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毓被请进了大帐。
此处是为平阳长公主准备的林芷里里外外打点过。
林繁扶着房毓落座在她身前蹲下来道:“原想亲自去接您却没有成行。”
“不要紧”房毓握着林繁的手眼神温柔“你还念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林繁听了偏转头看向秦鸾。
母亲见着他时会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但她似乎对他们的母子身份没有察觉。
林繁吃不准母亲的状况怕一句话不注意刺激到她便以眼神询问秦鸾。
秦鸾上前亦蹲下身子道:“我上山时候师太还问我怎得只有我没有前回那个哥儿我就说啊……”
她的语调放得缓缓的。
是说故事也是唠家常不疾不徐地在这些日常话语里将房毓眼下的状况都透给了林繁。
林繁这就有数了。
“您好些年没有下山来了吧?”林繁问道“这一路上马车还稳当吗?”
“稳的”房毓笑道“就是坐在车里不知外头路之后想回山上去也不知道怎么走。”
林繁的喉头滚了滚。
母亲下山后自不会再叫她在山上道观中长住了。
并非山上不好也不是他一定要把母亲拘在身边彰显自己的孝顺、而不顾母亲的心愿而是他得让母亲慢慢好起来。
恢复记忆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亦并非没有可能。
前回从泰山回到京城后他看了不少此方面的书后来在飞门关也与廖太医讨论过一些大体办法与他之前的思路一致。
他得多陪伴她让母亲回到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接触她曾经熟悉的人与事。
一点一滴间日积月累。
继续住在山上不适合母亲记忆的恢复。
当然心里有主意嘴上却不能立刻这么说。
“不认得路也不妨事”林繁温声道“您要回去时我和阿鸾送您。”
“那可真好”房毓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林繁忙问:“是什么?”
房毓指了指自己的那包行囊。
秦鸾起身从中取出小木匣子交给房毓。
房毓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取出里头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平安符在大殿那儿……”
林繁认真听着。
秦鸾已经听过一次了但她也没有走神全神贯注地听房毓再讲一次。
这是房毓的沉甸甸的心意。
接受礼物不是拿过来就好了更要紧的是去体会其中的情感把自己的珍视与欢喜通过交谈与倾听传达给对方。
“山上料子就只有这种”房毓拿在手中在林繁身上比了比“也不知道哥儿喜不喜欢。”
“喜欢的”林繁双手接过站起身把香囊仔细系在了腰间“很喜欢。”
说完林繁低垂着眼手指按在香囊上来回摩挲着。
这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他面容上的喜悦为了传递给母亲固然有夸张之处但他心中情绪的翻涌却没有任何掺假。
喜悦之余更多的是感慨涩涩的激得嗓子眼都有些酸了。
房毓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真好。”
哥儿生得俊配什么都好看。
一旁林芷紧紧抿着唇一瞬不瞬看着他们。
从头至尾房毓的目光都在秦鸾与林繁身上而没有顾到其他。
非常的专注在她注意之外的人与事全部都忽略了。
这与林芷记忆里的房毓不一样。
以前的房毓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的心思细腻周围人的一丁点状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因而所有情况她都能掌握在心。
但现在她变了。
要林芷说如今的这种专注好像更适合房毓。
她下山来突然从“与世隔绝”回到了世俗来若是万事都掌握所有不解的、疑惑的事物冲击过来反而会扛不住。
只专注一点慢慢接受与消化才不至于把她构建起来的生活一下子冲垮掉。
毕竟二十年了。
谁都不知道当年房毓为何会忽然失踪又为什么出到了泰山。
就算是想去看看先太子出事的地方她也该与他们商量周全了再去而不是一声不响、孤身离开。
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先出去吧”林芷低声与长公主道“她现在顾不上我也别叫她分心。”
长公主亦在观察房毓的状态闻言猜测出林芷想法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块出了大帐。
天边只余一丝晚霞晚风袭来带着凉意。
“我也很想知道她身上的事”长公主轻声道“急不得。”
林芷颔首:“我看出来了她只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在道观后的事情她还清明。”
“我听阿鸾说这已经是好上许多了”长公主道“在念之上山去见她之前嫂嫂只能记得天天在面前转的久未见面的也会迷糊。可你看她如今能记住念之哪怕只见过一次都这么牵挂着。”
“母子连心”林芷道“母亲对亲生孩子的感情总是最炽烈的。”
长公主叹了声:“是啊……”
骨肉相连爱也好、恨也罢。
一如皇太后对赵隶近些年三番两次被赵隶气得心碎不还是事事要挡在赵隶前头?
想到了正事上平阳长公主便问:“大军在这儿驻扎商城里头有什么反应?”
“你们回来前孔闻生才刚来过”林芷道“带着两位同知与老侯爷、念之在帐内谈了一番听说离开时脸色也苦哈哈的具体的殿下等下问问念之。”
长公主听完倏地笑了声。
也是。
大军说来就来没有因由孔闻生自不可能坐得住。
“也就几天工夫”长公主挑了挑眉“让他熬着吧。”
说完长公主又问:“吴王庙那儿你去看过了吗?”
“还没有”林芷答道“没顾得上。”
长公主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去过以前香火兴盛时没有后来败落了也没有。
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这二十年间韬光养晦的她绝对不可能靠近这些会刺激到赵隶的地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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