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副导演没见过季昀, 不认识。
不过都是老江湖了，从郁唯一的反应来看，来的人显然和郁唯一认识, 何况还是小周领进来。
见郁唯一和季昀两两相望，副导演只好朝台上的男生道：“回去等消息吧。”
“谢谢导演。”男生已经穿好衣服，满头大汗地走出教室，刚才进来的那个男人眼神给他好大压力……
郁唯一回神, 疑惑又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总不可能是特意来找我吧。”
她一边问, 一边示意季昀坐她右边的空位, 还递了张空白的纸和笔过去——她不想看到因为季昀手语然后副导演一脸惊讶的样子。
季昀明白她的意思, 执笔写道：“和一位朋友约在附近, 顺便过来看看。”
无中生友。
——“我就说嘛, 小绵羊哪可能特意来看我。”
季昀闷闷地放下笔。
“那位朋友呢？”
季昀看她一眼。
“走了啊。”相处久了, 她很快能理解季昀某些眼神代表的意思。
“小郁, 这位是……？”副导演终于找到个机会吱声, 看着季昀的眼睛那叫个闪亮，这颜值这气质，是他今天看到的男性当中, 毫无疑问最高的那个。
不比他看过的那些当红男明星差。
素人当中这种颜值，惊为天人好吗。
他当初第一眼见到郁唯一也是这种感觉。
郁唯一半点不遮掩，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先生，季昀。”
“你好你好。”副导演连忙伸手, 免不了就是一番赞美。
季昀点点头, 礼貌回握。
郁唯一身体往后仰, 给他俩腾位置。
副导演感叹对方沉着冷静的大佬气质, 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也没多想季昀不说话, 大佬嘛，寡言太正常了，他顺势就刚才表演的那位学生问郁唯一的看法：“这个你怎么看？”
郁唯一不假思索地回答：“脸和身材都在标准线上，少年感很强，有点林静风的感觉，坦白说，不少选手展露才艺都是跳舞，但就刚才的陆……”
说到这里，她卡壳了，副导演现在和她挺默契的，说：“陆笛笙。”
郁唯一神色自如地接了下去：“目前就他跳的舞，爆发力最强，底子很好，才艺方面很不错。”
——“着实把又纯又欲表现出来了，关键在纯欲的同时，眼神还带着小小的羞怯，纯情小奶狗说的大概就是这种~”
——“嘻嘻，当着小绵羊的面，我点评的应该够正经了吧。”
季昀面无表情地掐了掐眉心。
对着一个健身教练，她能馋对方的腹肌，对着一个学生，她也馋！
她就好这一口是吗？
“唯一姐，我叫下一位选手进来了？”小周请示。
“去吧。”
郁唯一塞给季昀一幅耳机，轻眨双眼：“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哦。”
来报名的学生拿到的是一个很短的试镜片段，她不确定季昀看重复的画面会不会看到头疼。
《等风的你》男主角林静风在天台角落目睹女主角夏暖那绝望又震撼的一舞，对她一见钟情，在夏暖爬上栏杆时，拼命将她拉了回来。
林静风家庭优渥，性格开朗跳脱，和优秀的夏暖不一样，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
然而不幸的是，初中时一场车祸夺去他一条腿，他并没有因此消沉，反而活得比以前更开心，在家休学一年，戴上假肢重新上学。
林静风的世界是光明温暖的，尽管他不理解夏暖为什么要想不开，他却温柔地什么也没问，请夏暖帮他补课，开始和夏暖形影不离。
他特意请求将自己调到和夏暖同班，班上的人欺负夏暖，他告诉老师，并教夏暖学会反抗。
他之于夏暖，就是注入她黑暗的世界里的一束光。
吸引着她。
又像是一把火，灼烧着她。
试镜片段是林静风的独白剧情，比试镜女主角要简单得多，选女主角必须得跳舞呢。
不得不说电影学院是专业培养演员的学校，从这些选手的表演来看，能看出他们浮于表面的技巧，台词不过关的，看起来比不会演还尬，加上片段少，所以有些选手才会大着胆子表演才艺。
郁唯一也有“发现意外”的意思，遂没有阻止这类“聪明的选手”。
大部分选手还是比较诚实，在讲台上说完台词，得到一句“有消息通知”后，利落地转身走人。
一有选手进来，季昀余光中的郁唯一就会变得认真起来，他听不到任何杂音，只感觉到她的专注。
