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姚翝转过身来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紧绷的下颚仿佛也放松了咧了咧嘴角胡须抖动间露出令屋中众人以往都觉得无比熟悉的笑容:
“老远就听到屋里唧唧喳喳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话一说完姚婉宁冰雪聪明就知道她爹是准备装糊涂了。
她的父亲有畏妻之名并且从不避讳这一点无论在内、在外对柳氏都是言听计从从不违逆。
今夜这一场吵架若闹得大了柳氏会左右为难。
苏妙真、苏庆春姐弟二人投奔而来柳氏则是受妹妹临终所托要照顾这一双子女。
纵然孩子之间有了嫌隙她也不可能将人送走继续吵下去柳氏偏向哪一边都不对头。
姚翝爱妻如命又怎么舍得妻子夹在中间受苦?
而这会儿苏妙真受姚婉宁话语所激失去了理智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是悔怕难当的时候姚翝若是给她台阶她定会顺势而下不会再闹了。
果不其然姚翝话音刚落苏妙真便如绝处逢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亮整张苦涩的面庞也跟着露出惊喜之色抬手抹了下眼睛:
“姨父回来了?”
“妙真怎么哭了?”姚翝问了一声。
苏妙真避开了他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低头擦了一下泪以不安的眼神看了姚家三兄妹一眼接着才小心翼翼的道:
“刚刚刚刚家里来了镇魔司的人……”
她说这话时心脏狂跳止深怕姚婉宁揭穿自己使她难堪。
但最终姚婉宁并没有说话这使得她松了口气忐忑的道:
“我我有点被吓到了……”
姚翝点了点头似是没有注意到晚辈之间诡异的气氛:
“我也是听到镇魔司的人来了所以急忙赶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疲惫之色目光往屋里环顾了一周:
“大家没事吧?”话音一落又看儿子:
“你娘呢?”
“守宁晚上才醒镇魔司的人问完她话后娘为她准备吃食去了。”姚若筠这话还没说完姚翝已经走到了女儿身边摸了摸她额头:
“可算醒了。”
女儿的额头还有些烫手但姚翝见她目光清醒精神也还尚可便松了口气:
“守宁可将我们吓得不轻。”
既然小女儿此时出现在正堂之中可见镇魔司的人此次是冲着她来的。
姚翝咬了咬牙并不将内心的担忧表露出来怕吓到她只是笑着问道: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爹!”
姚守宁任由父亲以大手盖压住自己额头甚至撒娇一般在他掌心蹭了蹭:
“感觉好多了就是头晕有些乏力饿想吃东西。”
姚翝笑出了声怜爱的摸了摸她脑袋:
“想吃东西就好。”
前几日她一直不醒粒米未进实在吓人。
父女俩再说了几句话便将先前苏妙真与姚婉宁吵架一事儿揭了过去。
苏妙真在一旁既感松了口气又感有些不忿总觉得这家人其乐融融自己与苏庆春二人相形之下便如外人有种隐隐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对了镇魔司的人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
“说是为了西城案件而来。”姚守宁说了一阵话便觉得心慌气短由姚若筠接着将今日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提到镇魔司的人问起了西城案件又说了将军府的人最后问起三日前有两个女子夜半出城。
“镇魔司那位程公说其中一个出城的人是世子。”
姚翝若有所思姚若筠问:
“爹三日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起事件经过时只提了事情的重点而略去了姚守宁与苏妙真之间相关的事。
反正姚翝已经回来了一阵苏妙真虽说心怀侥幸但姚若筠心中清楚父亲听到了表妹与姚婉宁之间吵架的事回头必会详问柳氏今日发生事情始末经过。
姚若筠没提起的细节夜里只剩姚翝夫妻时也会提及不需要他此时落井下石。
苏妙真提心吊胆听他说完见他并没有说自己坏话内心之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儿。
在她心中姚若筠下流无耻简直坏到了骨子中。
今日自己与姚婉宁吵架在她看来是姚家兄妹告自己黑状的好时机趁自己孤立无援之际姚若筠便会趁机骚扰自己。
可他此时表现实在是反常至极。
“三日前……”
姚翝沉吟了片刻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柳氏与曹嬷嬷有说有笑的提了食盒进来见到姚翝眼睛一亮:
“回来了?”
