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件大逆不道的事,将自己想象成景明帝,想想自己举家带口的外逃了,结果在路上发现自己被儿子骗了,根本不存在北原人打到南都城下的事,景明帝会怎么想?
皇帝陛下会相信,荣棠真的只是为了皇室宗亲,权贵豪门 手里的田地和房产?秦泱觉得自己不会相信。
荣棠看一眼已经凉了的茶水,也没喊人进来将茶水换了,只是动一动手指,将茶杯推得更远了一些,抬头又看着秦泱道:“你先回家去,迟一些再去南都府衙也不迟。”
秦泱应声道:“是。”
“那圣上的事呢?”莫小豆追问了一句。
“先不管他,先将地和房都分了,”荣棠说。
“可以分完?”秦泱这时问。
“还剩下不少,”荣棠说:“这些先拿在手里,以后会再分出去了。”
这就是死占着不放的意思了,秦泱点一下头,说:“末将知道了。”
事情荣棠已经做下了,圣上也已经离开南都城,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那就听命好了,横竖, 秦泱轻摇一下头,他如今也没得选啊。
“还有,”荣棠这时突然又跟秦泱道:“南城那里安排重兵把守。”
“以防圣上回来?”秦泱明知故问了一句,知道荣棠往南 城安排重兵的原因,但这话他还是得问个明白,跟荣棠要一句准话。
“不可!”荣棠还没答话,有人就在门外冷声喝了一声。
“苏先生怎么来了?”莫小豆在屋里问荣棠,昨天荣棠去看苏公度,苏先生还想寻死来着呢,这怎么今天,这二位又能说上话了?
门外,胖总看着苏公度,龇牙咧嘴的一副牙疼状,他想拦 来着的,可这位先生如今将寻死觅活练得炉火纯青,除非你真能要了他的命,要不然真拦不住啊!
“进来,”荣棠在屋里道。
也不用门前的侍卫替自己开门,苏公度自己伸手推门就进了屋,然后将屋门重重地一推,将屋门又给关上了。
胖总扭头就看院子里站着的焦安,如同在看一个废物,焦侍卫长回应胖总的眼神也不善,你不也没把人拦住?
屋里,莫小豆喊苏公度:“先生。”
苏公度说:“你坐去一边,不要说话了。”
莫小豆:……
现在苏先生对待她越来越严厉了,有没有?
秦泱坐直了身体,坐着冲苏公度微微躬一下身,跟苏公度行礼道:“末将秦泱见过先生。”
比起秦涵来,秦家大公子虽也是领兵的将领,但礼数不差,看着也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这一点苏先生还是赞赏的,所以面对着秦泱,苏先生的神情和缓下来,点一下头,道:“少将军一路南来,辛苦了。”
荣棠这时道:“先生说什么不可?”
“殿下不可在南城布下重兵,”苏公度马上就道。
秦泱低头掩嘴轻轻咳了一声,看一眼荣棠,见荣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秦泱便道:“如今南都城四门,唯有南门秩序混乱,所以殿下才要在南城布多一些兵马。”
现在许多人都要跟着圣上南行避战祸,要不是有每日末时二刻,也是日落之前地门关闭的规矩,南城门那里的车马人流能日夜不息了,秦少将军这个理由选得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苏公度看一眼秦泱,道:“这等话少将军还是不要在老夫面前说了。”
秦泱被苏公度拿话赌了,也不见神情有异,而是笑了起来,道:“苏先生,末将并未胡说啊,若是末将的话有错处,还望先生指证。”
秦少将军说话说得诚恳极了,态度放得也低,要不是知道内情,莫小豆真能信了他的话!
苏公度将手一背,看向了荣棠道:“南城要布重兵,可不是现在,殿下怎知圣上没有留人下来观望?哦,殿下这是在赌圣上离了南都城,再想回城时就会心生畏惧?”
“那按先生的意思?”荣棠问。
苏先生说:“在南城外安下军营,对外名为储备粮草之地。”
苏公度的两句话,让秦泱心里不平静,这位是支持荣棠将圣上赶出南都城,并且还断圣上回城的后路?这苏师宪现在已经是他们这头儿的人了?还是得太子殿下信任的那种?
莫小豆也懵,苏先生一直在说荣棠不对的啊,这怎么今天一下子就要帮着荣棠对付圣上了?在她忙着带领大家赚钱致富的时候,荣棠和苏先生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故事了?
荣棠坐着没动,只抬眼看苏公度一下,道:“先生这是下决定了?”
