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以有些古怪的目光看着两人互动最终见老人点头承诺之后没有再开口。
姚守宁说完话便以手撑着床沿小心的将脚往下探。
地底深处传来阵阵阴凉的寒意足尖仿佛碰不到尽头好在陆执很快举手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身体举住止住她下滑的速度最后将她稳稳放于地面。
“谢谢。”
姚守宁有些惊慌的说了一声陆执摇了摇头。
她比陆执矮一些踩在下方的石阶上整个人已经完全置身于地下石窖之中举手才能勉强以指尖碰到上方的木床板了。
地底的空气沉闷且有种若隐似无的潮意令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一见两人俱都钻入地道那上面留守的老人顿时放下了床板。
‘哐’的声响中上方的火光被挡住。
老人将掀开的被褥还原以手抚了两下他想起先前姚守宁叮嘱他时说过的话眼中精光一闪接着提了根凳子坐到了屋内的一侧墙角中。
只见此人双手结印对着床铺打出法术。
那灵光从他指尖涌出床铺之上逐渐幻化出一個与他身材、样貌一般无二的老者之影平躺于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胸口仿佛睡着了。
见到这一幕那老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继而闭上眼睛养神接着身影逐渐消失隐匿于角落之中。
……
此时的地底之下姚守宁听到床板放落时的重响接着整个地底除了那声回响之外静谧异常。
“世子——”
她想起今夜这一趟可能不大顺遂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出言唤了陆执一声。
“嗯。”
陆执应了她一声。
在沉闷、黑暗的环境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配着周围传回的若隐似无的回音给了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世子虽说几次翻车但他为人极讲义气遇到危险时也从不独自逃走。
她偷偷伸出手牵住了陆执的一侧衣角。
这样细微的小动作令得正在掏衣兜内地图的世子转过了头看了她一眼:
“别怕。”
他安抚着:
“这地道之中赵家人走过许多次我爹娘买下此处后也来视察过并没有发现妖邪影踪。”
他想起姚守宁预知的危险眉头一皱问道:
“你能感觉到危险出自于何处吗?”
姚守宁极力想了想却也全无头绪她的预感只是偶尔灵光一闪大多时候并不能主动的去发现最后只能有些遗憾的摇头:
“我感觉不出来。”
“感觉不出来就算了。”陆执也知道她没有得到完整的传承闻言也并不失落:
“我们先离开这里反正先找到了墓地再说。”
他打定主意一查看齐王尸首无异便立刻原路返回绝不逗留。
姚守宁点了点头。
世子取出地图将火折子递给姚守宁:
“你帮我拿着。”
两人相互配合世子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画了简略的地形图。
赵家当年为了掩人耳目将家底下发现的墓葬挖成了一个迷宫许多地形纵横交错如果没有地图贸然进入极易迷路。
世子在决定探齐王墓前便已经确认过路径此时不过是为了行事顺利再与记忆比对一下罢了。
确认没错之后他重新将地图折叠喊了一声:
“走!”
两人足下是一条简略的土阶十分狭窄二人同下便要撞肩碰手。
身边四周都是土壁稍一转身便碰到泥层给人一种颇为压抑的感觉。
陆执低头弯腰走在前面姚守宁牵着他后背的衣裳跟在他后头。
那挖出来的阶梯初时便窄越往下越是逼仄难行姚守宁举着火折子都嫌有些不大方便了胸口闷得难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索性将火折子盖上握于掌中。
好在往下再走了五六丈后下方陆执突然往下一跳——
‘咚’的回音传来他喊了一声:
“我们下到地道了。”
从下方回音听来他所站的地方颇为宽敞姚守宁心下一松黑暗之中她看不清脚下的情景一步迈出来顿时身体失重眼见就要跌落。
还未惊呼出声等在下方的世子便伸出手来精准的将她托住。
他的两手托住她的胳膊她脚心踩地惊魂未定的道:
“谢谢——”
陆执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四周。
黑暗中他的头发摩挲着衣裳发出‘悉索’轻响姚守宁通过声音辨别他的动作连忙见机的重新将火折子吹燃了。
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传进两人鼻腔冲淡了地底的那种潮湿、腐霉的味道。
火光亮了起来将四周一下照亮了。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条约摸十来尺高的地道宽约丈许径直通往地底深处。
而这地道两侧又左右延伸出无数分支每隔一段距离那地道上方便挖出一条约三尺宽的洞窟恍眼看上去与二人先前下来的那条通道并无分别了。
直到这会儿姚守宁才终于理解到陆执先前所说的:若没有地图进入这地底深处恐怕会迷失的缘故。
她借着手上的火光仰头往头顶之上看去竟被这地底迷宫震住。
若非她与陆执才从上方跳下来并没有挪动过脚步否则稍一走动恐怕自己都要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头顶洞窟之中跳出来的了。
只见目光所到之处前后全是长长的通道左转右折似是没有尽头。
而头顶之上则四处都是挖出相同的下落口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
“这些全是真的吗?”