“嗯。”姚翝点了点头上前去接妻子手里的东西“衙门那边事情说完就先回来明日再回去便成。”
“你复职了?”
柳氏听闻这话有些惊喜。
自上次牢狱之灾后姚翝一直赋闲在家等待朝廷法令。
原本以为要重回官场可不容易柳氏心中正暗愁却没料到今日竟然从姚翝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差不多。”姚翝看她欢喜应了一声: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允我戴罪立功暂时先回兵马司。”
他话中意思透露出并非官复原职但既然能重回兵马司便证明姚翝暂且已经从先前西城案件之中脱身对柳氏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她欢喜之下令逢春收拾桌子将饭菜等一应摆上去。
虽说这一顿吃食主要是为了姚守宁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担心受怕也食不知味。
柳氏与曹嬷嬷这一去除了为小女儿准备了些易消化的粥水之外同时也做了几样小食。
逢春摆了碗筷姚家众人坐下之后柳氏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招呼着苏家姐弟:
“妙真、庆春过来一起坐下吃些。”
她话音一落姚翝面色如常姚婉宁与姚若筠却没出声而是低下了头。
而苏妙真眼圈微红像是才哭过的样子。
冬葵几个丫头年纪轻些藏不住事儿几人都绷着脸。
柳氏纵使再粗枝大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没说话只是目光悄悄挪向了丈夫却见他笑意吟吟面色如常的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此时不要多问。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柳氏见此情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招呼了两姐弟过来。
以往胆小的苏庆春只顿了片刻倒是率先走了过来神色坦然的坐下。
反倒是平日最大方懂事的苏妙真踌躇半晌才挪着细碎的脚步过来在坐下的时候特意挪了凳子离其他人远了一些。
因这气氛有些诡异除了姚守宁外其他人心中装着事倒有些食不知味。
各自匆匆吃了一些后苏庆春见柳氏搁了筷子也跟着放筷起身道:
“姨母夜已经深了我跟姐姐就先行回去了。”
“我……”
苏妙真一听这话有些不满还未拒绝便被苏庆春又拉了一下剩余的话便没能说出口。
柳氏看得出来这对姐弟闹了别扭怔了一怔苏庆春弯腰行了一礼她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关切的道:
“你们姐弟先回去也行夜里路黑风大你将斗蓬裹紧灯笼提好。”
她交待着:
“我已经让人伢子留意等有了合适的人便能雇来贴身照顾你读书起居。”
苏庆春的眼圈通红竟似是要哭了。
苏妙真则是一脸不情愿之色低垂着头以足尖点地摆明了不肯走。
但不等她说话苏庆春一反以往的懦弱在与柳氏告别之后拉了她的手强行将姐姐拉出了房中。
“你放开我放开我!”
苏妙真开始还不大敢挣扎直到出了柳氏屋子才终于将脚步止住用力去推苏庆春的手:
“你要干什么是疯了吗?”
“夜已深了姐姐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庆春那股拉她出来的勇气好像消耗殆尽在她挣扎之下将手一松任由苏妙真抽回手后低声劝了两句。
“我不走!”苏妙真十分恼怒用力搓揉自己的手腕:
“姨父回来姚家几人都在那里肯定有话要说。”
她心神不定深怕姚家人要说自己的坏话便想留在屋中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偏偏苏庆春此人脾气古怪竟不顾她的意愿硬生生将她拉出来了。
外头漆黑隐约可见远处房舍的灯光苏妙真的脸上笼罩了阴霾:
“你莫不是中邪了……”
苏庆春听她不快的抱怨并不辩解只是定定的看她。
这个弟弟向来胆小懦弱平时与人说话连头都不敢抬可此时却盯着她的脸目光像是落到了她额心处。
“你也知道姨父回来他们有话要说吗?”