他怔住。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专注——不同于她认真刷帅哥视频玩手机时的专注。
每当这时，他的注意力都会不受控制地从台上选手转移到她身上。
当然，偶尔某个选手声音格外好听，他会听到一两句欣赏的“低音炮苏死了”“耳朵都要怀孕了”。
声音么……
他眼帘轻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震动，是宋秋词发来的微信：“哇靠，你那位牛逼哄哄的总裁大哥来了！”
季霄找去画室，在季昀的意料之中。
从郁唯一的心音中他知道，季霄是将他身体里产生的有害物质转移给他，这种有害物质被郁唯一称为郁气值。
他拒绝季霄一起吃饭的邀请，季霄为了转移郁气值，自然会上门来找他。
宋秋词：“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咱这小店被这样一位大佬光顾，从此以后会不会财源滚滚，发展到全国连锁，以后数钱数到手抽筋？”
宋秋词：“我跟他说你不在家，他说你跟他说你在画室，我只好说你有事出去了……你丫到底去哪了？赶紧回来呗。”
季昀回复：“不用理会。”
“好嘞。”宋秋词八卦归八卦，很多时候，他会准确地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于是季霄在一楼休息处坐上后，他吩咐前台小妹送一杯咖啡，就再没管这位霸总了。
没过多久，季昀手机跳出季霄的微信：“阿昀，我到画室了，你朋友说你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关掉了手机。
下午六点，海选结束，郁唯一整理手中简历，和副导演商量之后，他们留下了三份。
季昀视线淡淡扫过去，看到了那位陆笛笙。
接着他又听副导演着重点评陆笛笙，显然一天海选下来，副导演对这个学生感觉最好。
用副导演的话来说，先前在戏剧学院选了几天，都不如陆笛笙。
郁唯一也挺满意，看得出副导演很想把陆笛笙定下来，结束海选。
可她觉得才来电影学院第一天，没必要这么快定下来，万一后面有更好的呢。
副导演疲惫地揉了把脸，他把陆笛笙试镜的录像调出来，让没看到的季昀和小周看看。
小周心想我就是个助理，哪敢发表啥意思，只憨憨表示自己看不出来。
副导演只好将期望的目光瞅向季昀。
他和郁唯一不同，年龄四十往上，精气神哪里比得上年轻人。
和郁唯一共事的这半个月，他一边欣赏郁唯一的认真敬业，一边也是真情实意地感到累啊。
公司派他协助郁唯一，前头加了个“副”字，事实上他本人并不是新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导演，可导戏经验丰富，以往筹备一个剧组，他根本用不着去海选角色，自有相关人员准备。
然而金主爸爸亲自担任导演，带头做事比谁都认真，他好意思划水吗。
坚持了半个月，看到季昀过来陪伴郁唯一无形往他嘴里塞狗粮——在外人眼中，季昀不就是特意来陪伴吗——冷不丁绷不住了，他也想老婆孩子啦！
“老公，你觉得呢？”郁唯一问。
——“小绵羊的意见不重要，意思意思地问问，免得副导演觉得我不尊重他的意见。”
面对郁唯一认真得毫无异样的询问，季昀：“……”
他目光忽闪，眸底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无法掩饰的疲意，可她的精神很振奋。
最终，季昀给出他不懂不随意评判的说法。
他确实不懂，这是她的工作，他没有资格指手划脚，胡乱给意见是不负责的行为。
副导演叹了口气，他期待季昀给出一个“陆笛笙”合适的答案，说不定郁唯一立刻拍板定下，他就可以松口气了。
“赵导辛苦了，今晚休息一下吧，”郁唯一忽然道，“明天再选一天，如果没有更合适的，初步就定陆笛笙。”
她吩咐小周：“通知学生，今晚不选了。”
副导演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提前下班的小周也开心离开了。
——“校园果然能引起怀旧念想，连小绵羊都想留下来逛一逛。”
此时，她和季昀漫步在校园。
结束工作立刻回家这个选项被季昀删除，然后提出了“逛校园”。