她颇为震惊问了一声。
“不是。”
陆执摇了摇头答道:
“只有一条生路!”
若是不熟悉路径的人进入这迷宫之中只要找不到那条生路就是顺着其他头顶的大洞沿阶梯爬上去爬了许久极有可能遇到的是封死的地面也有可能被绕至其他地方最终被困于此处!
“这赵家真是个人才——”姚守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先是干巴巴夸了一句接着又问:
“那你能记住这地洞吗?”
世子顿时露出受到了羞辱的神色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她——
但不知为什么他最后并没有口出恶言而是略忍耐了一下接着十分有自信的拍胸:
“当然记住了!”
不知为何姚守宁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促使她多问了一次:
“真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陆执又点了一下头见她似是有些不放心补充了一句:
“此地有几弯几转头顶有几洞几路只要将数量记住按照我们早就规划好的路径来走就绝不会错!”
他实在太有自信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十分有说服力姚守宁心中稍安接着又问:
“那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跟我来。”
世子招了招手走在前头。
此地的环境远不如代王地宫因为赵家人自己偷偷挖凿许多地方工艺粗糙不时还需要弯腰低头。
姚守宁偶尔一路上还会发现一些夹在土层中的钱币她扣了一个察看入手便察觉这些可能是赵家人仿造的假币了。
这些钱币刻意做旧且重量不大对头应该是赵家人害怕有人无意中也挖到地道发现了齐王大墓故意做出来掩人耳目的。
初时姚守宁还提心吊胆但走了三刻钟后一路却十分顺遂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陆执不时停步拿出图纸小心比对着什么又走了约摸一刻钟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喊了一声:
“快到了!”
他这一声顿时使得一路都格外警觉的姚守宁精神一振:
“快到了?”
两人走了许久在这昏暗的地道里闻到的都是地底之下阴森沉闷的气味及火折子中刺鼻的硫磺味再加上她因为预感的缘故一直都心神紧绷不敢放松此时一听快到本该松一口气可姚守宁心里却生出一股烦躁不安的感觉。
“你看到那扇门了吗?”
陆执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远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姚守宁见到了那左侧方向有一道挖凿出来的半弧形入口。
这样的入口自进地底洞窟以来她不知见过多少可此时再见那门时她心中不安的感觉更浓。
“世子——”
她喊了一声陆执察觉到她语气不对转过了头:
“发现此地有异之后我爹娘来过。”除了未曾开棺查验之外其他地方都检查过并没有发现有危险之处。
但话虽这样说他仍是小心的按住了挂在腰侧的剑柄作出防备的姿态并示意姚守宁跟在自己的后头。
墓地之中一片黑暗前后静谧唯有两人走动间发出的声响来回传荡。
两人缓缓移至门前姚守宁举起手中的火折子探向远处。
灯光照入门内隐约可见到内里通道再进数丈便截然不同。
一种与地底狭窄通道完全相反的空旷回音传来世子站在门边静候了片刻接着提步迈入!
他提起脚步的刹那姚守宁便见到那原本漆黑的门框上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闪动。
“咦——”
她发出一声惊呼。
那丝波动便如门上被织了一张无形的蛛网陆执进网的刹那将蛛网冲破使得那蛛丝在灯光下反折出诡异的光折。
接着仿佛光晕荡漾开无形的光华流转。
世子听到她的轻呼声下意识的转过头。
他的双眉轻皱一双凤眼之中带着疑惑似是奇怪姚守宁的反应。
“我好像看见门上有东西了!”
她将自己的发现告知陆执陆执嘴唇紧抿退了回来伸手在门框处舞了舞。
手臂摆动之间衣物摩擦发出声响但先前那种如同荡开的光波纹的感觉已经不见了。
陆执又试探着穿了两下问了一声:
“还有吗?”