苏妙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别过了身却听他轻声的开口:
“他们是一家人就是有话要说又有什么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苏妙真见他如此维护姚家人不由大怒用力一拍旁边的木柱:
“姚家几兄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又才与姚婉宁吵了架他们肯定是想跟姨父、姨母告状的!我倒想听听他们怎么编排我你怎么就拉我出来了?”
她不停的抱怨苏庆春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
“表哥、表姐们有没有看你不顺眼我不清楚但姐姐你对姨母一家却似是防备心极重。”
他满脸不解:
“为什么?”
“因为——”
苏妙真听他质问自己心情激动之下险些将前世经历说出口。
可是这种事情太过离奇再加上今夜镇魔司的人上门似是私下将姚守宁所说的话都能一一调查清楚这令她心生戒备话到嘴边又止住: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不要管太多!”
“娘临终之时明明吩咐我们要相互帮助。”苏庆春眼中蓄满泪水:
“她将我们托付给姨母就是想要让我们过得好好的不要再吃苦。”
小柳氏与柳氏虽说生了嫌隙多年没有联系过却极其信任柳氏人品从来没想过姐姐会苛刻姐弟二人只是交待他们到了神都要将姚家人视如亲人一般真心对待凡事多加忍让姐弟之间相互扶持将来日子才能好过。
“我不想听这些!”
苏妙真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若非听从了母亲的话前往神都她又何至于一生凄苦落得死于深山庵堂之中的结局呢?
苏庆春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苏妙真已经不耐烦再与他多说甩手就走。
他欲言又止似是想问什么最终却并没有将话说出口。
这边苏氏姐弟不欢而散另一边柳氏却已经将今夜镇魔司来的情况与姚翝一一说了。
包括程辅云提到过的关于姚守宁说张樵死后身体中涌出两股黑气分别涌入世子、孙神医身体以及姚婉宁中邪一事都一一说了。
“那邪气一说我瞧着像是没影的事儿可是可是取药那事镇魔司的人怎么说得如此清楚?”
柳氏回想起先前那一幕还觉得心有余悸:
“守宁缠着不让我外出事后我们母女争了两句嘴都似是有人一双眼睛亲眼目睹了。”
说起这些柳氏有些不大自在:
“我刚与乳母也问过她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镇魔司的人像是在姚家安插了无形的耳目监督着姚家人的一举一动。
“……”
姚翝没有去注意柳氏后半段话却听到她说起‘邪气’一事感到心都凉了半截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女儿。
姚守宁用了些粥水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注意到父亲的目光便转过头来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她却像是无忧无虑全然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中。
“煮饭之时我与乳母也曾聊过婉宁的药。”
今夜镇魔司一行的到来令得柳氏有些心神不定虽说人都走了但她还想着程辅云与自己女儿之间的对话:
“孙神医当时给的药引确实有些古怪包药的盒子离奇变成了蛇皮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里她有些惶惶不安的去看姚婉宁:
“可婉宁的病是真的好了啊?”
自当日喝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犯过病能下地行走能吃能喝与常人无异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入冬便虚弱。
“莫非这世上真有神鬼一说?”
柳氏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不知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但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
回答她这话的不是儿女而是坐在她身侧的姚翝。
“什么?”柳氏如同出现了幻听转过了头呆呆去看丈夫接着像是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话面色一变又问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姚翝看着她的脸又重复了一次:
“这个世界上真有神鬼一说是真的!”
“不……”柳氏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姚翝的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却仍是正色道:
“此次我重回衙门除了是因为镇魔司想要从守宁这边探找口风之外实则是因为三天前城外发生了一桩大事!”
“什么大事?”
姚若筠先前就想问这个话却被打断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个疑惑问出口:
“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使得镇魔司的人如此劳师动众不止镇魔司的程辅云亲自过来就连陈太微都惊动了。”
“什么?陈太微也来了?”
姚翝吃了一惊柳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只顾着说镇魔司盘问案子一事忘了将陈太微也同来说出口。
不过姚翝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而是正色道:
“三天前代王地宫被人破坏了守陵的士兵听到动静破门而入之后在陵墓之中发现了代王已经化蛇的尸首!”
“什么!”
柳氏再一次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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