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言语调戏她的事, 虞宁初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表姐与舅舅舅母, 她怕自己说了,舅舅怀疑是她先做了什么撩拨了宋池。
说到底,宋池是沈明漪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人物,宋池为何放着一个侯府嫡女不要,而来主动接近她?
夜深人静,虞宁初重新过了一遍进京后自己的言行举止,思来想去,一切都是从中秋夜的那包药开始的,当时烧得头昏脑涨, 只觉得自己欠了宋池一次恩情, 如今细想, 那包药也算是她与宋池的私相授受了,难道就因为这个,宋池误会她是那种可以随意轻薄的人?
心里厌恶,做梦竟也梦到了他,所言所行比白日越发变本加厉。
虞宁初不知道该如何断了与宋池的牵扯,唯一的办法, 就是不再给宋池单独接近自己的机会,时间长了, 宋池可能也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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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月,京城突然变冷了很多,明媚温暖的阳光变得惨淡起来,寒风呼啸吹落了枝头的黄叶。
碧梧堂的西侧种了一片梧桐树, 寒风一凛,便常有宽大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 叶子稍多,两个小丫鬟就抱着扫帚跑过去,很是勤快。
初五这日,宋湘拉着沈明漪过来了,四个表姐妹坐在清辉堂的暖阁里打牌。
虞宁初是初学者,玩了一个多月总算记住了所有胡牌的规则,赢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然,姑娘们玩这个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输赢并不是很重要。
宋湘:“你们听说没,再有半个月就是皇上六十岁的寿辰了。”
沈明岚、沈明漪都点头,皇上过六十整寿,大臣们都要准备礼物,长辈们偶尔议论此事,她们便也知道了。
虞宁初在舅舅舅母身边的时间毕竟没有表姐多,今日倒是头次听说,不过,她更在意的是,二皇子那么年轻,当今圣上竟然已经六十高龄了?
看出她的困惑,宋湘解释道:“先帝高寿,当今圣上与我祖父都是先帝之子,我要叫皇上伯祖父的,还有太子、二皇子,别看他们与我们兄妹年龄相当,却是我们的叔辈。”
虞宁初懂了,同龄人差了辈分,原因就在于皇上子嗣单薄老年才得子,老晋王年纪轻轻就得了三个孩子。
宋湘继续道:“咱们大周朝国运昌盛,皇上过寿,周围几国也都派了使臣来京拜贺,如今各国使臣都已抵达京城。那几个小国的使臣都还好,匈奴的使臣却非常嚣张,竟然在街头搭了比武擂台,说什么仰慕咱们中原功夫,想要以武会友。”
沈明岚第一次听说此事,追问道:“有人上去与他比吗?”
宋湘脸色很差:“听四表哥说,匈奴使臣已经摆了三日擂台了,一共有两个匈奴侍卫一个匈奴王子,这种场面,本朝将军不屑登场,只有一些练家子与将族子弟登台。那两个匈奴侍卫都有败绩,那位匈奴王子却天生神力,至今未曾一败。”
沈明漪恨声道:“什么匈奴王子,要不是哥哥离京了,第一天就打得他们自拆擂台。”
上个月月底登州官员有奏折,称在山林中发现一只瑞兽,可惜遍寻不得,皇上神往瑞兽,派沈琢带人前去捉拿,只算往返路程,沈琢最快也要腊月才能回来。
沈琢不行,还有宋池啊。
沈明岚问了出来。
宋湘道:“我也去问哥哥了,哥哥却说什么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无意与人争锋。”
虞宁初心想,宋池大概是怕了那位匈奴王子,所以找借口推脱了。
沈明漪则自发替宋池找了一个理由:“池表哥修身养性,淡泊名利,哪像那些匈奴蛮人,会点功夫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宋湘心情复杂,她既希望哥哥出手赢了那匈奴王子,扬大周威风,又担心哥哥不敌匈奴王子,当众落败被人耻笑。
沈明岚忽然道:“走,咱们先去看看那位匈奴王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早知道有比武擂台,她早去了,都怪自家哥哥沈逸嘴严,没对她们说这些。
宋湘、沈明漪也都有此意,虞宁初便也从了大流。
比武台前鱼龙混杂,大家商量好都穿男装。
今日沈逸、沈牧、沈阔都在学堂读书,宋池天资身份不同,待遇也不同,府里的文武先生对他都极为宽容,宋池来听课,他们尽心教导,宋池不来,他们也不会去管教约束。
天气寒冷,墨香堂院子里的枫树叶子已经红透。
宋湘走进院子,就见哥哥姿态悠闲地坐在枫树下,静止如画。
宋湘没理会快要成佛的哥哥,直接去了后院。
宋池看了妹妹一眼,继续赏枫。
过了一会儿,走廊那边又传来脚步声,宋池偏头,发现妹妹换了一身男装,长发高束,露出一张白皙娇艳的小脸,那模样一看就是女子,只能糊弄一些过于单纯的老实人罢了。
