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天空被云层压得极低, 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大地在一夜之间换上了银装，光鲜亮丽地展示自己。
从被窝里起来的郁唯一看到窗外的画面, 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这得多冷啊。
不想上班。
只想在温暖的被窝里咸鱼躺。
昨晚到家都快凌晨了，那会儿也没见下雪，想来是半夜下的。
她去浴室洗漱完，回来就看到季昀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早呢, 多睡会儿。”
这个时候她十分羡慕艺术家的工作, 不用外出, 工作地点就在楼下, 路程的话……算上开门时间也只不过半分钟。
多少社畜梦寐以求的工作！
季昀摇摇头。
他翻身下床, 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郁唯一换上衣服出去, 客厅没看到他, 却从厨房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
她跑到厨房, 望着忙碌的身影，受宠若惊道：“老公，你特意起来给我做早餐呀。”
最近她早出晚归, 通常她起床时季昀还没醒。
早餐她在路上解决。
季昀抽空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了回去，继续忙碌自己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郁唯一却不放过他, 挪过去：“是不是呀？”
季昀脸莫名有些热, 他犹豫了下, 摇头。
——“就算是我也不能承认！”
接着他还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简直哼到了郁唯一的心尖儿上。
“这么说，不是给我做的呀, 那我不吃了。”她鼓了鼓脸，作势要走出去，手臂却被他拉住。
叮的一声，面包机烤的土司跳了出来。
他放开她，取出土司片放在盘子里，再递到她手中，示意她去餐桌。
哎哟。
变霸道了哦。
郁唯一弯了弯眼睛，不再逗他，乖乖端着土司去了餐桌，过了会儿，季昀将热好的牛奶和煎好的鸡蛋一并端出来。
难得两人一起吃了早餐。
*
“瑞雪兆丰年啊。”
到了电影学院，和副导演汇合，他感叹了一句。
郁唯一没那个闲情逸致，只想快点到教室，她点点头，说：“冷啊。”
副导演愣了下，寻思着郁唯一好歹会跟他很有格调的感叹一番，结果……再看她裹得像个球，乐了。
“年轻人不是不怕冷的吗。”他发出疑惑。
现在的年轻人，尤其女生，为了美，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已经成常态。
郁唯一：“那我可能是年轻人中的异类。”
副导演哈哈大笑。
用来海选的教室虽然有空调，但人来人往，内里温度并不高，大概十点半左右，一位选手在表演完时，突然犹豫着朝郁唯一道：“导演，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副导演闻言，白眼都差点翻上，心想现在这些学生也不知怎么的，不把心思放在表演上，就想着讨好导演，他叹了口气，倒也下意识看了眼郁唯一。
这一看，他发现郁唯一的状态似乎真的不太好，她脸上在冒冷汗！
就听郁唯一抿着发白的嘴唇笑道：“谢谢关心，没事。”
那位选手离开了。
副导演连忙问：“没事吧？”
郁唯一摇摇头，想了想，让副导演看着，她步履僵硬地去了趟洗手间。
坐在马桶上，她无言地叹了口气，毫无疑问，大姨妈亲切地降临了。
这段时间忙得她都忘了记日子。
小腹传来一股阴冷的绞痛，疼得郁唯一弯下了腰，倒抽了口凉气。
原来痛经这么痛！
上辈子的郁唯一没有痛经的经历，穿过来两个多月，上次姨妈悄无声息降临，然后又悄无声息离去，她以为这具身体完美继承了上辈子不会痛经的体质呢。
结果这么快就给她打脸了。
好在她包包里一直备有女性用品，不至于让她手忙脚乱。
感受着一波接一波延绵不断如同针扎般的痛楚，郁唯一差点跪了。
要继续这么疼下去，她觉得自己能上西天和如来肩并肩。
擦了把冷汗，缓了口气的她赶紧给小周发信息，让他帮她买盒止疼药。
小周是位合格的助理，即使是男生，却也瞬间秒懂，当即买回来好几种。
然而止疼药并不是吃下去就立刻见效，她身为导演，总不能表现出病怏怏的样子，必须得强打精神。
小腹连绵不绝的痛意占据郁唯一大脑半壁江山，讲台上选手的表演在眼中模糊不清，还好旁边有副导演。
等到药效起作用，痛意渐退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正好上午场的海选结束，副导演和小周去吃饭了，郁唯一没有胃口吃饭，也不想走动，有气无力地倚着椅背休息。
手机震动，是季昀发过来的午餐图片，并主动问她：“你吃的什么？”
他这是算着时间，知道这会儿她应该也在吃饭了。
郁唯一回复：“没胃口。”
季昀：“怎么了？”
郁唯一：“亲戚来了，痛痛。”
