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屋子好办难办的是补屋顶。
天涯岛上的房屋多数是海草房祖传的样式祖传的手艺。
这种房子以石为墙海草覆顶。
有点像以前内陆的茅草屋但要更舒服因为海草含盐量大海盐隔热住着冬暖夏凉还能防虫蛀、防霉烂最重要的是阻燃能力强。
渔家最怕火每家每户都是靠渔船、渔具和渔网过活而这些东西容易燃烧。
部队的营房也是海草房王向红回忆说这是当初得知部队要来岛上驻扎他发动王家人出工出力给建起来的。
“当年还登过报呢大报纸解放军报六几年的来着?”来看热闹的老汉王祥芝问道。
王向红笑眯眯的说道:“六五年四月标题叫天涯岛新军营见闻——军民一家鱼水情深。”
王祥芝说道:“对六五年部队来了然后当时看到咱给建了军营战士们很感动一定要给咱们钱但咱们能要吗?咱王家也不少子弟当兵这些战士就跟咱家孩子一样。”
“部队干部看咱们死活不要钱就给咱打水井、开垦山林做田地还挨家挨户发了五斤小米呢说起来还是咱占了部队的光。”
“毛委员的战士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又有老人赞赏的说道。
王向红笑道:“先不说这个话题扯远了先得想想办法把屋顶给苫一苫。”
他给王忆介绍建一栋海草房需要70多道工序全是手工需要有瓦匠、木匠、石匠、苫匠四个工种的配合。
这其中由苫匠苫房顶是最为重要的一道工序也是其他工匠所不能替代的。
要修补屋顶就需要苫匠和海草王向红说道:“刚才红梅说的对让大迷糊过来上工吧。他不会撒网不会下钩那就让他捞海草、晒海草赶在谷雨前给收拾妥当。”
“对快到谷雨了说不准哪天就下雨是得抓点紧。”王东喜点点头。
众人在这里热闹到一点多钟还不肯走。
王向红一挥手下命令:“行了都赶紧回去吃晌午饭吃完了歇歇下午还得上工呢眼前正是汛期千金难买好汛头抢潮要紧。”
王忆跟着他回去吃饭。
昨晚剩下一些菜中午就是吃剩菜了。
王忆又悄悄地放开了腰带……
时刻准备着!
秀芳利索的收拾饭菜。
昨晚剩菜有小海螺、扇贝、淡菜之类她连同上午刚捞的小杂鱼一起放锅里炖点了酱油又围着铁锅糊了点饼子所以午饭挺丰盛的。
端菜的时候她说道:“王老师你昨天给我的瓶子里我看着有一瓶子菜油?我闻了闻真香是花生油吧?”
王忆分筷子道:“对。”
秀芳立马说道:“那你得拿走花生油多金贵……”
“哎呀嫂子快别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了”王忆打断她的话“这个城里有呢我是大学生国家给补贴不缺花生油。”
秀芳有些羡慕的说道:“城里还是富庶。”
她男人王东方洗手走进来说道:“爹啊现在城里富庶了咱也不能受穷咱得想想办法一样过上好日子。”
“现在日子还不好?饿着你了?冻着你了?”王向红不悦“你自己打个哈欠闻一闻嘴里还有酒味肉味呢这就不满足了?”
王东方说道:“不是爹我这嘴里的酒味肉味是昨晚请庄同志的客留下的平日里我也捞不着是不是?平时不都是吃咸鱼糊饼子吗?”
“我不是不满足你是支书是村长又是老党员党员得带头致富嘛城里……”
“城里是城里咱不去比京城里有开飞机的、西昌有开火箭的、县城里有开汽车的咱天涯岛呢?咱是摇橹的干啥非得跟他们比?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向红给儿子定了性。
王东方没辙只好向王忆求助。
王忆笑道:“老话说的好知足常乐城里就都是好的?咱天涯岛就都是孬的?我看未必。”
王向红立马说道:“王老师不愧是大学生说话有水平。”
王忆眉眼含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大哥有句话说的对党员要带头致富小平同志说过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嘛。”
王向红为之语塞。
他不满的看向王忆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会给我挖坑。
王忆补充道:“支书我可不是说咱们要分家而是咱们要致富要过上好日子。”
王向红脸色顿缓说道:“你这话在理可致富的路不好走唉你是大学生你有文化那你多寻思寻思只要你能带咱王家人过上小康日子我把村长的位子给你。”
王忆摩挲了一下下巴。
这事他还真得上心后来的天涯岛之荒凉让他现在想来触目惊心。
这么好的同族可不能分崩离析;这么好的岛屿可不能荒弃!
他得为天涯岛的发展贡献力量。
要把天涯岛做强做大再创辉煌!
秀芳说道:“先吃饭吃饱饭有力气了然后一起致富。”
王忆一听这话来劲了。
开吃开吃。
这可是纯鲜的铁锅小杂鱼他可是看见了秀芳处理这些鱼的时候都活蹦乱跳呢。
铁锅贴饼子是动人的金黄色弥漫着动人的香味。
他美滋滋的准备大开杀戒。
然后一吃饼子心里不美了:跟早上的玉米饼子一样怎么这么难吃?