苏公度说:“有了。”
荣棠面上也不见喜色,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苏公度便道:如今在下只是一乡野之人,承蒙殿下看重,在下自当效力。”
莫小豆嘴角一抽,嘴上说着要效忠的话,可苏先生昂头挺 胸的,看着想上去抽荣棠大耳刮子的模样,这么明显的口是心非,瞎子才看不出来啊。
“我不信,”荣棠这时摇头道。
“如今只有殿下可以守住崇宁江山,”苏公度就又道:“殿下能厚待天下苍生,那在下自当为殿下赴汤蹈火。”
民为重,君轻之。
苏公度这是在跟荣棠撂底牌了,这话是圣人精典,一代代传下来的,可真敢这么想,这么干的人,自古以来有几人?可这话从苏公度的嘴里说出来,荣棠倒是信的,这位老先生怕就是这么想的。
太子荣棠对苏公度的印象是刻薄寡恩的,而且荣棠掌军,苏公度这样的大儒,又怎么可能欣赏一个武夫呢?
再反观瑞王荣棣,荣棣是自幼就受苏公度教导的人,天生不足,文采也就一般,可荣棣听话啊,于苏公度而言,他可以通过影响,换一个恶意的形容词,他可以通过掌控荣棣,来掌控未来的崇宁朝堂,来施展他为天下苍生谋一世太平的抱负啊。
这就是苏公度为什么会成为瑞王的恩师,成为荣棠死敌的根本原因。
苏公度之所以辞官离开朝堂,离开荣棣,是因为北原开始对崇宁用兵,而崇宁的王朝却一败再败,根本无力阻挡北原军一步步南来的铁蹄。这让苏公度开始紧张,近而他开始怀疑自己将希望压在荣棣的身上是否正确,国将不国了,他替荣棣争这个帝位,又有什么意义呢?开始怀疑自己了,苏公度便果断辞官,想为自己寻一个答案去。
随溃军逃往沧澜江时, 苏先生其实也没有找到这个答案,眼见着百姓被北原人屠戮,眼见着他崇宁将士尸骨如山,眼见着半壁江山落入敌手,苏公度想死的心都有,又哪里心力去寻自己要如何的答案?
没有莫小豆,第一次要投江殉国的时候,苏公度就已经尸沉沧澜江了,结果他遇上了莫小豆,近而他无法避免的开始与荣棠再次接触,还是换了一副看人眼光的接触。以前轻视武夫,口称军中兵将为丘八的人,被北原人打疼了,打到心神俱丧了,见识过卫国之人命丧沙场的悲壮与不甘了,苏公度被现实上了一课,文人治国,可没有武夫,你要治的国安在?
文贵武贱,如今谁再跟苏公度说这话,苏先生能唾这人一脸。
所以说,苏公度这人他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儒生,能被称为大儒,在读书人中地位如此之高,与其说是苏公度好,还不如说,荣棠给儒生们的印象太坏。儒学是天下读书人的正统,那么儒生们追求的最高境界又是什么?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啊,在景明皇帝这会儿,甚至往上数五任荣氏君王,崇宁那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可你在荣棠这里能行吗?荣棠是尚武从军的!那战斗在倒太子第一线的苏公度,自然而然备受天下儒生们的推崇了,更何况,苏先生的确也是个有才华的人。
但儒学也是讲忠君的,天地君亲师,君还在家人与师尊的前头啊,苏公度是这样的吗?显然这位又不是,这位心里有天下,有苍生,但君王在苏公度的心里显然算不上是最高的。
一开始知道荣棠谎报军情,欺君,苏先生是想跟荣棠同归于尽的,没办法拖着荣棠一块儿死,他也准备在荣棠的面前弄死他自个儿,把荣棠的名声彻底毁掉。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人,怎么可以当皇帝?这样的人当皇帝不是一个笑话吗?可心怀了死志,苏公度还没发威呢,他就又遇上了莫小豆,他被莫小豆打晕了……
没死成,时间也将愤怒的情绪带走了,人冷静下来后,苏公度又可以开始思考了,那么荣棠究竟是对是错这个问题,苏先生也就想明白了。
荣棠是个不孝子。
但这人不负天下,仅负君王与权贵,就凭这个,苏先生就愿意为荣棠出力啊,这人他掌控不了,可这人本身就知道为天下苍生着想,那他当个贤臣就是,他何必非得当一个权臣?
“在下只想问殿下一句,”苏公度看着荣棠,低声道:“殿下不惜如此大逆不道,殿下是为了什么?”
莫名的,莫小豆就有些紧张了,苏先生这个问题,她听着怎么这么想是个有关命运的提问呢?感觉荣棠答不好,这就是个送命题的样子。
秦泱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荣棠,他也知道他的太子殿下这是为了什么。【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