季昀迟疑片刻，他从来没问过她的家里人，也没听她说起过父母，忙问：“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
郁唯一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绵羊完全弄错了“亲戚”的意思，她笑得差点把自己滚下座位。
她一连给季昀发过去好几个捶桌大笑的表情。
季昀茫然。
他说错了吗，她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郁唯一笑得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按着手机屏幕，发了条语音过去。
季昀点开语音，她笑得颤抖的声音回荡：“老公，女生口中的‘亲戚’又叫‘大姨妈’，是每个月都会光临的那个，不是真的亲戚啦。”
某位独自面对满桌菜肴的艺术家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季昀对这方面没有过了解，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再注意到她说的“没胃口”和“痛痛”，顿时对此有了基础判断。
他没有贸然回复，而是打开某搜索引擎，斟酌又谨慎地输入一行字：女生生理期痛怎么缓解？
出现无数网页。
很快，他了解到女生生理期疼痛的原因，也了解到可以用什么办法缓解。
季昀拿出笔和纸，认真写：
1：多喝热水。
2：按摩腰部和腰部，可贴暖宝宝或暖手袋。
3：用中草药泡脚。
4：避免进食辛辣寒凉的食物，避免着凉。
5：实在疼得厉害，可服用止疼药，如布洛芬缓释胶囊。
他顺势又点进了一个专说女性痛经的贴吧。
“我每个月痛起来生不如死，女生为什么要来大姨妈！”
“我本来不怎么痛的，哪想这个月着了凉，痛得我怀疑人生，我感觉它就像座活火山，一直不停爆炸。”
“每次姨妈降临我都在想，当初在我妈肚子，我咋不变成个男人？”
“男人永远体会不到女人痛经时有多难受。”
“拜托那些臭男人们，女生痛经的时候，你们做点有意义的事好吗！”
“妈的，我跟我对象说姨妈痛，他就知道让我喝热水，喝尼玛的热水，热水要用的话，我特么要你干嘛。”
……
季昀滑动屏幕将看了好一会儿，顿了顿，谨慎地将第1条划掉。
*
郁唯一见季昀没有回复，不用想，多半是害羞或者尴尬了。
这个插曲愣是把她笑精神了，身体的不舒服感都消失了许多。
她戳着键盘刚打了几个字，走廊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年轻的男孩出现在门口。
“导演姐姐，我可以进来和您聊聊吗？”
也不知道他从哪得知郁唯一还在教室的消息，大胆地过来了。
“进来吧。”郁唯一只好放下手机。
“我叫李墨轩，表演系大二的学生。”男生脸上露出喜色，连忙拿出一个礼盒放到桌上，“我给您带了一个小小的礼物。”
郁唯一挑了下眉。
李墨轩挠挠头，他五官单看还行，可放在一起看起来怪怪的。
“您别误会，我在家里排行最小，上面有三个姐姐，我就看您和我三姐长得特别像，感觉特亲切，我把这事儿跟我三姐说了，我三姐说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缘分，所以她让我把她刚买的手链，务必转交到您手里，就当全了这场特殊的缘份。”
礼盒上的logo是著名奢侈品牌，随便一样东西的价格都在五位数上，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物，再配上合适话术，被送礼的那方一般情况下很容易接受。
郁唯一打开礼盒，里面的手链简约又不失优雅，根据女配对奢侈品的了解，这条手链的价格大概八万多。
“挺漂亮的。”
李墨轩笑着说：“您喜欢就好。”
郁唯一手指拈起手链：“你想跟我聊什么？”
李墨轩见郁唯一态度温和，对手链表现出了明显的喜欢，他心中一喜，直明来意：“我想加您的微信。”
“哦？”
“这样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我做事情很麻利的，他们都夸我做事情效率高。”李墨轩走到桌前，目光灼灼地望着郁唯一，他开始全方位细致地介绍自己。
“我还会做很多特殊事情，我会唱歌跳舞，体力好，爱健身……”
即兴来了一段非常暧昧的情歌和舞蹈，一边跳一边向郁唯一靠近，做出邀请郁唯一一起跳的动作。
郁唯一：“……”
好家伙，她以为对方不过来个小贿赂，不料还想搞个献身色.诱？
她指着两边的摄像机：“知不知道它们一直在工作。”
李墨轩动作猛地僵住。
“行了，别跳了。”她啪的将手链扔回盒子，“把东西拿回去还给你的三姐，告诉她，我们都不认识，就别谈什么缘分不缘分了。”
“还有，我提个建议，男人可以化妆，但最好不要化长眼线，好好的一双眼睛，何必糟蹋它。”她全程都盯着他的眼线看了，严重怀疑这位李姓同学原本还想在眼尾点个美人痣，估计给忘了。
是他长得不够帅吗。
说不定是在顾忌摄像机，否则也不会特意提……
李墨轩难堪得想立刻转身离开，却又不甘心，盯着郁唯一：“我……”
郁唯一敛下眉眼，不耐烦道：“东西拿走。”