勉勉强强的他吃了一个小饼子。
秀芳见此过意不去又递给他两个饼子:“咋了嫌嫂子糊的饼子不好吃?”
王忆讪笑。
你猜对了!
秀芳那却是开玩笑她一直以自己的糊饼子手艺而自豪。
于是她又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大学生脸皮薄觉得在我家蹭饭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别这么想都是一家子的人。”
王东方也拿了两个饼子给他说道:“对咱都是王家的种以后我和秀芳有了娃不也得到你的手里念书?你放开的吃。”
王忆为难了这个口粮让我实在无法放开啊。
恰好这时候门外来了人哼哧哼哧的脚步声中响起个杀猪似的嚎叫:“支书我来派工派工。”
王忆回头看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
跟岛上普遍较矮的渔家人不一样他得有一米八多胸膛宽阔的跟菜板、后背平坦的像面板大手大脚大脸盘子咧着大嘴嘿嘿笑。
透着一股憨傻气。
秀芳见了他说道:“大迷糊来了?你怎么这会来了?”
大迷糊挠着裤裆走进来说道:“支书吃饭啊?我没口粮了饿了。”
王东方一听这话着急了:“我亲娘上个月初不是刚给你派了一个季的口粮吗?”
大迷糊嘿嘿笑:“不抗吃。”
王向红笑道:“行了坐下吃口吧不过我家中午饭也不多都吃的差不多了。”
大迷糊看向王忆。
具体来说是看向他手里的两个饼子。
王忆立马让座:“来大迷糊兄弟是吧?你坐我这吃两口我吃饱了。”
“什么大迷糊兄弟”王向红严肃“他是你叔辈分上来说他喊你老子叫哥你得喊他叔!”
他又对大迷糊说:“这是王老师……”
大迷糊嘿嘿笑道:“你是王老师老师好!老师好!”
扯着嗓子就是叫。
很不地道的王忆看着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大叫驴。
他食不下咽的饼子在大迷糊手中那是美食大吃大嚼、狼吞虎咽看的王忆都饿了。
大迷糊的吃法让他怀疑这小子吃的饼子跟自己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吗?
王向红给他介绍大迷糊也是王家后人是个苦命娃跟寿星爷颇有相似之处。
寿星爷年纪大名字已经没人记得大迷糊则是大家伙都这么叫他也没人记得他大名了。
寿星爷是孤家寡人大迷糊也是他娘是逃荒那年来岛上的嫁给他爹有了他后来他爹遭了海难死在海上他娘便收拾东西跑了。
当时大迷糊六七岁王向红做主大队里养下他。
但他终究不是各家各户自己的孩子大家伙看的难免不那么仔细结果在他十岁的时候碰上一次冬季暴风雪天气生病发了高烧。
岛上医疗条件差当时海上气候很不好他们也没法出船送他去县里医院看病。
最终一场高烧把他脑子烧的有点问题——没有烧成傻子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迷迷糊糊、浑浑噩噩所以得名为大迷糊。
大迷糊有力气但脑子转的慢干不了精细活空有个大体格子。
“撒网下钩潜水扎参他是干啥啥不行不过饭量大吃啥啥不剩。”王东方挑着螺肉说道。
大迷糊抬起头:“谁说的?我吃屎就剩下了上次喜子用鸡屎耍我嗯那鸡屎就跟你那个螺肉一样。”
王东方一听这话顿时无语他低头看看颤巍巍的螺肉索性扔回盘子里:“我吃饱了。”
大迷糊顿时将螺肉捞走。
王东方给他的评价很准确吃啥啥不剩满桌子剩菜一扫而空。
王向红没吝啬但叮嘱他给王忆收拾房子要舍得下力气不能偷懒。
大迷糊满口答应。
他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回到校舍后他脱下衣服露出结实的身板就忙活起来王忆开门他则准备搬杂物。
结果门一开杂物堆里钻出来个少年。
少年十来岁脸黑皮肤糙、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脖子上挂着根脏兮兮的红布条——不是红领巾就是一条红布。
突然冒出这么个人王忆吓一跳:“你是谁?”
“他叫鼻涕。”大迷糊推开他开始干活不怕脏累上手就干。
少年鼻子上确实挂着两条鼻涕一吸一放跟两条虫子似的上上下下。
他说道:“王老师我、我叫王丑猫我爹让我来给你打扫卫生。”
王忆从包里抽出一张心心相印纸巾递给他他闻了闻高兴的塞进嘴里。
这把王忆吓一跳:“你干嘛?”
王丑猫也被他的话吓一跳赶紧抽出来递给他:“王老师我以为你给我的。”
王忆说道:“是给你的这是纸巾给你擦鼻子的。”
王丑猫说道:“它香喷喷的我以为这就是棉花糖蛤蟆哥说县城里的棉花糖就这样大大的白白的软绵绵的香喷喷的。”
考虑到这个年代王忆确定这娃不是在开车于是他悲从中来这是个苦孩子啊。
他又指向王丑猫的脖子问:“你的红领巾怎么成这样了?”
王丑猫低头说道:“让人抢走了少先队员不能没有红领巾我只好找了个代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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