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
被问的聂甲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过是去邮驿问一下, 送信到西秦京城要?多久,没想到他刚问出口,就被邮驿的那群臭小子逮着?要?去见官, 说他是西秦派来的奸细。
他一时不察, 头发胡子都被揪掉几?根,费了些力?气把那群人打退才脱身。
没想到这偏远小镇对?西秦也有着?莫大的敌意, 失策, 失策了。
秦煜灼问了一句便没再?说下去,也没指望他回答, 把买的东西放好?, 扶着?季攸攸上了马车。
见他不招呼他, 聂甲也不敢多嘴,乖乖地爬进马车里坐好?,深怕他把他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民?众不友好?的鬼地方。
秦煜灼搂着?季攸攸, 驾车离开大通镇,回桃林村。
到家后, 季攸攸便回房歇息了。
聂甲下了马车, 灰溜溜的想要?回房,被秦煜灼喊住了。
“师父,我有话跟你说。”他撂下这一句,出了院子, 走到了屋后的竹林中。
聂甲跟了过去, 黑着?脸,在心?里嘀嘀咕咕。
怎么着?,我就是想跟狗皇帝通风报信!我就是不要?你在这犄角旮旯的山坳坳龟缩一辈子!我就是要?你当皇帝!
二人在竹林站定,秦煜灼回转身,面对?他。
聂甲被他看得发怵, 但面上不显,佯装发怒,气哼哼地敲了敲手里的竹杖:“你什么意思?想要?对?师父说教吗?师父做什么了?师父什么都没做!”
秦煜灼看着?他,面无表情,须臾,他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跪下,神情严肃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头。
聂甲被他的举吓一跳,倒退一步,心?一凉:他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
“师父待我有如亲生?,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听了他这话,聂甲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心?道:他这是欲抑先扬啊,定是先把我捧上天,再?把我捶下地。
“起来,别给?我来这一套,有话直说!”
秦煜灼徐徐站起,语声淡漠而冷硬:“师父志存高?远,令人钦佩,只可惜徒儿是一块顽石,无法遂师父所愿,注定要?让师父失望了。”
聂甲痛心?
不已:“成为天下至尊不好?吗?青史?留名?、永载史?册,这是何等?的荣耀风光?你看看你,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屈居于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待你百年之后便无人再?记得你,这是何等?的可惜、可叹!”
“是,徒儿便是这么没出息,这么多年,师父应当早就看透了。”
“你不是没出息!”聂甲恨然,“你想想你小时,事事都要?与秦霆泽争个高?下,都是你的母妃,偏帮秦霆泽,处处打压你,一点点消磨了你的斗志!是他们欠你的,你应该把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
秦煜灼:“我想要?的,不择手段都会得到;我不想要?的,便是送到我面前,也不会多看一眼。师父……”他看着?他,眼中添了厉色,“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有非分之想、逾越之举,我会与你断了师徒关系,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聂甲心?头一震,目送他离开,眼睛眯起,直至彻底合上。
他知道,他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必然说到做到,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弑师?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倘若能以他一条命将他推上皇位,那也是值得的。
而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
桃林村的西边有一湖泊,名?唤千樾湖,每年的八月份都会有数千只寒鸭从百里外的乌腾郡翻山飞来,在湖边产卵育雏,到十一月份再?陆陆续续飞回去。
但今年却出了意外情况,寒鸭从千樾湖飞回乌腾郡时,不知怎么的竟遭了马蜂的袭击,死了一大片。
寒鸭数量稀少,因而受到官府的保护,此次死了这么多,当地的官府不得不向朝廷汇报。
而乌腾郡隶属西秦,他们递呈的折子自然送到了秦霆泽的手上。
“马蜂……”御书?房内,秦霆泽看着?折子上所叙之事,联想到了某件事情,右手轻扣桌案,一下,又一下,俊颜冷凝,眉心?微拧。
“莫沣。”许久之后,他唤道。
“属下在。”
“随朕微服私访乌腾郡,朕要?亲自查清此事。”
莫沣一愣,道:“皇上,乌腾郡靠近南明,我朝与南明的关系并不友好?,皇上贸然前去,若是被南明的人知道,
恐有危险。”
不过是死了几?只鸭子,值得皇上亲自前往吗?