“穿成这样,要去哪里?”宋池坐正了问。
宋湘道:“匈奴人搭了比武擂台,我们去看看热闹。”
宋池:“擂台比赛,武器甚至武者都有可能跌落下来,你们注意距离。”
宋湘心不在焉地哦了声,脚步轻快地走了。
“公子,您不跟着去看看?”小厮阿瑾凑过来问。
宋池瞥他一眼,这才吩咐阿默备马。
侯府门口,虞宁初、沈明岚换好男装就过来了。
虞宁初的男装是跟沈明岚借的,本来略显宽大,不过她怕冷里面穿的多,如此就变得合身起来,且掩饰了少女窈窕的体形。从后面看,她的身形与同龄单薄少年相仿,就算绕到正面,因为虞宁初戴了一顶狐毛镶边的皮帽,挡住了秀气的额头,那精致的五官竟亦男亦女起来,说她是个俊秀的公子哥儿,也能令人信服。
沈明岚淘气一点,在唇边粘了两撇假胡须,右眼下面还粘了一个黑痣。
沈明漪过来时,看到沈明岚的打扮,佯装佩服道:“妹妹真是冰雪聪明,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沈明岚立即从荷包里捏出一片备用的假黑痣:“姐姐要吗?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
沈明漪嫌弃地先上了马车。
沈明岚嘿嘿笑,十分珍爱地收起了她的假黑痣。
又等了一会儿,内院出现了宋湘、宋池兄妹的身影。
虞宁初下意识地蹙眉。
沈明岚很高兴,迎上去道:“池表哥也要登台比武吗?”因为没见过匈奴王子的厉害,她还是相信只要宋池出手,就一定能赢。
宋池微笑:“我是怕你们闯祸。”
沈明岚难掩失望。
宋池看向虞宁初。
虞宁初转身就去登车了。
宋池笑着移开视线。
马车出发,宋池骑马跟在一旁,沈明岚挑开帘子与他说话:“池表哥去看过匈奴人的擂台吗?”
宋池:“不曾,近日天寒,一直在府里修身养性。”
宋湘凑到虞宁初耳边嘀咕道:“我就说吧,给我哥哥几本佛经,他能立地成佛。”
虞宁初笑笑,忍着没告诉宋湘,宋池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马车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大街上。
人多车不好走了,四个姑娘下了车,远远便看到前面的一处空地上搭了一个高高的擂台,有几个匈奴服饰的壮汉坐北朝南,擂台中央,一个匈奴壮汉与一个中原汉子正在切磋,下面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沈明岚牵着虞宁初的手快步朝擂台走去。
宋池与阿默不紧不慢地跟着。
跟随的沈府家丁则保持一定距离守护左右。
擂台前人山人海,沈明岚仗着身量娇小,硬是拉着虞宁初挤到了前面,虞宁初的帽子都被挤歪了好几次,有她们俩开路,沈明漪、宋湘也算顺利地过来了,包括宋池、阿默。
几人刚刚站好,擂台上的匈奴大汉突然发出一声吼叫,虞宁初抬头,惊见那匈奴人竟然将对面的中原汉子高高举了起来,一边吼一边原地转了一圈,在看客们遗憾、痛惜、愤怒、担忧的目光中,狠狠地将中原汉子丢到擂台上。
那中原汉子艰难地撑起胳膊,未能起来,突然口吐鲜血。
虞宁初不禁偏头,不忍再看。
沈明岚怒道:“赢就赢了,作何还要摔他?简直欺人太甚。”
怒骂的人多了,她的声音瞬间被老少爷们的声音淹没,台上的匈奴汉子更是听不见,或许也根本听不懂,只朝下方的人群拍拍健硕的胸膛,用蹩脚的中原话道:“他不行,还有谁来?”
虞宁初与其他人一样,看向左右。
目光无意撞上宋池,她马上移开。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议论,人群自发地分开,虞宁初回头,看到一个双十年华的锦袍男子。
她不认得,周围好像也无人认得,纷纷猜测来人是谁。
连沈明岚都向沈明漪打听起来:“你认得吗?”
沈明漪摇头,京城门第高的大家闺秀她几乎都能叫上名字,公子见过的就不多了。
这时,阿默开口了,给四位姑娘解释道:“这是宁国公府的二公子曹坚,听闻曹二公子幼年体弱,被送往武当山习武,今年才回的京城。”
沈明漪一听是宁国公府,眼中的期待便换成了不屑。宁国公府也是京城勋贵里的老牌世家,祖上出过数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只是已经没落两代了,如今的宁国公更是一个大胖子,骑马都要人扶,谈何上阵杀敌。宁国公世子也是一个酒囊饭袋,没甚出息。
沈明岚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中的曹坚,却觉得此人气宇轩昂、神态沉着。
眼看对方即将登台,沈明岚忍不住为他鼓劲儿:“二公子别客气,狠狠揍他!”
那声音清脆又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泼辣劲儿,曹坚好奇地看过来。
沈明岚还在为他摇旗呐喊。
曹坚就笑了笑,走到台上,朝匈奴壮汉抱拳道:“在下曹坚,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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