“没有了!”姚守宁瞪大了眼不敢忽视一点细节但却并没有再发现异样因此摇了摇头。
世子咬了下嘴唇说道:
“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像禁制被触动。”
传闻之中修行达到一定地步可以布下无形的禁制使得禁制所在之处成为禁区无人能踏足。
一旦有外人闯进来禁制的施术者便必能察觉。
姚守宁身为辩机一族已经觉醒了血脉力量的传人能以肉眼‘看’到禁制的存在也并不稀奇。
但是此地是齐王真墓此地已经隐藏了将近七百年之久。
陆执在此之前敢十分肯定除了长公主夫妇之外神都之中就连神启帝也应该是不知道此处存在的。
那么此地的禁制是谁布下的?
陈太微?
兴许是最近与这个道人打交道多了陆执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人的名字。
但下一刻他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啊。”
这个道士虽说术法高强但也不可能高超到如此地步。
他见姚守宁心神不安便解释给她听:
“自此地被赵家人发现之后赵家人每日都会视察此处布下小巧机关防止人误入。”
而落入陆无计之手后防备只会更多。
此地白日是茶楼夜晚之后便有先前与两人打交道的老人镇守。
“他是神武门的人辈份极高也是身背神灵之图的人一般妖邪不敢乱入我爹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的。”
有他在此处不要说一般宵小哪怕就是有神通的道士也绝对无法闯入。
“也就是说此地若有禁制也有可能是在早年之前布下的。”
他说话的功夫又穿行了两次。
这两次再也没有异样出现他回头看了姚守宁一眼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进还是退?
今夜已经来到此处若不进入看一眼无功而返恐怕是不会甘心的。
更何况此地布下了大防说不准齐王墓便有异动。
他问姚守宁:
“不如我们进去看一眼若无意外即刻便走如何?”
……
与此同时皇宫内苑之中由神启帝亲自设下的宴席已经开启了。
大殿之中神启帝跪坐于正位之中两侧各摆桌案今夜入宴的唯有长公主夫妇、柳并舟与陈太微。
陈太微独自一人坐于右侧与朱姮蕊、陆无计及柳并舟遥遥相望。
神启帝今年已经五十三了但他身材消瘦肤色白皙眼睛细长下巴留了长须。
作为帝王他并未穿象征帝王的袍服反倒身着一袭青衣道袍头挽道髻以一支长长的玉簪固定住。
他笑意吟吟看人的时候看上去并不像一个霸气的帝王反倒与一般养尊处优的道士并没有不同之处。
宴中先上歌舞热场待宫娥散去他才看着柳并舟说:
“早知南昭人杰地灵果然连出两位大儒——”
“朕当年登基不久便听闻张先生去世的消息深为痛惜——”
他废话连篇听得朱姮蕊眉头直皱。
“——柳卿入神都后召出儒圣人之影告知天下儒道多了领袖朕十分欣慰……”
神启帝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的火爆脾气便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
“总说这些干什么?真要有心问道你早就亲自前往姚家拜见了又何必派个侍人传话?”
她说话时目光放到了陈太微的身上:
“咱们今夜前来是想问陈太微为何昨日大闹姚家有何目的?”
“……”皇帝听她喝斥眼睛周围的肌肉微微抽搐但转瞬之间他又露出笑容:
“长姐的性格总是如此急躁。”
“罢了!”
皇帝一拂手道:
“是朕有错派了不长眼的侍人相请听说他对柳卿不敬朕已经将其严惩了!”
说完他的脸色一沉眼中露出狠辣之色喊了一声:
“冯振将那狗东西端上来让柳卿亲眼看看让他消消气!”
话音一落他身侧的大内侍点了点头抚掌一拍。
巴掌声传扬开来外头听得清清楚楚。
柳并舟意识到不妙听到外头脚步声人还未进便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儿。
只见一排侍人端了托盘鱼贯而入那托盘上摆了被剁下来的人首只是五官被剜割躯干被剁!
血腥气传扬开来那一幕纵然是朱姮蕊、陆无计曾与妖邪打交道见多了血腥场面一见此景也不由骤然变色!