“无碍,听命就是,即刻准备,明日……不,今晚就启程。”
千樾湖,乌腾郡,寒鸭,马蜂……
当看到马蜂的一刹那,他想起了荷花节上的毒蜂之袭。
那件事情,根据阿灼留下来的卷宗,乃是英国公和聂甲共谋,聂甲用金花蜜吸引毒蜂,意图取贞儿性命。
也是在那时他知道,阿灼竟私藏了聂甲,保全了他的性命,令他怒不可遏。
若非聂甲,他与贞儿又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此事暂且不提,他知道,聂甲一心?想让阿灼登上皇位,多少年来贼心?不死。倘若此次寒鸭遭袭一事出自他手,那么这就是他故意给?他的提醒,告诉了他贞儿和阿灼的藏身之地。
聂甲要?他们兄弟正?面对?上,为的便是让他们彻底决裂,斗个你死我活。
而如今首先要?知道的是,那些被袭击的寒鸭身上是否有金花蜜的存在。
这件事情,他会亲自弄清楚。
*
季攸攸胎位不正?。
发现这个问题后,秦煜灼犯了难。胎位不正?便容易难产,强行纠正?胎位的话又容易导致脐带扭转、胎盘剥落,危及胎儿性命。
虽说离生?产还有两个月,胎儿还有机会自行调整过来,但万一调整不过来呢?他不能让攸攸置于危险中。
察觉到他的焦虑,季攸攸意识到了情况严重,心?中一急,鼻子一酸,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她本就怕生?孩子,害怕自己?到时撑不过去,如今胎位不正?,她更是害怕。
都说生?孩子是九级疼痛,而她从小就是个怕痛的,若是难产……她宁愿死了算了。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秦煜灼更是心?疼得不行,将她抱进了怀里,轻声哄慰:“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你顺利生?产,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会好?痛,阿灼,我怕……到时候我要?是痛死了怎么办?”季攸攸眼圈泛红,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
“不会的,我是大夫,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太痛。”他想了想,告诉她,“离这两百里外的长鹤山中有一种?漪藤花,有疗伤、止疼
的功效,等?你生?产的时候,熬成汤药喝下,你就不会觉得痛了。我明日出发去采,最晚三天就能回来。”
“真的会有用吗?”
“有用,相信我。”
“可是我舍不得你,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的。”她搂着?他不放,脑袋枕在他胸口,咕哝着?。
他轻抚她的背脊,承诺:“我会尽快赶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那你一个人去吗?”
“我会带师父一起去,让他帮着?找能快些。”也省得他在家里捣乱。
当天夜里,季攸攸睡熟后,秦煜灼在她枕边留下一封信便悄悄出了门?,喊上聂甲出发前往长鹤山。
早一些出发,便能早一些回来陪她。
聂甲睡梦中被喊醒,老大不爽,得知是要?帮季攸攸去采漪藤花,更是一万个不高?兴。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个女人像她那么娇气?怕疼?不理她就对?了。”
“闭嘴!”秦煜灼低喝一声,剜他一眼,去牵马了。
很快,二人二骑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季攸攸醒来时,才发现秦煜灼已经出发了,看着?他留下的信,她既是酸楚又是高?兴。一想到要?和他分别三日,她的心?里就酸溜溜的,可再?想到他是为了她奔忙,趁夜出发也是为了早日回来陪她,她的心?里又丝丝甜蜜。
起床出门?,娇儿正?在择菜,韩山又逮了几?条鱼,正?在杀鱼。
看到她出门?,娇儿跟她打了招呼:“攸攸,锅里有热水,早饭在温箱里,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你忙,我自己?就可以。”季攸攸去厨房打了热水洗漱,将自己?收拾干净后,端了早饭坐到院子里的方桌旁,慢慢吃。
“攸攸,你知道我师父和师兄去哪里了吗?我一早起床就没看见他们。”娇儿看向她,问。
“他们出去办事了,两三天就回来。”季攸攸把他们去采漪藤花的事情告诉了她。
娇儿不由感叹:“师兄对?你太好?啦。”
季攸攸笑了:“韩山对?你不好?吗?”
