厌也是侧目。对柳观这位大劫法宗师眼光、心智他还是比较佩服的至少那跳出天地法则落脚到虚空本身的思路让他耳目一新。
之前他也和黑袍一样在天地法则体系上倾注太多精力了不免就局限了思路。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柳观最后一个结论他却不愿苟同。
柳观虽是大劫法宗师但余慈能够断定这位在天地法则体系上的认识并未能与自己比肩也就是说他还未能见出这一套体系的全貌以及该体系在元始魔主本源之力影响下产生的结构性变化。
可以见出至少在法则层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从头到尾都有一个完整的变化链条上面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并不存在虚拟的问题。
话又说回来柳观的观察也没有问题。
作为具备自辟虚空神通的修士余慈能够估算出不与天地法则意志媾和的话扭曲大片虚空所要承受的压力柳观的判断还是比较准确的。
可如此产生的矛盾如果仅以“黄泉夫人的设计”为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鬼厌觉得还有另一种解释。
以柳观的比喻来形容本源之力衍化产生的变化更多是作用在“衣服”上而没有作用在“腹肌”上原本紧密贴合的天地法则体系与东华虚空之间出现了某种“脱钩”现象。
仅就目前来看天地法则与现实世界根本原来也是有距离的并不是一个水乳交融严格对应的关系。
这个距离本来非常微小几不可察但扭曲的境况将距离放大了。不知道这是普遍之真理还是东华虚空的特殊情况?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鬼厌知道天地法则体系每一劫都会有所变动的其变动的过程也就是天地大劫生发的过程将法则天地虚空分开看待改变、重塑起来不就是顺理成章了?
由此他倒是想通了一些事好比八景宫的紫极黄图之会召集各方神主号称是“砥柱中流勘天定元行天之法匡定正朔”细究起来正是要借天地大劫之机在天地法则体系上做文章。
虽说此会更多还是八景宫自作多情目标倒也明确。如果能趁机造就一个极度有利的新体系使万事万物都按照这一体系来运转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再由此推及其他像是黑天佛母和罗刹鬼王的计划还有黄泉夫人的谋算等等都是在争夺这一份主动权吗?
鬼厌微笑起来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秘密呢!
笑容方是绽开突又凝固就在这一刹那他和余慈本体之间的联系陡然断绝。其实也不是断绝而是信息输送过去就像是投到了一道奔涌的大河中转眼给带开了。虽说还不至于被冲断可这么一个耽搁等信息传到却要耽搁多少时间?
更致命的是这种长江大河般的冲击冲击力极其强大甚至还勾着两边神魂联系。由于种种原因余慈那边巍然不动失位的自然就变成了种在鬼厌脑宫深处分化自余慈的核心念头
鬼厌叫了一声不好已是知道定是余慈那边三方元气破碎神魂受到压迫引力作用到外放的念头之上。
只不过很奇怪的念头的往来本是最为快捷之事可不知为什么目前这一个过程被拉得很长很长至少是远远低于正常的反应极限说是失位其实也就是缓缓地晃动而已这使得鬼厌得到了相地充裕的反应时间做出了一系列的措施。
而最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鬼厌是做了很多且相较于核心念头“抽离”的速度已经非常迅捷了但所有的加固核心念头的力量和手段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实处仿佛那一颗核心念头只是虚而不实的幻影倒和“漩涡”边缘的留影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不其实不一样……
之前黑袍衣角之类的留影更多是属于光线的变化而如今核心念头与鬼厌密切关联带来的感知更为实在又莫名地“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让鬼厌渐渐看明白了:
他与核心念头看似无比接近其实已经不在一个虚空之中。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自然是本源之力的扭曲作用可这里面除了虚空的扭曲屏蔽外似乎还有时间的变化!
是的如今核心念头所在“虚空”的时间流速和他本人经历的时间流速已经不一样了。
由于没有客观的参照物也不知道是念头太快身体太慢?还是反过来?但由于时间流速的差别他与核心念头就像处在一条江水中的两支流速完全不同的水流中并向而行因为快慢不同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看”起来核心念头还在脑宫之中但实际上两边的距离已经难以接近而失去了核心念头的控制甚至断绝了一切联系鬼厌本体其实也就失去了立身的凭依。
这是致命的一刻。
此时此刻本源之力扭曲的虚空区域再向外扩所有人都向后退但鬼厌没有失去核心念头的控制其继承自本体的反应虽然还在却是整个地倾注到内部控制上对外界的反应极其有限所以慢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使他直接撞到了扭曲虚空的边界处恐怖的力量作用下在幽冥九藏秘术的炼化下几近不死不坏的形神法体此时却像是虚缈的烟雾聚合体径直散开且再也没有重聚的迹象。
死了吗?
鬼厌对外界的反应骤然停止但古怪的是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却是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留存并反馈到脑宫中枢中来。形神的毁灭和思维的延续同样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间差他的思绪和灵感也就是在时间流速的强烈对比中迸发开来: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
无怪乎古人先哲将其并称相较于天地与法则若即若离的奇妙关系“宇”与“宙”的联系盘结紧密得太多了——他隐约察觉到这份感悟极有价值对本体一定也有帮助可惜已经送不过去了……
便在思绪流动行将中止的刹那突有剑光闪耀。
一道匹练似的剑光自天外而来直直切入鬼厌破灭的形神烟气之中。
鬼厌的思绪便中止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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