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08天使或恶魔
顾雷带着贪狼绕城墙随意晃荡。</p>
现在的他，内心真异常强大。他眉心的绿色印记和周身的混沌早消失无踪。</p>
因为，现在的他，不仅是无欲，简直就是无我，自然万邪不侵。</p>
但这时，尽管他身姿依旧笔挺，步伐依然平稳，内心其实也纠结至极。</p>
远远超出他预期的残酷让他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能清晰意识到：</p>
生命大淘汰已势在必行，人类的社会金字塔，将在中层拦腰截断，上下分离业已成为定局！</p>
并且，上层想完全飞入云端。</p>
而下层，可能会永远沉沦地狱。</p>
那么，顾雷就不得不去思考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p>
他和第一分团的人，作为身在截断处的社会中层，到底该站上层，还是站下层？</p>
他们不得不早早做好站队准备，无论是物质上的，抑或者是思想上的。</p>
而顾雷，心里其实是倾向于站上层的。</p>
要问为什么的话，依据也很明显，上层更有实力且现在两方对他们都不错。</p>
国会一挥手他们就被武装到牙齿，阿毕列至少克制且随手就送给他们30万贾比。两方要扭转他们任何人的命运或是实现他们任何人的理想，都轻而易举。</p>
从铁卫1号回来后，特别是在成为女武神骑士团第一分团的团长后，他就会下意识地压抑自己的欲望和感情，无论是自私的，还是利他的。</p>
这让他变得异常强大，连内心支离破碎都不怕！</p>
可这也让他变得异常冷静，有时候冷静地近乎冷酷！</p>
就比如现在，顾雷就冷静无比，同时冷酷无比地想到：</p>
对处于社会金字塔不同阶层的人来说，最通行有效的合作策略是不同的。</p>
在上层，因同级少，最多的合作对象必然只能是中下层的，方法包括鉴别筛选、广撒网、养蛊等各种形式，高低级都有，选择余地最多。</p>
上层人在中下层中挑选合作对象时，不仅能挑选价值最高的，还能挑选价值高且让他们觉得最舒服的。</p>
他们的姿态最是自由自在，反正饵食多、愿上钩者亦多！</p>
而从中层开始，选择就开始大幅减少，出现很大的局限性。</p>
并且，在贫富差距越大的社会，这个减少的幅度就越大。那时欺下媚上将越成为中层的最佳合作策略。</p>
哪怕再怎么令人鄙夷不屑！</p>
再至于到下层，他们的问题可能就是，他们根本没任何合作对象可供选择！</p>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一边忍受剥削，一边被动地等待被选择，结果最终等来的却可能只是无情的淘汰。</p>
即使再努力，他们也往往极难改变自己被剥削的命运。</p>
并且，这就会使他们一直处于一种能量匮乏的状态，变得极度渴求能量。</p>
这样，他们通常只会越来越自私、越来越短视、越来越充满攻击性，偏偏这只会加重他们彼此的不信任，让他们更如同一盘散沙，更无法凝聚力量以对抗上层伸下来的如山大手，更摆脱不了被那大手剥削乃至被淘汰的残酷命运。</p>
而第一分团的他们就既幸也不幸的，既有选择余地，但也没那么多选择余地。</p>
无论属于上层的国会派和总统派哪方想灭他们，那都是随心所欲的事情。</p>
同时，他们绝不可能得到来自下层的任何帮助！</p>
顾雷如今对人性，不管是对上层的，或对其他中下层的，甚至是对他自己的，都秉持着一种悲观至极的态度。</p>
可以说，相比国家领土破碎、国民惨遭蹂躏，其实帝国的堕落、促人类发展集团的变质、亚德里恩光辉的熄灭，才给他带来一种难以抗拒的、深入骨髓的深深绝望。</p>
毕竟，亚德里恩大帝不单是一个伟人，更是一个圣人。</p>
众所周知，亚德里恩大帝和屠龙者艾达、神子奈登、逍遥子吴逍遥，还有大帝的两个子孙并称为“旷世六圣”，是星系最伟大的六个圣人之一。</p>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曾立下的丰功伟业，更重要的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皆本不必如此。</p>
亚德里恩亦是。</p>