“也好?也好?。”娇儿含情脉脉地看向韩山,忙不迭地说道,“韩山最好?了!”
正?在杀鱼的韩山转头看
她一眼,憨实一笑,回转头,继续专注杀鱼。
季攸攸一边吃着?,一边看了眼院子里的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娇儿,你知道师父养的那几?盆花去哪里了吗?”
“师父养的花?师父养花了吗?”娇儿想了想,没想起来。
“忘了呀?我也就看到过一回,就是上次你和韩山采蘑菇回来时还有的,后来就没看到了。”
娇儿又想了想,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是什么样的花呀?”
“就是……一根根笔直的杆子,叶子不多,花苞是金黄色的,圆滚滚的,还挺可爱。”她很想看一看花开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就算花开了也早谢了吧。
“听起来像是雪蜜金花,以前师父经常种?的,这种?花很香,蜜很甜,一旦沾染经久不散,蜜蜂最喜欢了。”
季攸攸“哦”了声,吐槽了聂甲一句:“师父真小气,种?个花都要?藏起来自己?偷偷看。”
吃完早饭,娇儿的菜择好?了,韩山的鱼杀完了,韩山拿了鱼和菜进厨房,娇儿洗了手坐到季攸攸的身旁,和坐在躺椅里的她一起晒太阳。
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娇儿欢喜得不行,上手就摸。也只有师兄不在的时候,她才敢这么做,师兄在家,她连靠近攸攸都会被师兄瞪,太可怕了。
“小得得,再?有两个月你就能出来啦,到时候我天天抱你哦,你叫我姨姨好?不好??”
那回秦煜灼从大通镇的集市回来,当晚就想好?了一百个小名?给?季攸攸选,季攸攸看来看去,眼睛都看花了,最后还是觉得他想的第一个“得得”最好?,于是肚子里的小家伙确定了小名?:得得。
肚子里的小家伙估计也是刚吃饱早饭,活泼得不行,对?着?娇儿的手就是几?下连环踢,喜得她一下蹦了起来,对?着?厨房嚷嚷:“韩山,韩山,小得得踢我啦!”
季攸攸弯了眸:“你这么喜欢孩子,赶紧和韩山生?一个吧。”
娇儿红了脸:“成婚后再?生?,我得先帮你抱小得得呢。”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友好?互。
她们谁都没有发现,院子外,一道暗影悄然离开,
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是夜,三人吃过晚饭,娇儿陪着?韩山收拾碗筷,季攸攸端着?剩下的米饭去鸡舍喂鸡。
快八个月的肚子,更加笨重,夜色深沉,她扶着?腰,每一步都很小心?。
喂完鸡,她关上鸡舍走了出来,看到篱笆门?外影影绰绰,还有灯笼,她疑惑地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平常也有村民?过来送东西、闲话家常什么的,但不会这么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
“谁呀?”她挺着?肚子走到门?口,问道。
篱笆门?外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近乎诡异。
季攸攸皱了下眉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借着?月色,努力?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形。
只见在一盏灯笼的指引下,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过来。
走到门?口时,那人抬起头,一双深沉的利眼将她锁住。
“砰”一声,季攸攸手中的瓷碗掉落,摔得粉碎。
隔着?篱笆门?,她感觉到无边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整个人僵在当场,脑海一片空白。
秦霆泽……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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