她疑惑季昀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可自家养的小绵羊，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一阵寒风过来，她缩起了脖子。
夜色中的校园喧闹一片，路灯投下来的光影驱散周边的黑暗，斑驳摇晃的树影中，两道相携的影子一直拉长。
季昀敛眸，凝视地面挨得极近的二人影子。
思绪发散，不久前宋秋词发信息说季霄还在等，现在回家的话，大概会碰上。
他不想见季霄。
也不想让郁唯一见季霄。
耳边属于她的声音钻进来，在风中有些变形：“老公，你想吃食堂吗？”
——“这天太冷了，赶紧进有暖气的地方吃口热乎的……”
季昀忽然抬手指向前方右侧，那是一家校内餐厅。
郁唯一眼睛一亮：“去那吗？好！”
她撒丫子跑过去，没等他。
“……”季昀大步追上去。
餐厅有两层，人挺多的，座位用挡板隔成一个个小空间，打眼一看，大部分是男女二人一桌。
墙板、前台上的红心，天花板垂吊的各色气球，以及整个餐厅氛围……都在说明，这是一家校内情侣餐厅。
——“随便指一家就是情侣餐厅，小绵羊是欧皇么？”
郁唯一选了个角落的空位，和季昀过去坐下，小桌上有二维码，扫码点餐。
她刚准备扫，季昀那边扫好了，把手机屏幕转过来，让她选。
菜单特别丰富，西式中式两者皆有，还有甜点和奶茶。
郁唯一一眼瞅到顶端的情侣大餐，毫不犹豫地点进去，选了个中西结合的情侣套餐：两杯爱心奶茶，两个蛋糕，外加一盘烤鱼和部分疏菜。
“就要这个吧？”
季昀没有意见，拿过手机下单，没过多久，他们的爱心奶茶送过来。
杯盖是爱心状的，纸制杯身，一个杯面是Q版小女孩，一个杯面是Q版小男孩，对应一对小情侣。
郁唯一拿起小女孩这杯，迫不及待喝了口暖胃，抬眸冷不丁对上季昀望过来的目光，她朝他甜甜一笑，说：“你尝尝。”
季昀不喜欢奶茶甜腻的口味，然而郁唯一鼓励的眼神似乎认为他第一次喝奶茶，他难道要特意向她解释自己以前喝过奶茶？
他轻轻抿了一口。
——“这个表情……看来是不喜欢了。”
郁唯一又说：“奶茶泡奥利奥，很好吃的哦。”提起奥利奥，他的神情明显有变化。
——“哈哈哈，果然喜欢奥利奥，下次给他买一杯奥利奥奶茶。”
季昀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似乎充斥着某种疑惑解开的恍然。
郁唯一：？
她当然不知道，季昀这是破案了——她买的那一大箱奥利奥——是察觉到他喜欢吃奥利奥，特意给他买的。
旧的疑惑解开，新的疑惑又来了。
他几乎没当着她的面吃过奥利奥，她怎么知道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喜好？
“你可以在杯子上画个Q版的我吗？”望着杯面上的Q版小女孩，郁唯一想起季昀那双神奇的手，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会画画不代表会画Q版……要是小绵羊不会画，我这不是……”
手里奶茶突然被抽走，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季昀的动作——他既然这么做，可见她刚才的担心多余了。
季昀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钢笔，左手握住奶茶杯，右手执笔，笔尖在空白区域延伸。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以及衣袖微抬后露出的形状优美的手腕。
一分钟后，她的奶茶回来了。
郁唯一惊讶他的速度，忙转动杯子，就看到刻印Q版小女孩旁边的空白处，多了一个惟妙惟肖、憨态可爱的她。
“这是我啊？”
她绽放出的灿烂惊喜的笑容让季昀微怔，仅仅因为他画的小小的她就这么满足……
她的欢喜，令他的嘴角轻轻上扬。
郁唯一爱不释手地把玩，待新奇感消失后，烤鱼也端了上来，她顾不上吃，拿过季昀的那杯：“笔给我，我也给你画一个。”
接笔的同时，她读取到小绵羊眼神中对她的质疑。
“我会画的！”
——“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郁唯一把季昀画的那个可爱的她当蓝本，以此来描摹基本的轮廓。
见她画得认真，季昀没有打断她，他夹了些鱼肉，下意识剔掉较少的鱼刺，然后放入郁唯一的碗里。