亚德里恩出生于2897年的3月14日，是封建时代末期的人物。</p>
他不仅一出生就是个贵族，还年纪轻轻就继承了伯爵爵位和一大片富饶的领土。</p>
并在他开万象馆招奇人纳异士，行发展科学、质疑神明之大逆事前，也从未遭到过其它任何封建贵族或是宗教势力的阴谋迫害。</p>
更有甚者，即使是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传统秩序的根基——神学后，对他本人，各方旧势力依旧未有过分相逼。</p>
其中原因不得而知，反正君王和主教们仍以恩威并施、循循善诱为主，给足他改过自新、回归上层的机会。</p>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生高贵、亦被封建社会上层温柔以待的锦衣玉食之人，却甘愿为天下苍生而舍弃一切到手或未到手的荣华富贵。</p>
他毫不犹豫地脱去贵族才能穿的锦袍，以布衣裹身，以明其志：</p>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p>
后他真不惜冒九成九会被滔天巨浪吞噬的危险，义无反顾地乘“梦之舟”穿越能埋葬最勇敢梦想的“葬梦海峡”，只为寻一片能进行科学实验的净土，以为世界带来光明和真理。</p>
指导前西海帝国建立的核心思想，正是“如何才能更好地鼓励科学技术发展”。《论物权私有制》正是亚德里恩大帝在这一探索过程中的反复思考、反复反思和反复归纳总结。</p>
是的，正是亚德里恩大帝那本可不为却执意为之的、以带领天下苍生脱离愚昧和黑暗为己任的大善，正是他那毋庸置疑的高尚品德，才使得他被蓝日星系的大部分古人、今人共同奉为圣人顶礼膜拜数百年。</p>
单单前西海帝国的建立或《论物权私有制》之手稿的话，哪怕后来他又为保护那份珍贵永恒的手稿而不幸离世，他在对圣人要求严苛的蓝日星系，顶天也依旧是一个伟人。</p>
圣人是伟人中的至善者，伟人却不一定是圣人！</p>
而至善的圣人相比普通的伟人到底有什么更重要的价值？或者说，圣人对每天为柴米油盐辛苦繁忙、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到底有什么意义？</p>
首先，人总喜欢以己度人。</p>
思维无形无相、人心总隔一层肚皮，所以换位思考是了解一个陌生人想法的最简单方法。</p>
多多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不仅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增强合作交流，还能保护自己。</p>
可由此产生的，却不只同情和善意，还有恐惧，和窥见对方弱点后近乎本能的攻击欲望与恶意。</p>
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世界，人大多还是比较原始的，内心往往充斥着本能和欲望，并难以克制。</p>
相比什么崇高的思想理念，人更多是被七情六欲所支配，最多也是为对家人亲友的责任感驱使，而生活工作，忍受剥削，若有机会就剥削他人。</p>
因此，人越看自己的内心，越深究自己的行为逻辑，就可能越觉得自己自私、丑陋、黑暗，难以接受自己，并由己及人地怀疑别人也是自私丑陋黑暗的，会更难以信任别人，进而无法展开合作。</p>
显然，信任是合作的基础，而善良，至少相信善良，又是合作的基础。</p>
都不相信善良是底层人往往难逃黑暗漩涡的根本原因，也是黑暗漩涡会吞噬生命逐日壮大的根本原因，也是许多包括大家族、大跨国企业、大国家等大集体分崩离析的根本原因。</p>
现实的黑暗，往往根源在于人心的黑暗。</p>
若大多数人心中皆有深厚黑暗，那黑暗就会显形联结，降临并吞噬现实。</p>
而能穿透那充满猜忌和防备的、拒绝相信光明的、厚厚的乃至布满荆棘的心之壁的，就唯有圣人那富有穿透力的至纯光辉。</p>
那是需要真正愿意舍弃自己作为个体的生存和幸福，真正把造福大众、造福集体当成自己的意义和价值，才有一点点可能点燃的，昭示至善存在的至耀、至高、至洁之火。</p>
总而言之，圣人是光！</p>
圣人之光就如同太阳让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样，能照亮人心的黑暗和荒芜、让人们愿意相信善良、乃至愿意多行善举。</p>