皇帝还在‘呵呵’的笑一派斯文儒雅的得道之士风范说道:
“今日这狗东西回来便向朕告状意图离间柳卿与朕已经被朕交由镇魔司处理了。”
他示意为首侍人举着托盘面向柳并舟那托盘内有液体顺着盘沿往下流将举盘的侍人指缝染红。
“你——”
柳并舟的面色铁青。
任他涵养再好也没料到这位传闻之中喜怒无常且又刻薄凶残的皇帝竟会这样做。
他的衣袍无风自动胡须微摆神启帝眯起了眼睛身体往前一靠以手肘撑案桌仿佛在欣赏他此时难看至极的脸色。
只是许久之后柳并舟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那股气势卸去他的眼中露出悲悯:
“皇上又何必如此呢?”
“此人纵使告状也不过是看不惯我数次拒绝面圣替皇上鸣不平罢了纵使有错小罚即可。”
他的目光落到了托盘上只见那托盘之上剜出的一双眼珠通红以他眼力自然能看到有残留的冤魂之力附着于其上带着不甘与哀嚎满庭惨呼。
“柳卿说的也是。”
神启帝被他指责却也并不生气反倒含笑吩咐:
“此人护朕心意令人感动将其厚葬赏赐他全族。”
“是。”大内侍低声应答。
陆无计目睹这一幕喉间发紧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下头。
“先帝当年在位之时就说过天下众生皆有灵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怎么就养出你这样一个如此性情残暴的儿子呢?”
朱姮蕊沉默半晌终于忍耐不住大声斥责:
“一个内侍犯错你或打或杀甚至严刑加身此时更以酷刑取乐与昔日商纣王之流有何区别?”
先前一直笑眯眯的皇帝顿时变了脸色!
若是平常陆无计倒愿劝说。
可此时殿内腥气极重令人闻之欲呕皇帝残暴不仁视天下百姓如猪狗他外表沉默内心却也同样愤怒。
他后背之上背的是佛道金刚最是嫉恶如仇此时一见如此情景已经按捺不住。
只是他身后金刚之影一动皇帝的头顶便有三道紫气冲天而起。
‘呜呜’鬼嚎哀叫之中一道清亮威严的龙吟响起——
刹时一股真龙威压散布开来顿时将那不散的冤魂冲得魂飞魄散了。
神启帝的眼神阴沉厉声大喝:
“长姐你竟敢如此说朕!”
双方本来是为了陈太微而来此时却因小内侍之死率先起了冲突。
反倒是此时本该解释昨夜之事的陈太微置身事外趁着长公主与神启帝双方起了冲突那年轻俊美的道士眼中露出无聊之色。
而就在这时在神都城东的一端原本赵家茶寮的下方陆执与姚守宁行至齐王真墓入口的刹那——
世子迈入门内触动了禁制这位本来一脸百无聊赖之色的美道士识海之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触动。
他那双暗沉的眼皮顿时流转光华整个人的面容一下发光:
“猎物入网了!”
“真是狡猾呀。”他伸手撑在了桌面上以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颌:
“今夜派人拖住我果然是想要再探坟墓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探到了此处!有趣有趣!”
他说完眼中露出调皮之色。
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右手则探了出来以指在茶杯之中沾了茶水往桌案之上飞快绘画。
紧接着一道符箓之影在他指尖下成形很快形成一道水光符咒。
他轻轻伸手一点:
“去吧!”
那符咒顿时飞天而起化为一道红光直飞出宫殿之中。
而此时宫殿内长公主与神启帝已经吵了起来陆无计护在了妻子身侧冯振低声劝着朱姮蕊消火。
举盘的侍人又怕又慌深怕自己看到了今夜的场景恐怕活不过明日了。
陈太微的举动悄无声息没有人察觉唯有那符咒在飞出的刹那柳并舟似是若有所思抬起了头。
可他目光所到之处并没有发现异样只见那位昨夜大闹了姚家的道士此时单手撑头含笑望着他那双眼睛好似将他内心深处的打算全部看透!
符咒飞出皇宫内城直扑东城隐入那茶坊内室之中无声的向床板压落。
只见那床板之上躺了一个老者似是察觉到灵力的波动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目便被符咒压落。
红光所到之处一切生机尽数灭绝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将那老者连带着床板一并封印于其中。
老者的尸身如冰雪融化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紧接着残余的符咒之力冲击开来。
屋内的一切皆受这股霸道至极的力量冲刷而过像是一切震出了层残影归位屋中的柜子、桌椅仍未动。
柜上摆的灯仍亮着半晌之后屋子一侧的无人角落处灵光波动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缓缓显出了身形。
此时的他嘴角残留着血迹面色有些阴沉望着床铺上红色的符纹面带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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