“……”
他看了看自己叛变的手。
五分钟后，郁唯一停笔。
她合上钢笔，朝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艺术家笑笑，试图把自己那杯没喝多少的奶茶推过去，将季昀这杯占为己有：“要不，你喝我的？”
奈何人家手长，轻而易举把奶茶拿了回去。
“…………”
望着一个大头，杀马特头发，畸变五官的小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季昀拿起钢笔，在旁边批注：浑然一体，千古绝迹。
转过去，让郁唯一看到。
郁唯一差点被自己呛到。
“好饿好饿，吃饭吃饭。”她果断转移话题，发现自己碗里堆满鱼肉。
——“服务员什么时候来捞的？”
“………………”季昀无言地瞪了她一眼。
让他当着她的面，再给她夹鱼肉取鱼刺，却是怎么都做不到了。
吃完饭，郁唯一问他想继续逛吗。
——“快摇头快摇头快摇头……”
寒冷的夜风中散步消食，活脱脱是香菜和榴莲一起榨汁，上头啊。
季昀低头扫过手机屏幕，一分钟前宋秋词回答他，季霄依旧没有离开。
“不见到你不肯走。”宋秋词发信息说，“也许真有什么急事？避着不见没用。”
他朝郁唯一做出回家的手势。
走的时候，郁唯一没忘拿起没喝完的奶茶，现在这杯奶茶，贵的不是里面的饮品，而是杯子上那个小小的她。
奶茶还有半杯，想到最近长的肉，她决定倒掉奶茶，只保留杯子。
想法刚刚掠过，便见季昀掀开他的杯盖，即使并不喜欢喝，不愿意浪费的行为让他依旧将奶茶喝得七七八八。
接着在郁唯一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将她杯子里剩下的奶茶倒进了他的杯子。
动作自然、熟稔。
哪怕听不到季昀的心声，她也清楚，他心里肯定在想：不能浪费。
——“小绵羊居然不嫌弃我喝过的。”
——“奶茶卡路里高，他太瘦了些，要是每天让他喝一杯奶茶，是不是容易增胖？”
——“还是算了，他又不喜欢喝奶茶，奶茶喝了对身体不好……想把我的肉转到他身上QAQ。”
……
快到画室时，季昀说起季霄在画室等的事。
郁唯一愉悦的心情戛然而止，在她看来，季瘟狗解除季昀的绑定后，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季昀身上，按理说他要找的应该是自己，需要她替他承受郁气值。
突然找季昀，还一副等不到就不走的气势，肯定不安好心。
——郁唯一确认没有收到季瘟狗任何信息。
见她眉心紧拧，季昀缓慢手语：“我不会让他靠近我，更不会让他触碰我。”
他以为郁唯一担心的是这个。
季昀的自觉让郁唯一欣慰。
还是不要告诉他季瘟狗不会再转郁气值给他的事，他有这方面的认知，还能让他远离季瘟狗，不会轻易心软原谅。
当季霄看到郁唯一和季昀并肩向他走过来的身影时，他眼睛蓦地眯了一下。
“大哥，阿昀来接我回家，没看到信息，不知道你在这里等……是有什么急事吗？你联系不到阿昀，可以联系我呀，你有我电话的嘛。”郁唯一露出迎接财狗的笑容。
那笑容刺得季霄眼睛跳了跳，他道：“安安说你要拍电影，去她学校选人了？”
“是啊。”郁唯一挑了下眉。
季霄等了几个小时，耐心已经全无，他找季昀，其目的是通过季昀，让郁唯一同意许安安出演女主角。
现在看到季昀和郁唯一一起回来，他改策略了。
“这是好事。”他点点头，直接说，“你知道安安是学表演的，正需要一些机会实践，我们是一家人，不如给安安一个机会，让她出演你的女主角？”
他嘴角微勾，双手交错放于膝上，状似玩笑地补充一句：“你是做嫂子的，不会不给妹妹这个机会吧？”
季瘟狗为什么突然热衷让许安安拍她的戏？
她先前完全没想过许安安，按照小说剧情，许安安会进一个叫《暗影》的剧组，事业上被作者狂开金手指，一出道人气爆火。
不过……她想起和季诗诗的约定。
这可是人家主动送上来……
郁唯一控制嘴角上扬，她摇摇头，用遗憾的语气说：“怎么不早说呢，女主角已经定了呀。”
“好在配角还有很多，一家人嘛，也不用在意什么主角配角的，安安那么懂事，肯定不会介意哒。”她温柔甜美地说。
……
远在学校许安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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