它能带给人们对生活的信心，它能带给人们面对困难的勇气，还带给人们对世界的希望！</p>
这点上，顾雷对圣人的态度就很能说明。</p>
其实，顾雷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也都有些敬仰圣人，却不想自己成为圣人。</p>
这不单是自愧不如，有部分是根本就不愿意成为一个那么清心寡欲的人，且对圣人至善的真实性隐隐有些怀疑。</p>
但如果真要告诉大众，真要告诉顾雷，所有圣人都不存在，或拿出能证明所有圣人皆是虚伪之徒的铁证，就算顾雷这种本就对圣人心存怀疑的人，也可能瞬间崩溃，陷入和太阳骤然熄灭一样的漆黑绝望中。</p>
毕竟，圣人之光所化的太阳不只是一个幻象，还可能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最后一道光！</p>
而如今，随着顾雷越来越意识到亚德里恩之光正逐渐熄灭，他就越来越不信任圣人、不信任善良的存在。</p>
加上他自己也没那天高海阔的成圣之志。</p>
是故，他便就越来越倾向于和上层合作，不，只能说攀附上层。</p>
不过，紧跟着的一个问题又阻止了顾雷完全往冰冷无情的理性那边靠。</p>
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时代，这选择实在太非此即彼！</p>
上下层绝对会割裂，势同水火，必须拼个你死我活。毕竟上层要往上飞得越高，就得对下层踩得越狠，把他们深深地、死死地，踩进钢做的冰冷墓地里。</p>
那站下层就必须得绝对的勇敢无畏、不惧牺牲，反正也没退路啦！</p>
而站上层也不可能轻松，特别是卑微的攀附者，必须得绝对冷血，去替上层干那些他们不愿干的脏事，比如：举刀戮众生！</p>
一旦做出选择，最后无论死活，他们不是升华成天使，就是堕落成恶魔！</p>
是故，顾雷依旧在纠结着，在感性和理性间徘徊着。</p>
理性告诉他攀附上层才是对的，感性却告诉他这样对不起其他中下层，有违良心。</p>
他不是他，他的命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p>
他是第一分团真正的团长，他也是属于第一分团的。</p>
而第一分团的诸位团员大多来自中下层，且对中下层都有一定感情。</p>
特别是在“铁卫1号”遭到那么残酷的对待后，他们也都对贵族，对上层，有一定的厌恶和排斥。</p>
因此，顾雷越想就越感到痛苦。</p>
他既希望他们选择上层，哪怕堕落成恶魔也要活下去，又不希望他们堕落成恶魔，活得生不如死。</p>
他更知道自己没资格替他们做出选择，即使他们一定会无理由地追随自己。</p>
他不禁用力地扭动几下脖子、眉头越皱越紧，面相异常狰狞中透着异常深刻痛苦的挣扎。</p>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还是决定先把这个不可能一下得出答案的、关键却麻烦的问题，先放到一边，晾一晾再说。</p>
这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了。</p>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为此纠结难受了</p>
而又一番苦苦思索无果，他又一次无奈地选择拖延。</p>
当然，大环境也允许他再拖好长一段时间，只是越往后他就越被动。</p>
但问题是，濒临极限的局部形势，将马上逼他尽快做出选择！</p>
突然，顾雷双眉凶恶地蹙起，警惕地停下脚步。</p>
他鼻头微微动了动，再次闻到了刚来离岛时闻到的那种可怕毒气。</p>
另外，更让他不由把心高高提起的是，此次不仅臭味更浓烈，毒性也显然更凶猛。</p>
只不过微微嗅到一点，他的喉咙就火辣辣地疼。</p>
直到这时，顾雷才脸色剧变，怒不可遏并恍然大悟：</p>
原来，帝国在这里进行的兵器试验，居然是最惨绝人寰的毒气试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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