见她明显表露出生气的状态，李墨轩咬咬牙，拿着手链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再看手机，季昀十分钟前回了她：“特别疼吗？”
郁唯一：“已经吃了止疼药，不疼啦。”
手机震动，季昀看到消息后，刚要回复。
又一条消息过来：“刚刚在教室，有个学生来色.诱我！”
紧接着这条消息就消失了。
系统提示：郁唯一撤回了一条消息。
季昀：“……”
我已经看到了！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又发来消息：“还是有点不舒服，我睡一会儿。”
季昀看着手机。
是真的不舒服想睡觉，还是和那个勾引她的学生交谈顾不上理会他。
他闷坐了会儿，点开了小周的微信。
*
“唯一姐。”
郁唯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小周，她直起身：“到点了？”
“还没有。”
小周说着，把充好的热水袋给了郁唯一，然后是暖宝宝，冲好的滚烫的红糖水，以及一双能自发热的鞋垫。
“这些都是季先生买的。”
被一堆热乎乎的东西弄得有点懵逼的郁唯一瞬间醒了：“他来了？”
小周：“是季先生点外卖送过来的。”
这个答案让她意外。
郁唯一贴上暖宝宝，换好鞋垫，抱着暖手炉，喝一口红糖水，全身暖洋洋的给季昀发微信：
“谢谢亲爱的老公。”
“爱你.jpg”
“亲亲.jpg”
季昀秒回了一个她经常用来表示一段对话结束的表情包：一只猫猫团成小小一团。
……
“这个李墨轩可以划掉了，他不合适。”下午的郁唯一满血复活，她坦然对副导演道，“中午他来教室找过我。”
副导演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多问。
一直到结束，都没出现让两人亮眼的选手。
最终，二人决定就定昨天说好的陆笛笙。
同时，郁唯一收到好消息，剧组选址已经联系好，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开机了。
这个好消息让郁唯一一天的疲惫尽数消失，她决定从明天开始，放自己几天假。
去往车库的路上，她发现小周时不时迷之微笑。
“怎么？交上新的女朋友了？”
小周前两天刚被女朋友甩，此话一出，他的脸就耷拉了下去。
但过两秒，他又嘿嘿笑了两声。
郁唯一：“……”
她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助理。
不过，当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小周为什么迷之微笑了。
坐在后座的艺术家阖上眼睛似乎是在浅眠，听到声音后，他迅速睁开，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郁唯一看看他，又看看已经麻利钻到驾驶位的小周。
——“行啊小绵羊，现在都会搞突如其来的小惊喜啦。”
她问季昀：“什么时候到的呀？”
车里暖暖的，她暗暗点头。
——“还好小绵羊没有傻到不知道开空调。”
季昀：“……”
他在她心里难道是个生活白痴？
“季先生一个小时前就到了。”回答的是小周。
郁唯一挨着季昀坐下：“你怎么过来的？”
季昀在备忘录上写字：“滴滴打车。”
郁唯一干脆也学他备忘录写字：“哦。”
两人越挨越近，互看手机。
季昀：“是位女士司机。”
郁唯一：“技术和我比，我好，还是她好？”
季昀：“单论开车技术，那位女士要胜过你。”
郁唯一：“开车？老公你不纯洁！”
季昀：“……”
到底谁不纯洁
顿了会儿，季昀才写字：“不要乱说。”
郁唯一：“哼哼，你居然不夸你老婆！”
看到她屏幕上的这句话，“老婆”两个字让季昀手一抖，不小心按灭了屏幕。
开车的小周纳闷，怎么后面俩人什么声音都没了。
他悄悄瞄了眼后视镜。
哎哟。
身体挨得这么近……
非礼忽视非礼勿视。
我是不是应该把挡板升起来？
郁唯一并不知道助理心中已经翻过几重山，她继续戳键盘，冷不丁一条微信冒出来，顺手点了进去。
季昀目光只扫了一眼，就将屏幕上所有信息收于眼中。
昨天上午十一点，钟泽：“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甜品店，一起？”
郁唯一：“海选中。”
下午两点，钟泽：“晚上一起晚餐？”
郁唯一：“依旧海选中。”
钟泽：“………”
最后是刚发来的新消息。
钟泽发过来一张在健身房里的对镜自拍。
附加一句：“帅不帅？”
从这一屏消息可以看出，郁唯一和钟泽经常联系。
季昀沉默着，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郁唯一发了个表情包：帅气逼人.jpg
重点表情包是一只狗头。
当然，某位艺术家看到的只是那四个字。
“……”
咕。
“？”她“咦”了一声，惊奇地盯着季昀的小腹，“老公，你肚子刚刚叫了一声，是饿了吗？”
“……………”
那是被你气的！
昏暗光线下，面色冷硬的季昀不动声色地按住不争气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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